第111節
時間與空間,就是我們所講的第六意識——「分別識」;第七識——「執著」,因為我們有強烈的時間觀念、堅固的空間束縛,所以,我們是永遠束縛於生死輪迴的凡夫俗子。
而正天道意為突破自我對於空間和時間的認知,打破那個一直束縛自我的殼,一如當年的盤古開天闢地一般重新找到一個嶄新的世界。打破談何容易,生與死既為自然的規律,那麼人也必定受制於此,於是乎便有人妄圖通過長生來逃避。
可是上下五千年以來,我們曾聽說過某某人活了三百年,某某人活了五百年,但是你可曾見過有人從五千年前一直活到現在?沒有,哪怕是一個活上兩百年的人在我們的現有資料裡也是沒有的。
既然打不破這種肉體的變幻,就追求精神層次的突破,也就是死後。有的人通過做善事、積陰德以求下一世輪迴的得體,有的人則通過作惡來另闢蹊徑。
太極只是一個在我們能認識和探索的範圍內描述的,所以才會陰陽相對,正邪兩立!如果超越了太極呢?查文斌不敢想像,這與他所學的一切都是相違背的,在那無極與太極的邊緣究竟是怎樣一個世界!
當查文斌看著招魂幡上如斗大的鬼篆,他想到湖面上的那個男人,他就是親手用這些文字使得那些氐人永世不得翻身,而自己又何嘗不是用滅魂釘誅殺了紅衣男子?
正與邪,鬼道與天道,他第一次有了動搖!
正與邪,是兩個極端,當超越了邪的終極,那又會是什麼?是正嗎?
想到這兒,查文斌忽然有了一個大膽的想法:「老王,我們可能不會死!」
老王一聽到這兒立馬像是那夏日裡躺在石頭上奄奄一息的魚兒又被重新送回了清涼的水中,原本已經像是洩了氣的皮球似的,馬上來了精神,抓住查文斌的道袍問道:「它們肯放過我們了?」老王聽說這是鬼道道場,當時就差點背過去了,這前後出現的幾個鬼道中人,哪一個是好惹的?更加別提來人家老窩裡了,那不是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啊!
查文斌的意識開始模糊了,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有這種想法,這種想法是可怕的,是對正天道重新推翻的認知,是違背祖訓的,他趕緊在心中默念了一遍靜心咒。
當一切重新回歸到呼嘯的寒風中,查文斌深吸了一口氣,抬頭看了看即將又要被烏雲遮住的天空說道:「生火把,分別立於東南西北四個角,所有人以火把為單位,各自守到天亮,在太陽沒有升起前,不准睜開眼,無論你聽到了什麼,還是感覺到了什麼。哪怕是有人在你身邊唱歌,或是給你撓癢癢,都不准睜開眼,只要睡覺就是了。這裡有三道符,是你們的本命符,我按照各位的生辰八字分別做好,只要符不丟,今晚大家都會相安無事。」
不聽也得聽,不願意做也得做,這就是查文斌的魅力,他的話從來就沒有人提出過異議,即使是老王這種老江湖混子,心中有一萬個不願意,也得領上屬於自己的那張符屁顛屁顛地跑去屬於自己的位置,因為他查文斌就是這兒的頂樑柱。他必須要等到天亮,只有等到天亮,他才能有把握開啟那把鎖,打開那個未知的世界。
白天是屬於他們的,而夜晚是屬於它們的。
查文斌輕輕走到招魂幡下,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飄然而至,見過?除了那些蚯蚓般扭曲著的字符,他發誓沒有見過。
地上的橫肉臉還在熟睡,和孩子一般童真,他從來都不知道什麼叫作害怕,他也從來不知道什麼叫作背叛,世間最純真的心怕是不過如此吧。
查文斌手上拿著一支點燃的香,在他的鼻孔處輕輕晃動著,微笑著說道:「醒醒了,大兄弟。」
橫肉臉可能是覺得有些癢,拿著手指不停地掏著鼻孔,一聲噴嚏過後,查文斌正笑呵呵地看著自己。
「醒了?」
橫肉臉不好意思地撓撓頭:「睡得正香呢,文斌哥有啥事嗎?我正在夢裡和人喝酒吃肉呢。」
查文斌遞給他一張屬於他的命符,其實給不給都不要緊,天地間最邪惡的東西也無法佔據他的心靈,這早在食魄身上就得到驗證了,人自己內心深處的慾望才是它們能得手的原因。
「喏,你到那邊角上的火把下面睡,那邊暖和點,這裡風大,冷,換我來替班。」
橫肉臉看著其他三人各守一角,或盤坐,或側睡。他從不過問這是為什麼,因為查文斌是卓雄的哥哥,卓雄都聽他的,那麼自己也得聽他的。
守著自己那支火把,他很快又繼續入睡了,還時不時地舔一下嘴唇,像是品嚐到了更多的美酒和好肉。查文斌掃了一眼,四支火把,就數他的那支燒得最旺,相比之下老王的倒是略顯暗淡。
待他們幾人都各自睡去,至少是閉著眼睛的時候,查文斌拿了一壺酒,坐在橫肉臉睡過的那塊冰冷的大石上,單手搭著七星劍,與招魂幡對視著,狂飲一口,肆意人生。
風起,袍動。
如果你決定要出發,那麼旅行中最困難的部分已經結束了。
攤開自己的手掌,查文斌將自己的鮮血淋在這塊石頭之上,那個被子彈轟出來的彈坑很快就接了滿滿一碗。既然我是正道,你是邪,就讓我用這正道的血祭你的旗!
拔劍而起,虎嘯龍吟,七星劍劍鋒帶血,查文斌如同天神一般砍向招魂幡……第一縷陽光灑在他們四個人的臉上,眼皮受到光線的刺激開始微微抖動,這一夜他們淚流滿面。
第171章 奈何橋
沒有人知道怎樣去還原這個夜,如果有人說聽到過鬼的哭聲,那麼他們就是在這種聲音中待了整整一夜,伴隨著的還有查文斌不停重複的那句:日出之前不要睜眼。
招魂幡已經被砍翻在地,如同一塊破碎的抹布,原本猩紅的大字此刻血跡乾涸之後已成了黑色。
幡上有人蜷縮著,不知是死是活,滿地的符紙還在訴說著昨晚的壯烈,原本那塊讓橫肉臉平躺著的大石也早已被炸開,一個黑漆漆的大洞裡還在冒著縷縷青煙。
超子把查文斌抱在懷中,查文斌七竅流出的血都凝結成了黑色的血塊,鼻孔中還尚有一絲溫熱的氣息。
孤獨與絕望是此刻每一個人都能感受到的,蒼涼與悲傷瀰漫在這片曾經鬱鬱蔥蔥的竹林。
老王推著手裡的注射器,這裡面是保命的強心針。此時,查文斌的脈搏已經相當微弱了。無線電的信號如同被人給屏蔽了一般,在這兒他甚至無法向自己的總部求援。
所有人都呆呆的,是的,沒有了他,這支隊伍就找不到方向,沒有了他,這支隊伍就失去了靈魂。
查文斌太累了,累到以至於他閉上眼睛便再也不想醒來了,太累了,就這樣一直睡下去該多好。他走在一條開滿鮮花的小路上,黃色的泥土有著濃郁的家鄉氣味,聞著花香四溢,看著彩蝶起舞,前方便有一座小拱橋,他甚至能聽到橋下流水的聲音。
在橋的那一頭,有一位白髮蒼蒼的阿婆正在向自己招著手,手裡還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湯。他也餓了,餓到迫不及待地想衝過去,那位阿婆看上去是那樣慈祥。
「文斌,文斌,你不能走!」他聽見自己的耳旁有人在喊,回頭看看,除了白茫茫的一片再也沒有其他,他只好繼續往前趕,再走幾步便能喝到熱湯了,因為他太冷了。
「文斌哥,你醒醒啊,文斌哥!」咦?是超子和卓雄的聲音,在哪兒呢?怎麼這兒前面都看得清清楚楚,轉過身去看卻是白茫茫的霧?
走到橋前面,查文斌的右腳突然落不下去了,他只覺得這個地方好像什麼時候來過,很熟悉,但又偏偏不是這個樣子,就是想不起來。
對面那位婆婆還在向自己招手呢,嘴裡不停地說著:「來、來、來。」
去還是不去?查文斌猶豫了。
突然,他只覺得胸口一熱,不,應該說是發燙。
他把手緩緩伸進胸口,是那塊太陽輪!它很燙!
查文斌只覺得很奇怪,這東西帶在身上,一直都是冷冰冰的,怎麼會燙呢?
當他拿出來準備看一看的時候,耀眼的白光一閃,幾乎讓他睜不開眼睛。轉瞬間,整個世界再次陷入一片黑暗。
當他再次睜開雙眼的時候,哪裡還有什麼鮮花小路?四周全是白幡,橫七豎八地躺著,到處都是飄蕩的紙錢,而眼前那座破木橋上,一排排雙眼迷茫的人正從那位阿婆手上接過碗一飲而盡。他下意識地收回了自己的腳,瞥了一眼橋頭的石碑,上面是三個大字:奈何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