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4節
查文斌抬頭看著電閃雷鳴,喃喃道:「東方甲乙木水銀,澄之不情,攪之不濁,心、箕兩宿受困於雷電之中,若是你強行調頭來救,則將角、亢、氐三星完全暴露於視野,以我之力只需三枚滅魂釘便可徹底收服,何況是那幾個深不可測的主。」他終於明白了為什麼當年馬真人會幾次三番的叮囑他別去碰十八彎,能設局抓龍的主是他能惹的起的嘛?
這裡所說的龍可不是想像中高大威猛的真龍,此處所說的龍是指龍氣,龍脈,無形隱於江河大川,能以星宿、地形、風水、五行對某一個地方甚至是某一個國家產生影響。
青龍主東方七宿,乃是為玄武大帝鎮守道觀山門的神獸,屬木,又可掌晴雨天氣變化。古人求雨都要祭拜東方,以伺青龍,一想起前半夜在十八彎聽到的那些經文,查文斌心頭湧現出了一個非常讓人難以想像的假設,就更加別提讓別人相信了,但是似乎又只有這樣才能說得通。
整件事情,從始至終,貨郎哥不過是個祭品,把他選作祭品的原因是因為他的那塊農家樂能成為這後續所有事情的導火線。而我看見的那口黑棺材被一群黑影子抬走也似乎從側面印證了這一點,他們要的只是求雨環節裡頭的一個祭品。
十八彎的主才是這一些列血案背後真正的兇手,一個凌駕於查文斌見識之上的主。
這個主的來歷,馬真人肯定知道,不然天正道以除邪鎮惡為己任,又怎會下了幾道門規把那看似普通的十八彎設為禁地呢?
如果有機會,如果還有時間,他想再去一次十八彎。
可是外面的雨真的太大了,大到無法正常站立。
他還是去了,不去的話他也就不是查文斌了。
查文斌走後,我們冒著暴雨陸續回了家,那個晚上,我怎麼翻來覆去的都睡不著。那口黑漆漆的大棺材上面竟然站著的會是我,那個景象真的不像是夢,一切都那麼的真實。
我住在二樓,阿爸和阿媽是在一樓,很小的時候我便和他們分開住。這個房間我睡了十幾年了,從未感覺過害怕,但是那一晚我真的很怕。屋裡的燈,我不敢關,耳朵裡塞著當時流行的卡帶式隨身聽,我想以歌聲的方式提醒自己不要睡,只要熬到天亮就一切都會好了。
磁帶是一位當時頗紅的香港歌手,是從我堂哥那裡借來的,這盤磁帶我已經反覆聽了個把月。突然磁帶裡頭就傳來了一陣「滋滋」聲,我以為是卡帶了,打開隨身聽一看,一切正常。原來是沒電了,床頭有新買的電池給換上,耳塞裡頭的歌曲又恢復了正常。
我不敢閉上眼,不想回憶起那個畫面,我很想衝到樓下去喊阿爸和阿媽,但是又拉不下那個臉。我能感覺到背後的冷汗一陣接著一陣,雖然那一晚的天氣很涼爽,天花板上是一盞普通的節能吸頂燈,我怎麼都覺得燈光是那樣的慘白。
我的胸口有一塊銅錢大小的印記,這塊印記很小的時候大人們以為是胎記,只有查文斌見過了才說這塊東西的來歷不簡單,是天眼,將來一定會開的。果真如他所料,我見過很多髒東西,也包括帶人入地府的陰差,見了多了,也就不覺得怕。但是唯獨今晚,我的內心很焦躁和不安,盯著那盞發白光的燈,我的眼皮有些不爭氣的慢慢開始合攏,慢慢的我開始睡著了。
不知什麼時候,磁帶裡頭的男聲變成了女聲,而且還是那種空洞的、幽幽的、忽遠忽近的聲音,不像是歌曲,也不像是說話,而更像是我聽過的查文斌嘴中那唸經的節奏。這個節奏一下子就把我從夢中給拉醒了過來,我依舊靠在床頭,只是周圍漆黑一片。
我想起隨身聽裡頭的是個男歌手的專輯,怎麼可能會有女人唱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扯掉了耳機,但是那女人的聲音依舊在耳邊,似乎根本就不是從耳機裡發出的,更像是她就在這間屋子裡!
我去試著按了幾下床頭的開關,完全沒有反應,透過窗外,原本離著家不到幾十米的地方是有路燈的,也已經漆黑一片。那種黑是無法看清一切的黑,那個女人的聲音讓我害怕,我開始不敢動彈,鑽進了被子裡。我用手拚命的捂著自己的耳朵,連大氣也不敢喘,我以為這樣就可以過去了,但事與願違的是那女人的聲音依舊存在,我甚至能感覺到她就在我的身邊,那股從她嘴中傳來的絲絲涼氣夠能夠碰到我的頭皮。
憋不住了,也沒法再憋了,床單已經被我的汗給濕透了。一把掀開被子,我扯著喉嚨,用最大的聲音喊道:「媽!」但是我得到的回應卻是窗外「轟隆」一聲炸雷的巨響,一道無比驟亮的閃電瞬間劃破了黑暗的夜空,那光白得如晝,那光白得也讓我徹底絕望。
一排黑漆漆的影子此刻正在我窗外的走廊上,一口漆黑的大棺材被四個人抬在肩膀上,一個長髮的白衣女子此刻正在我的面前,她的嘴一張一合,那猩紅的嘴唇,那白得如同紙一般的臉龐,那散亂的頭髮遮住了她的眼,也遮住了我的再次大喊的勇氣。
我的枕頭底下有一把劍,這把劍是用純正的桃木所製,是我很小的時候去查家,查文斌那時候一心想收我做徒弟,為了哄我開心送給我的。小時候,我只是把它當做了玩具,後來我知道這東西有辟邪的作用,便一直壓在了枕頭底下。
人在極度恐懼過後是會忘記害怕的,雖然那時候的我只是一個懵懂少年,我還是抓起了那把桃木劍,瘋了一般的朝著那女人劈砍過去,可是她沒有像電影裡描述的情節那樣一命嗚呼,我只覺得腦後跟的脖子一吃痛,接著便一頭栽倒在了地板上。
我的意識還是清醒的,我能清楚的感覺到有人按著我的頭,然後蹲下身子,接著我便看見有兩個黑影子牽著一個跟我差不多大小的人走出了房門。屋外的雷電還在繼續,不停地閃著炸著,我看見他們把那個人抱上了棺材,讓他坐在棺材的前端,然後一陣古老的經文聲開始響起,他們抬起棺材準備走了。
我永遠都忘不了那最後一個畫面,一道閃電過後,那個坐在棺材上的少年朝著透過玻璃朝著屋內的我轉過了頭,看了我一眼。兩人的目光對接過後,我看清楚了,那個坐在棺材上的人正是我自己!
他是我?那麼這個躺在地板上的又是誰?這是我能思考的最後一個問題,很快已經折騰了一夜的我便昏睡了過去,再也沒有醒來,那歌聲也消失不見,只剩下隨聲聽裡繼續傳來「噓噓」得磁帶走動聲和耳機裡微弱的歌詞:「只是為了你一句話,我全身搖擺……」
第360章 羊毛痧
黑夜中,狂風暴雨,但是雨點絲毫都沒有把我打濕的跡象,那些看似黃豆大的雨點紛紛揚揚,但是我的四周就像是一張無形的牆,把這風雨全部都給擋在了外面。
我想跳下那口棺材,但是卻發現除了意識存在之外,手腳完全都不會動。我想喊,喉嚨也已經失去了發聲的作用,就如同一個木偶被人放在了棺材上,前前後後都有一些人,他們穿著黑色的大袍子,把整個人都包在裡頭,我感覺他們不是在走,而是在飄的。
伴隨一路上除了那不停念著的經文就是風雨聲,他們抬著棺材一直往村子的後面走去。我們村不大,百來戶人家,走著走著就到了沒人的地方。
路過將軍廟再往裡頭那就是一段山路,沿著山路往上是一個水庫。水庫再往裡頭走個兩里路就是荒山老林子,那地方平時基本就沒什麼人會去了。
看他們的方向是要進山,很小的時候,我還跟在大人的屁股後面進去過一次。這地方之所以有水庫,是因為再往裡頭有一條河,誰也不知道水的源頭在哪裡,總之都是從很高的懸崖上掛成的瀑布,形成了一個又一個的水潭子。這裡的水特別涼,就是盛夏的時節成年人在這條河裡也呆不了幾分鐘,水溫會讓人凍成抖糠的篩子。
其中裡頭有個最大的水潭位於峽谷下面,大概是解放後開始不斷有來自外地的人排成長隊過來大搞求雨活動。求雨儀式的地點就是在這個最大的水潭裡,當地人也就把這兒叫做大龍潭。那些求雨者是不跟我們當地人做任何交流的,吹著嗩吶敲著鼓的來,揮著彩旗誦著經的回去。這些人到底是從哪裡來的,誰也不知道,但是自從改革開放後,來求雨的人就越來越少。一直到了九十年代中後期,已經沒有人再來了,不來的原因據說是懂這種儀式和會唸經文的人都不在了,這種類似於薩滿巫術的神奇儀式也就這般消失在了我們的記憶裡。
路越來越小,開始不斷有樹枝從身邊劃過,我可以清晰的感覺到那些小樹杈割到我的皮膚,能留下傷痕,但是沒有任何疼痛感。路越走越彎,林子越來越密,很快我就在這片黑夜裡迷茫了。
再說查文斌出門直撲那十八彎而去,等他到了的時候,整個十八彎一片狼藉,那是焦土遍地,棺木到處散落,幾個幾乎被移平了的墳窩子上面還冒著縷縷青煙。能搞出這麼大動靜的嗎,只有雷,但這個雷也不是查文斌的五雷咒所劈,這是天雷才該有的威力,也就是平常我們見到的雷。所謂的五雷咒還是真雷咒都借助了自然中雷的力量早就了陣法,其威力無法同九天真雷相比,真雷一道閃電可是幾十萬伏的電壓,誰能驅使得了?
十八彎不知是何時有了這十八座墳,如今天罰已經出世,查文斌心知一二,一場災難即將降臨。
但是今夜星光全無,要憑借星宿確定青龍走勢已經完全行不通,若想破此局,唯一的辦法便是找到頭龍,釋放所有的龍氣。
青龍掌管晴雨天氣變化,所以很早之前才會不斷有人來到此地求雨。雨可大可小,適時降雨那是甘露,天降狂雨,那便是洪災。有人發現了這條青龍所在,非常巧妙的用幾座大墓構建了這道御龍風水局,從此梁家灣便接著龍氣風調雨順一代又一代。
萬物皆可被用,但萬物又皆有靈性,龍這東西一般人駕馭不了,一旦被它翻身,那便是天災降臨。就和藥能救人也能殺人的道理一樣,因為風水局的一頭被破,這條青龍此時已成了一條暴龍。主導這一切的背後,究竟是什麼原因,查文斌目前還不得知,他能做的只有盡快找到另外一口金井。然後開井見日月星光,讓龍氣一瀉千里重歸自然。
如此一來,我們村將從此告別龍的庇護,恢復到一個再也普通不過的小村莊,龍氣一洩,雨水自然而然就停止了,一切就會回到最初的開始。
回到家中查看卓雄和扎褐兩人已經有所好轉,又點了香燭替他們請命驅邪,到了天明兩人總算是清醒了過來,而我則是徹底的昏睡了過去。
關於那段事情我是記憶全無的,只能是事後聽我阿媽跟我講述了那一段讓她差點急瘋了往事。
我的家教比較嚴格,阿媽從小就不讓我睡懶覺,他們起床之後便會照例在一樓客廳喊我的名字起床。換做往日,我頂多在床上賴個四五分鐘,一旦超過這個點還沒下樓,老媽是會上來擰我耳朵的。
聯想到昨晚熬夜,阿媽破天荒的讓我多睡了一小時。等她一小時後準備抓我起床時卻發現了躺在地板上的我。臉色慘白,毫無血色,無論怎麼喊我都沒有反應,身邊的隨身聽還在播放著卡帶,地上有一把桃木劍,木製的劍身已經開裂。
阿媽抱著我下樓,外面的雨依舊沒有停,他們想把我送去醫院,但是能通車的路都被淹了。他們就用雨披包著我的身體,然後用肩膀用雙腿,翻山路,走小路,一直到鎮上才攔到了車子給送去了縣醫院。
所有的檢查指標都是正常,唯獨體溫偏高,沒有醫生能說出個所以然,我就那樣昏迷著。胸口那塊銅錢印記格外的紅,像是剛被鐵鉗烙印上去的一般。一直到了後半夜,我才醒過來,我的情況和當年小姨如出一轍。不肯在醫院待,亂發脾氣,嘴裡經常說一些讓他們也聽不明白的話,我阿媽說那就和唱戲的戲文一樣,兩隻眼睛裡冒著和我那個年紀不相符的凶光。
因為有了前車之鑒,所以他們猜想我是不是那晚碰到什麼髒東西了,但持續的高燒讓他們又不敢把我從醫院接走。那時候來的人不是查文斌,而是外婆。
我的外婆是懂一些路數的,一來年輕的時候她和外公經營的是棺材鋪,和髒東西打得交道並不比查文斌少。在外婆的老家有一種民間巫術,叫「念米」,這套東西後來我也曾跟著外婆學過,但是那種奇怪的語言實在是太難懂了,其實外婆自己也不懂她說的到底是什麼,而是靠死記硬背下來的。
「念米」是一種已經要失傳了的民間巫術,這種巫術從哪裡來,是誰開創的都無從考證。她所需要的東西也很簡單,一枚蠟燭,一根繡花針,一個用舊衣服布料做的小包,一把炒的半生的米,一隻碗,一雙筷子,一杯水,這些材料在任何一戶人家都可以找到。
筷子要先立碗中,碗裡頭裝著半碗水,關於這東西的解釋後來電視裡頭都給出了答案,但是我試過,沒有成功。當時我的病房是單獨安排的,這個是托了查文斌的關係,所以外婆就在我的病房裡做了這場「土法事」。
立完筷子後,外婆點燃蠟燭然後把那把半生的米放進了布袋子裡,米要放得剛剛把布袋子撐圓起來,不能多也不能少,大約是平時吃飯用的碗一碗整。米放完後,把包的口子用針線縫起來,然後把這個包壓在我的腦袋下面,接著就是對著那雙立在碗裡的筷子唸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