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7節

  「昌叔,先鬆手好嗎?」那少女的話果然有用,港商有些不情願的鬆了手,那少女從隨身帶著的包裡拿出了一根麻繩道:「我和您的朋友前陣子做了筆買賣,但是似乎被人下了套。」
  超子冷冷一笑道:「自己看走眼,這會兒找上門?不懂規矩還是玩不起?」
  「不,何先生誤會了,您提供的貨沒有半點問題,上半部分做的舊可以以假亂真。那兩隻腳原本一隻就可以價值二百萬,只是您加了個身子,又多舔了一條腿,我給您打了個折扣。」
  超子一聽這話,可以用驚呆了來形容:「你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貨不是問題,但是我們在運貨回去的路上出了問題,那輛貨車在路上翻車了,我們的兩位搭檔無一生還;換了一輛車繼續運,半路上再次發生事故。」說完,她看了一眼查文斌,從她的眼神裡查文斌讀到了不屬於她這個年紀的老練:「這捆麻上曾經死過人,還有那兩根棍子,也是拿來抬棺材的,這些東西上面都被人下了降頭,也就是髒東西,四條人命。」
  查文斌拿起那根麻繩問超子道:「哪裡來的?」
  他老實交代道:「村頭撿的。」
  「木棍在哪裡?」
  「請等等。」那少女出去一會兒後又折了回來,手裡是兩根碗口粗細的木棍,外面的皮都已經削掉了,兩頭還貼著已經風化的紅紙,她把東西放在了地上道:「這個是從那天交易的地方撿的,出事後,我們找了高人,人說是這兩樣東西,他沒辦法解開,但說是說查先生您可以破。我們原本是打算來找何先生帶我們去找您,不想你們是住在一塊兒的。」
  查文斌拿起這兩根木棍,心裡若有思緒的想起了很早的一件事:
第422章 我的外公徐魯班(上)
  查文斌想起的這件事,不得不提起一個人,那就是我的外公徐魯班。
  我的外公出生於二十世紀三十年代,那是一個讓中國人一輩子都不願意忘卻的年代:飢餓、天災、兵亂、日寇,這些有些黑暗的字眼全都出現在外公的記憶裡。
  外公祖籍浙江金華,是金華下面一個小縣城浦江人氏。
  外公是出生在去浙西北逃荒的路上的,出生時候就被父母放在一對稻籮裡挑著,硬是走了幾百里地,逃到了當時還是相對封閉的浙西北。因為這裡地處山區,尚有很多未被開發的荒地和大山,農民有了地,就可以有糧食。有了糧食,就有了活命的本錢,也就可以停留下來,從此外公便在浙西北這個叫作洪村的地方紮了根。
  徐魯班這個稱號是源自他的一項手藝:木匠。
  我的太外祖母是個非常有遠見的女人,她認為自己的兒子將來必須要有一技之長用來養家餬口。洪村裡頭有好些人都是從金華逃難過來的,裡面有一批人師承了金華當地一項絕活:東陽木雕,當初的外祖母也是打算送他去學木雕,不想外公對那小小的刻刀完全沒有興趣,反倒是喜歡上了更加笨重的刨子和斧子。
  就這樣,外公通過木雕這個細活成為了一名木匠。因為他學過木雕,所以打的傢俱比一般木匠要精細很多,加上也有些刀工,也就成了當地小有名器的木匠師傅了。
  文革前面的那段日子裡,打傢俱的人日趨減少,反倒是三年自然災害餓死了一大批,很多人用條草蓆一卷就給埋了。那段時間裡傢俱的生意接不到,但是卻陸續有人來定做棺材,外公打的棺材厚實也莊重,雕龍刻鳳鎏金畫仙樣樣精通,久而久之找他來定做棺材的越來越多,他便索性就當了一名專門打棺材的匠人。
  外公是個老實人,娶了一名同為金華逃難過來的女子為妻,夫妻二人經營這方圓百里唯一一家棺材鋪,日子過的辛苦卻也踏實。
  我的外婆生了兩男四女,其中最小的一個女兒是她結紮後十年才生的,所以對這個女兒寶貝的很,她便是我的小姨,故事的開端也是由她而起。
  因為外公做的這營生是死人買賣,所以一直以來他都很相信那一套東西,比如他們家裡說話從來不提「死」字,每逢初一十五都要去村口燒點紙錢。為這事,在文革的時候他就被扣上了一個搞封建迷信的大帽子,被壓著遊街批鬥,差點沒死在紅衛兵的手裡。
  他與查文斌的結識是緣於馬真人,也就是查文斌的師傅,那時候的查文斌只是一個在家裡種地的農民,自己手裡有些本事但從未有使過。因為那次救了小姨,他的名聲開始外傳,找他的人也越來越多,但是查文斌有一個好,做事只為良心分文不取。
  很多年後,查文斌在一個夜晚隻身找到了外公,他提出要給自己定做一口棺材,他說只有徐魯班打的棺材才能讓他睡的舒服。那時候的外公已經不做棺材好多年,但是查文斌開口,他自然不會拒絕。
  那一夜,外公讓外婆炒了幾個小菜,他與查文斌兩人喝了個酩酊大醉。這兩個都是見慣了生死的人,但是那一夜他們在酒桌上都哭得稀里嘩啦。他們之間說了什麼,誰也不知道,因為這段談話我也曾去問過,但是外公依舊守口如瓶,這個秘密就這樣被他帶進了棺材裡。
  外公的父親死於七十三歲,以前外公經常喝醉了經常會說自己也只能活到七十三歲。
  今年,外公七十三歲了,他果然就走了,當然了,這是後話了。
  他一生都在和棺材打交道,所以遇到了很多奇奇怪怪的事兒,而我小時候就經常坐在他的腿上聽他和我講那些故事。
  外公家的這個棺材鋪是沒有店面的,就是在家房子靠馬路的邊上蓋了兩件小平房。平房有兩扇門,一扇向外開是做生意的,一扇則在後面往裡開。往裡開的那扇門平日裡都是上鎖的,我曾經偷偷進去過一兩次,這門裡頭是一個大倉庫,裡面擱著的都是些棺材的半成品或是別人預定好的成品,其實就是一停放棺材的倉庫。
  這倉庫直接通到裡面的大屋,也有一扇門,這扇門的外面有一個小香龕,上面常年潑灑著香灰之類的雜物。每逢初一十五的時候,外婆都會準備一些熟雞、熟鴨的貢品放在上頭。
  那扇門邊上一年四季都是陰森森的,外面溫度再高,這裡都是涼颼颼的,所以到了夏天,我特愛去那個角落和表哥表妹們打牌。打牌的時間有規定:過了傍晚四點,外婆就會來把我們這些孩子驅散開,每月的農曆初一和十五更是不讓我們去。
  我問過外公,說這些東西都是給誰吃的。外公說那是給來挑選棺材的人吃的,但是我又從來沒看見過那些貢品有人動過嘴。小時候我很調皮搗蛋,孩子們嘴巴又饞,看著那些熟雞熟鴨的就覺得好吃,還有那種用糯米磨成粉做的粑粑聞著都覺得香。
  這貢品不止我想吃,我表哥也想吃,但是我知道吃了這玩意可能會被揍,於是便忽悠他去偷。我這表哥只比我大一歲,小時候整天黏糊在一塊兒,膽子挺大,就是有點憨,用農村話講就是愣頭青。
  起先,我們嘴饞的是那燒雞,可是雞這玩意有翅膀有腿的,只要動了就能被發現,怎麼辦呢?我們自然有高招,雞的胸膛是被破開的,用手去撕雞肚子裡面的肉,而不動外面看得見的,反正這些貢品最後都是會被外婆拿去倒在河裡的。
  起先的時候,撕涼快小肉下來解饞,可是這玩意一旦開始動了第一嘴,那就想吃第二嘴,一隻雞很快就被我們兩個掏得只剩下一個殼子了。兩個孩子吃得滿嘴油膩,最後把目光投向了那對雞翅,這覺得是一個巨大的誘惑,動還是不動?
  在美食的誘惑面前,我倆沒有堅定住立場,堅決表示要動,等到發現一地的骨頭時,那雞已經就剩下個屁股和頭了。
  想後悔時已經晚了,吃下去的雞吐出來的骨頭,再想還原那是不可能的了。這要被發現了挨揍的可能性很大,兩個小孩開始著急起來了,扯破頭的想辦法,最終我想了不是招的招:用紙糊!
  這種燒雞的顏色和燒給死人用的黃表紙十分接近,我覺得這個地方光線又暗,外婆應該沒有那麼快能夠發現,我和表哥尋思著,真到了那一天再想辦法,能熬一時算一時。
  就是用黃表紙附在那只剩下骨頭的雞架子外面,照著樣子的還給做了一對翅膀。做完這一切,我們兩個就偷偷地溜了,一直到吃晚飯的時候,大人們也沒說什麼。明天一早外婆就會把貢品丟掉,她的眼睛不是很好,起的又早,只要糊弄過去了這一次,就算沒事了。
  第二天天濛濛亮的時候,外婆果真就把那些貢品一股腦的搬到河邊給倒掉了,那隻雞的事情並沒有被提起,不知是她沒發現還是故意沒提。
  有了第一次就會有第二次,我們如法炮製的將一隻新的雞消滅,並為自己這種「聰明」的辦法而感到沾沾自喜。
  有一天晚上半夜裡尿急,我迷迷糊糊地摸索著去廁所方便,外婆家的堂屋裡常年點著一對蠟燭,那是供奉著給各路神仙的。去的時候我穿過堂屋發現角落裡好像有一個人在蹲著,只因尿憋的厲害也就沒有注意。尿完了,人也清醒了一大半,回去的時候再一看,那個角落裡的人已經不見了,我以為是自己看花了眼睛。
  我跟表哥兩人是睡一張床的,我這時想起來剛才下床的時候他那一邊是空的,這回來的時候他又在了,那表哥剛才是去幹嘛了呢?我推了推他的身子,他睡得很熟,見他不醒就跟著也睡了。
  第二天晚上我睡的迷迷糊糊之際,覺得床邊的人突然動了一下,接著窗外的月光,我看見表哥坐了起來,然後衣服也沒穿,光著腳就開門出去了。我以為他是起夜上廁所,就喊了一聲:「哥,幹嘛去?」
  回應我的只有木門得「吱嘎」聲。
第423章 我的外公徐魯班(下)
  於是,我跟著也起床,想和他一起去廁所,不想才出門,那個放著貢品的角落裡我又看見了一個人,今晚我可比昨晚要清醒的多了。那個人蹲在那裡,雙手像是捧著什麼在啃,這人光著上身赤著腳隻身只有一條短褲,分明就是表哥。這小子竟然半夜偷偷爬起來偷貢品吃!我當時就想,你也太不仗義了,這種事怎麼不叫上我呢?
  我躡手躡腳地走到他的身後,只見他手裡抓著那只被我倆白天用紙糊起來的雞正在嘴邊來回不停的動著,那隻手不停地往雞上做撕扯動作,可是又什麼東西都沒撕下來,然後把空蕩蕩的手送到嘴邊,嘴裡還不停地咀嚼著,像是吃的很享受的樣子。
  他這是在幹嘛?我絲毫沒有意識到他這是任何一個正常人都不會做出的舉動,而是伸出手來狠狠地拍了一下他的後腦勺。「表哥,幹嘛呢!」
  表哥被我這麼一拍,立刻轉身過來看我,我發現他的臉整個已經扭曲了,那種笑讓我覺得毛骨悚然,他的嘴還在不停地咀嚼著。突然間,我開始害怕,我覺得眼前的這個人不是我的表哥。
《最後一個道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