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3節

  走這條道的老司機都知道其凶險,所以墩子對志剛反覆強調的就是慢。慢到什麼程度呢?慢到最快只能開到三十碼,大貨車搖搖晃晃的朝著省城方向駛去。他們夢中夢到那個地,也就是百丈鎮距離他們出發的地方不過也就三十公里路,以這個速度行駛,個把小時他們就要到了。
  父子倆都很緊張,開車的是墩子叔自己,他把著方向盤的手都在滲汗,越是緊張越容易出事,就這速度在一次會車的時候差點跟人刮擦了,這個小插曲同樣預示著今天似乎不是那麼的平靜。
  我的老家在浙西北,是一個叫安吉的小縣城,地域上它屬於湖州管轄,但是卻又和省城杭州十分接近。在行政上,安吉和杭州的分界線是以一座山嶺為界的,這個嶺有一個十分古怪的名字:幽嶺!
  在90年代以前,從浙西北去往外地是沿著高高的盤山公路,要翻閱幾座大山,路途遙遠不說,路況也是極其險峻,兩車交匯處都是靠外面的貼著懸崖走。一個不留神,就會滑到懸崖底部,那地方經驗再好的司機都是提心吊膽的開,但就是這樣,依舊發生過多起血的事故。
  到了90年代初,當地政府打通了幾座大山,修建了一條隧道,名字就叫做「幽嶺隧道」。這條隧道的那頭就是杭州境內,這頭便是我的老家。隧道通車後比過去要節省了不少時間不說,而且路況也相對好了很多。
  墩子叔提醒他兒子道:「過了這個隧道,前面就是百丈鎮了。」
  幽嶺是個拱形的山路,那一頭出了隧道有一段約莫500米的下坡道,下了坡就有一個小鎮,那兒就是百丈鎮。作為連接兩省三縣的交通要道,這個鎮上的人就守著這條公路吃飯。公路兩邊滿是林立的飯店旅館,也有很多土特產舖位,更多的人則直接選擇在馬路兩邊擺攤,向過往的司機兜售各種亂七八糟的東西。
  很快他們穿越了這條並不算長卻很有名氣的隧道,下坡路段,墩子叔刻意得把腳放在了剎車上。車子前面明晃晃的大燈照得遠處一片光亮,小鎮的人們早已吃過晚飯,道路兩邊像往常一樣的熱鬧,熙熙攘攘的人群和排隊吃飯的車輛,叫賣聲和討價聲響成了一片。
  離著最近的人群還有一百米的時候,墩子把車靠邊停了下來。鎖好車門以後,他帶著志剛一起往前走,這一百米路走的那叫一個艱難,因為那個在夢中夢到的紅衣女子已經出現在了他們的視野裡。
  那是一個年紀約莫三十歲左右的少婦,她穿著一身火紅的連衣裙正在向來往的司機兜售背心和短褲,這是長途司機最常用的衣物。
  墩子有些忐忑不安的走了過去,那女人的攤位不大,衣服也很少,看得出她是剛出來練攤的新手,雖然拿著背心但是卻不怎麼好意思吆喝,墩子站在旁邊看了好一會兒,她也沒賣出去一條。
  終於,父子倆鼓足勇氣走了過去,那女子一轉頭也看見了他們。父子倆心頭那是一驚,這人跟夢中所見的女子長得是一模一樣,馬上他們就聯想到了這女人倒在血泊中的場景,墩子的嘴巴都已經開始抽抽了,那是極度的恐懼。
  那女人看著一對父子盯著自己看,越發覺得有些不好意思,臉都開始紅了。終於,作為一個剛學做生意的女人她還是努力的開口了:「這位大哥,買衣服嘛?」她的推銷技巧實在不怎麼好,只會用手平托著衣服放在客人面前,除了這句話,她再也說不出其它的了。
  墩子想起了獨眼龍給他的交代,就問道:「衣服咋個賣的?」
  那女人笑道:「十塊錢一件。」她的眼神裡充滿了期待,這或許是這幾天來她能做成的第一筆生意。
  墩子蹲下身去,翻了翻那地上的衣服,又問道:「這短褲呢?」
  女人趕緊幫他撿起一條道:「這個也是十塊。」
  墩子沒有再說話,拿出了掛在腰上的腰包,他點了幾張大鈔出來說道:「是第一次出來做生意吧?」
  女人紅著臉,輕聲「嗯」了一聲,她知道,這些跑長途的司機都喜歡沾點嘴上的便宜解解悶,她也聽說過這小鎮上的某某和哪些個司機最後成了姘頭。想著家裡躺在床上急需用錢的婆婆,她咬著牙,心想就算是這個人要真佔自己一下便宜,只要是能做成生意,忍忍也就過去了。
  「你這一共有多少衣服,我全包了。」墩子叔是個節儉的人,這麼做是有原因的。他是從部隊裡頭出來的,心裡說到底有個過不去的坎。獨眼龍那天是這樣告訴他的:這個女人命中有一劫,現在已經到時間了,他們兩個是被小鬼選中去送信的。若是時間到了,這個女人不死,那麼小鬼就會抓他們父子倆去抵命。唯一能做的辦法就是:換一個送信的人。讓墩子叔去那個女人那兒買一件衣服,然後放到墩子叔的汽車前面,讓車輪從衣服上壓過去,這樣墩子叔就可以跟小鬼交差了。至於那個女人,小鬼發現沒死會立馬安排下一個送信的人,總之她是活不過那天晚上的。
  那女人有些驚喜又有些詫異地看著墩子,半餉她開口道:「一共十件衣服,十件褲子。」
  墩子叔抽出兩張大鈔遞了過去:「這是二百塊錢,你拿好,然後趕緊回家,天不早了。」
  女人接過錢,反覆的比對著,墩子笑呵呵的補了一句:「放心,假不了,這條道上很多人都認識我的,你趕緊回去吧。」
  女人不敢再去看他,收了錢飛快的整理了一下地上的東西就往回走,她知道一個掛著本地牌照的司機是不會需要這麼多衣服的,他這麼做是為了什麼?女人不敢亂想了,她還得回去照顧臥床的婆婆,她的男人已經死了很多年了。十年前她剛嫁過來的時候,她的丈夫就在修建幽嶺隧道,一次爆破的意外砸中了他的後腦勺,她結婚一個月就成了寡婦。
  看著女人遠去的背影,墩子叔趕緊帶著志剛來到了車子邊,他把所有的衣服都堆在了地上,然後爬上車去發動。後八輪重重的從這些衣服上碾過,又把它們捲進了擋泥板,一條條新衣服如同被撕碎的抹布。車子開過之後,墩子叔再下車,父子兩人把這些衣服堆在了一旁,找了個人少的地方一把火給點了,難聞的化纖味順著他的鼻子,嗆得他直咳嗽。
  看著那個女人離去的方向,墩子叔關上車門默默說道:再見了,多保重,我只能做到這樣了。
  這一趟車到廈門整整走了兩天,第四天他又從廈門拉了一批貨回來,第五天下了高速,他重新上了104國道,這一次他還是要路過那個地方。
  在百丈前面有一個很大急彎,那個彎叫做霞泉。過彎的時候,墩子看見前面有個人在招手,那個人穿著紅色的衣服……墩子嚇得一個急剎車,剎車發出了尖叫聲,離那女人不足一米的地方,車子停下了。定睛一看,這不是那天賣衣服的女人嘛?
  那個女人走到了墩子的車窗邊對他笑著說道:「大哥,我還認得你,謝謝你那天把我的衣服全買了,夠我娘的藥錢了。」
  墩子有些不知所措,他問道:「你這兒幹啥?」
  天色已經比較暗了,墩子只能看清那個女人的大概,她的頭髮擋住了半個臉,她說道:「我想回去,你能帶我一截嘛?」
  從這兒到百丈不過三公里路,開車的話分分鐘,走路卻要半個時辰。墩子找不到拒絕的理由,他說道:「我這後面有個休息室,你要不嫌棄,就上來擠一下。」
  女人上了車,墩子一路上時不時的都用眼睛透過後視鏡瞄著後面的情況,不知怎麼滴,他總覺得背後涼颼颼的,頭皮一陣接著一陣發麻。
  好在百丈鎮順利的到了,那一天鎮上沒有人擺攤,出奇的安靜。墩子靠邊停好車,那女人下去後站在窗邊對他說道:「謝謝大哥,你真是個好人。那一天我記錯了,其實是九條褲子,十件衣服。多給的十塊錢我已經放在後座了。」
  墩子和志剛回頭一看,後面的座椅上果真有一張錢躺著,等他再轉過頭看的時候,那女人已經不見了。墩子想,好歹她沒出事,於是重新啟動後,車子鑽進了那條長長的隧道。
  剛進家門他的婆娘就迫不及待的告訴了他一個新聞:「你可算回來了,你知道不知道,鎮上那個開酒坊的獨眼龍死了。」
  墩子一口茶才剛吃進去又噴了出來:「咋回事?」
  「就昨天晚上死的,據說死的很蹊蹺勒,很多人都去看了,等會兒我們也去看看。」
  墩子的心頭立刻湧上了一股不安的感覺,那個女人……他突然想起了什麼,扭頭就往外跑,拉開車門往後座一鑽,那座上有一張冥幣正靜靜的躺著……
第431章 一看嚇一跳
  說起冥幣這事,或多或少很多人都聽過這樣一個一直流傳著的故事:某某人在一條沒人的路上走著,看見前面地上有錢,蹲下想撿的時候被人提醒了那是一張冥幣。這個人離開後不久,又有另一個人看到了,他當做是真錢撿了起來,過了不多久,撿錢的那個人就因為意外去世了。
  這個故事,太多人的聽過,同樣墩子也聽過,他都五十郎當歲的人了,當時就給嚇傻了。要不是他婆娘拉的快,估計當場就在車廂裡死過去了。
  這事,在當時傳的是很邪乎的,不光這頭,隧道那頭也不安生。那幾天經常有跑夜班車的司機說是在隧道裡頭聽到有女人的哭聲,幽嶺這名字本來聽著就讓人發寒,關於那地兒的說法從來就沒好過。
  找到查文斌是當天夜裡,墩子一家人提著禮品去的,他們跟查文斌沒什麼交情,也都知道他那人不愛出來,試試看的心態。這幾年,他越發不喜歡在村子裡走動了,他家的事兒大夥兒也都知道,老人們都說那是查文斌當道士的緣故,老天爺在罰他呢。
  查文斌跟這些鄉鄰們平時雖然不多話,但只要有事去找他,他多半都會辦。但是僅限於他們解決不了的麻煩,若是給小孩算個八字或是瞧個宅基地什麼的,那他是會拒絕的,因為他幹這行不圖財,也不想洩露太多天機,天譴在他身上應驗了太多次了。
  聽完了事情,桌子上放著那張墩子帶來的鈔票,查文斌沉思了一會兒說道:「東西,你拿走,我這兒不興這一套。事兒,我會去看看,能不能辦的好,我也不敢給打包票。」
  墩子一聽查文斌答應了,頓時覺得自己有救了,跟志剛他娘就差沒蹲下來給磕頭。讓大山把兩夫妻送走之後,他就讓超子載他去鎮上一趟。
  這個獨眼龍,查文斌年輕的時候也有所耳聞,跟他的師傅馬真人也認識,都是搞那一套東西的,也都懂點,不過在馬真人看來,獨眼龍充其量就是個泥腿子。野路子出生,算不得什麼正統,跟現在一些所謂的風水先生差不多,但肚子裡算是有點貨的。
  獨眼龍只有一個養子,他家好找得很,就那個酒坊。馬真人好酒,以前常去那兒買酒喝,超子也去過,那老頭釀的酒勁大,過癮,比一般商店裡賣的包裝酒好喝。
  他那養子人算孝順,家裡頭正在搭戲檯子,獨眼龍這把年紀走了,算是喜喪。他請了一般唱戲的人過來,圍觀的人也特別多;獨眼龍雖然不是本地人,但平時做的買賣不錯,所以來弔喪的賓客也很多。人一多,查文斌就皺眉頭,其實辦白喪事是不易過多人的,人越少反而對死者越好。人一多了,陽氣就重,雖然不容易犯沖,但是同樣會讓死去的人亡魂感覺到難受。
《最後一個道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