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8節

  「不是。」「那你是幹啥的哦?」「我是個道士。」「……」
  兩人就這樣開始有一句沒一句的閒聊開了,那老農也是個話癆,人和人之間的信任就是建立在坦誠的基礎上。查文斌對他沒有隱瞞任何,老農自然也就願意和他說,任何一個在大山裡頭住了一輩子的人都會有滿肚子的話。
  老農說,很早以前他們的祖輩就是這兒守陵了,但是陵在哪裡他也不知道,山上那些個墳包包都是他們程家一代又一代的守陵人自己的墓穴,長輩對下一輩唯一的教誨就是守好這方圓五公里內的這片大山。或許是祖先亡靈的保佑,數千年來,這小小的一畝三分地逃過了一次又一次的天災和人禍,就連那次席捲了整個浙西北的太平天國運動也沒有驚擾到這裡。但是每一代的祖先都會對自己的子嗣留下這樣一個規定:夜半不過橋!
  所有的住宅都修建在山的東邊,而墳地都在西邊,東西兩邊中間有一道石橋連接,橋下就是那條小溪。白天這裡的人可以去西邊的土地和山林間勞作,但是過了午夜時分,任何人等不能跨過那道通向西邊的橋。老人們說晚上,這道橋是留給先祖們回家用的,若是出去便會擾了先祖們的亡魂,那是要受到懲罰的。
  原先最多的時候,這裡有三十來戶人家,小村莊裡盡量保持著互相通婚,不得已的時候他們會選擇去很遠的地方「買」媳婦回來延續子孫後代,這樣封閉的模式造成的後果就是人口開始逐漸減少。到了他們這一代,就只剩下了四戶,如今那三戶又都遷了出去,用老農的話說他們已經背叛了祖先的遺訓。
  在物質文明還未足夠發達的一百年前,人們只需要有土地便可以立足,但是今天,人們更多的渴望的是都市和現代。在慾望的衝擊下,任何信仰都是會被動搖的,老農說他並不恨他們,因為祖先已經給貪婪的後代們實施了懲罰。
  1984年,除了老農之外的最後一戶人家就已經遷了出去。1985年冬至的前一天,其中一戶已經遷出去的人又折了回來,那人按輩分是老農的侄子,名叫做程明德。他回來的那一天還帶著一個異鄉人,說的話老農聽不懂,像是廣東口音。他們二人也是借宿在老農家中,老農宅心仁厚,自家侄子當然是熱情款待,誰知到了半夜,那兩人摸了漆黑準備出門。
  冬天,山裡冷,取暖用的是木炭放在銅盆裡。因為沒有燈,兩人踩翻了銅盆驚擾到了老農,老農起床詢問,只見那兩人手裡拿著各種鎬頭和鐵棍。質問之下,程明德親手把老農給綁在了家中的門柱上,那時老農才明白著兩人是回來盜墓的。
  正所謂日防夜防,家賊難防,程明德80年代南下廣州準備發財,但又無一技之長很快就落得流浪街頭。後經幾個流氓介紹,結識了一名港商,在兩廣地帶幹起了盜墓的勾當。程明德提起了自己的祖輩是守陵人,但凡是有專人看守的陵墓不是皇族也是貴族,那名港商便派了一個懂行的馬仔跟他一塊兒回來摸情況,不想驚擾到了自己叔伯,索性露出強盜本色。
  老農無力阻止,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自己侄子和外人奔向世世代代守護著的大山,要說程明德早就忘了先祖的遺訓,什麼半夜不過橋的規矩已經完全被慾望所打敗了。這大山裡頭前不著村後不著店,老農就是掙扎也是白費力氣,一直到了第二天下午他才掙脫開了繩索,提著獵槍就準備去找那兩人。哪裡想到,才走到橋上就看見下面小溪裡頭躺著兩具屍體,均是面部朝上,四肢張開。
  那橋下有一方小水潭,水深不足一米,這兩人就算是掉下去也不可能被淹死。屍體就在水潭裡頭形成的回流裡來回的打著轉兒,老農當時選擇了報官,法醫最後的鑒定結果是:冬天橋上結冰,兩人是因為腳滑落水溺亡的。
  那個年代剛好又是嚴打,程明德和那個馬仔的身份很快被核實,作為兩個有前科的人,官方給他們下的定論是:兩個流竄多地的流氓在入室搶劫後慌亂逃竄意外致死。
  這件事,老農一直認為是祖先顯靈懲罰了惡人,也更加堅定了他守陵的決心。
第437章 烽火台
  守護一座寶藏的故事多見於小說或者野史,但這樣的故事卻往往真有其事,守護的人甚至不知他守護的到底是何物,那是一種信仰,一種對祖先的承諾。程老農就是這樣的一個人,從他還是個孩子的時候,他的祖父就告訴他後面那座山是他必須用一生去守護的東西。
  查文斌堪輿風水的經驗說不上是頂級,但也不至於看走眼,無論是地形還是方位此處都不是絕佳的陰宅選址,能讓一家人世代用生命去守護的,同樣絕對不可能是一座簡單的祖墳山。
  楓樹林裡那個模糊聳立的陰影,那些巨大的長條石塊,他相信那是一座來自前人的遺址。他是一個合格的傾聽者,但絕不是一個合適的詢問者,他沒有超子的口才,更多的他習慣於收集對方的信息加以判斷,所以,心中的諸多疑問連一個字都沒有提。
  第二天一早,大山就頭痛,他只覺得自己太陽穴附近的兩根神經都要爆炸了。見到老人的時候,他還嚷嚷著昨晚的那酒後勁真足,他從不會去懷疑,在大山的世界裡,只要是能跟查文斌親近的人一定是好人。
  老農煮了一碗黑漆漆的東西用碗裝著讓他喝,說是解酒的,大山一口氣灌了下去頓時覺得肚子裡那股難受退了下去,其實查文斌知道那是解藥。
  上午七點,超子他們就先到了,有很多所需要的裝備都是雇了騾子馱進來的,為了照明,超子甚至弄來了一台汽油發電機。冷所長回省城去打報告了,作為一次探測性的發掘,他不需要準備太多,相信明天就能帶著手續回來了。
  冷怡然的工作證讓老農徹底打消了心中的疑慮,他哭著說守了一輩子的地方終於可以交給政府去處理了,但是他能提供的線索實在太少了。
  查文斌倒是對那座橋挺感興趣,那是一座長約兩米,由四塊厚重的青石板構成的小橋。橋面沒有欄杆,簡單得就像是江南水鄉里最普通的石橋,橋下如老農所說有一小水潭,就算是在雨季,這個水潭也很難淹死超過十歲的孩子。但是查文斌可以確定這地方死過人,走到橋下,這塊不足三個人並排的地方溫度驟降,一股陰冷之氣從橋下噴湧而出,人還未走近都可以感覺到背上的汗毛會往起豎。
  這種感覺就是人潛意識裡對危險的自我反應,每個人都有預知的能力,或多或少都有。比如買房,如果說買到的房子裡頭曾經死過人,特別是死於非命的,晚上就是會睡不著覺;再比如,很多人都會講某某地方瞧上去陰森森的,其實並不是那地方沒有光,而是那地方的確不乾淨。
  橋看不出還有什麼別的不一樣,但如果給查文斌多一些時間,他就能找出破綻所在,這橋最古怪的地方就是它的橋墩。一般來說,為了平衡橋面的重量,橋墩肯定是位於橋的最中間;但是這座橋不是,它的橋墩查文斌用手臂粗粗量了一下,大約是按照3:7的比例修建的。靠東邊的要短,靠西邊的要長,這個設計是讓查文斌最琢磨的地方,如果說真的是刻意為止的,那這道橋的設計者的確是個高人。
  中國人設計陽宅最喜歡的方位都是坐北朝南,東西朝向的極少,一個是陽光照射問題,還有一個則是有關生死的說法。東方是太陽升起的地方,意味著初生,是活力和生命的象徵;西方則是日落,那是死亡和黑暗。這個村子位於東邊,而陰宅則選擇在西邊是符合這個最簡單的風水說法的,但是那道橋的比例卻大有學問。
  在阿拉伯數字「0」傳入中國之前,古人認為最大的數字是九,所以帝王又叫做九五之尊。但是道家則相反,道家認為最大的數字是「三」,因為三是一個生數,「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此處的一是指元氣,二指元氣生陰陽二氣既太極,陰陽二氣又生天地人三界,三界就可以生萬物,一氣化三清就是這般來的。
  所以,靠近東邊這段是三,就算是晚上走這道橋,從東邊往西邊走,只要不過橋墩,查文斌認為是不會出事的。而橋墩的另一邊就不是了,七在道家裡頭是一個圓滿的數字,是天罡之數,代表著一個輪迴的完成,那是留給陰間的人站在橋頭眺望故鄉的路。再往前就是三生人間界,來不得,所以即使西邊的山林裡頭墳地再怎麼多,住在東邊的人都不會被驚擾,一座橋早已把陰陽兩界分的清清楚楚。
  子夜,是屬於它們的,當活人從東邊過橋的時候,只要跨過三生,橋那邊的人就會迫不及待的迎接你進入它們的世界,這便是所謂的「半夜不過橋」。
  更多的查文斌沒有時間了,因為超子已經趕著騾子開始往山上走了。查文斌想先去昨天看到的那個山頂陰影處,他和大山需要在前面帶路,穿過那片楓樹林,還可以看到昨天被大山砸斷的那塊巨石和地上的血跡。
  往上再爬一公里,路上到處都是那樣散落的長條石,超子說這些都是人工打磨的石頭,可以看得出這地方真的有什麼大型建築。等近了終於看到了昨天他想看到的那東西的真面目,那是一座高約三米的建築,用的就是這滿地散落的長條石搭建的,一塊石頭是一步台階,逐級向上遞減,總體呈金字塔狀,只可惜到了一半左右的高度就坍塌了。
  超子爬上去可以看見這建築本來中間的位置是空心的,現在裡頭亂七八糟的橫著很多石頭,整整一個上午他們四個男人就負責把這些石頭從裡頭清理出來,而冷怡然則記錄了每一塊石頭的編號和它原來所處的位置。
  到了下午,整個內部被完全清理空了,可惜的是沒有找到任何有價值的線索,這些石頭僅僅是在平地上壘起來的,超子用洛陽鏟往下打了足足十五米都是生土,這證明此處沒有他們想要找的東西。
  位於山脊話費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弄這麼一個玩意兒出來肯定不是為了好看,那些被搬出來的石頭上有火燒過的痕跡,超子說,這東西很有可能在過去就是一烽火台,用來通報敵情的。而查文斌卻不這麼認為,縱貫整個浙西北的歷史,幽嶺在隧道通車前充其量就是一無人區,既無戰略價格更無經濟價值,有誰會在這樣一個沒有價值的地方修建軍事用的烽火台?
  趁著天沒黑,查文斌想順著山脊向北面走,那邊的山勢更高,如果那個銅片是被水沖下來的,那起碼也先得找到那條河的源頭。
  拉著沉重的物資在山林間穿梭並不是一件好差事,尤其是數千年來都沒有人砍伐過的老林子,倒塌的樹木和茂密的灌木叢使得他們的行程不得不在揮舞的大刀和罵聲中繼續。看似一段不過兩公里的路,他們整整走了一個下午,這裡開始出現了第二個「烽火台」。
  和前一個一樣,這裡也倒塌了,只是比前一個稍好。超子和大山用刀開闢出來了一塊空地,這裡就是今晚他們的宿營地,從這兒爬上大樹,超子可以看見老農家冒煙的煙囪,但是他卻看不到距離自己十米以外的任何地表,樹林太密了。
  晚飯吃的是火鍋,用幾塊石頭架上鐵鍋放點調料煮開即可,野外工作,這幾乎就算得上是豪華晚宴了。查文斌這次出山大部分是因為超子賣了冷所長口中的國寶,還有一個則是幽嶺這地方真的非常不太平。
  自從幽嶺隧道建成通車以來,在這個來回不足一公里的地段已經出了數十起事故,加上沒通車之前的盤山公路,每年都有數條人命葬送在這段青山綠水中。走過這條路的人或許前一秒還沉浸在山巔的美景,一段隧道一段竹海再一段隧道,這兒的確很美,但是下一秒或許就是車毀人亡。任何一條奪命的公路除了其本身的就存在的危險之外,還有一個原因就是風水。路同樣是人造建築,而且對風水的影響比一般建築物要大得多,從形狀上來看,路更像是一條蜿蜒的龍,只是這條龍是凶還是吉就不一定了。
第438章 幽靈殺手(上)
  墳窩子裡頭過夜對於這些男人們來說都不是什麼大事,可冷怡然是個女孩子,人家是未出閣的大姑娘總不能夜裡和一群老爺們擠在一個帳篷裡頭。超子一共帶了三頂,並排放置,中間那頂商量了一下就給冷怡然,大山和查文斌住在左邊,右邊是超子和卓雄。
  這裡可沒有那麼多軍火給他們揮霍,臨走的時候管那老農借了一把土銃,一把沙噴子。這兩樣東西充其量也就是防防野獸,尤其是那沙噴子,就是一鋸段了的土銃,那準度能有五米就算是不錯了。
  帳篷的外圍是一層高約十五公分的線,線上繫著鈴鐺,吃剩下的東西都被超子挖了深坑給埋了,食物的氣味會引來不速之客。
  林子裡到處都是樹木,超子和大山收拾了一堆乾柴搭起了高高的火堆,山區的夜裡溫度降的快,大傢伙兒都圍在火堆邊聊天。
  野外的生活是單調而枯燥的,為了打發這種枯燥,超子帶了一隻收音機,這是有經驗的人必帶的物品。這兒山勢高,按說信號會不錯,超子按下開光準備打到熟悉的頻道,幾番調試收音機裡頭傳來的都是「滋啦啦」的干擾聲。
  「奇怪了,這幽嶺隧道裡頭沒信號是正常的,怎麼附近的山上也沒有。」但凡是走過幽嶺隧道的司機都會知道這個地方是收不到收音機信號的,從那頭上坡到出了隧道下坡大約全程兩公里的路段,仍憑你是再好的車子也收不到半點信號。
  冷怡然指著超子那台進口的松下收音機笑道:「壞的吧?」
  「新的,日本貨,質量好著呢。」超子晃了晃手中的東西:「那只能說明這附近有一個很強的磁場。」
  剛好閒來也是無事,查文斌聽他這麼說就打開了自己的羅盤,羅盤上的指針迅速鎖定了南北,並無半點偏差,「不是磁場,要不然我這個也會失靈的。」
  沒了娛樂,這群好動的人又閒不住了,超子提議拿著土銃去打山雞。的確,就在他們搭帳篷的那會兒,已經聽到了有好幾批山雞飛過的聲音,而且就在附近。得到查文斌的默許後,超子帶著兩角火藥跟卓雄一塊兒去鑽林子,超子那是不知道有多久沒摸槍了,眼下只好用這玩意過過癮頭。
  男人都愛槍,尤其是當過兵的男人,超子和卓雄躡手躡腳的提著土銃在茂密的林間穿梭著。夜間打獵有一個好處,那就是很遠就能瞧得見獵物,動物的眼睛在晚上都會發出亮光,在獵人的語言裡也稱這種亮為「火」。當強光照射到獵物時,獵物會轉頭來查看,此時強烈刺激的光線會短時間內讓獵物失明,這個瞬間就是獵人抓住機會瞄準開槍的最佳時機。
《最後一個道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