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2節
土坯墳的來源則是民間的住宅,浙西北是山區,資源少,道路又難同行,在幽嶺隧道通車之前,這個地方是相對物資匱乏的。於是這裡的建築採用就地取材的辦法,簡單的用黃泥土、稻草、石灰和木材與石板,查文斌的老房子就是用那種方式建造的,而我小時候住的屋子也是這種黃泥土坯房。
這種房子雖然外觀簡陋,但有一個好處:冬暖夏涼。因為泥土被夯的很結實,所以保溫效果奇好,夏天的時候太陽又曬不透,泥土冷卻的溫度又快,住在西邊的廂房晚上還得蓋被子,這種屋子老一輩的人到現在還是很懷念的。同樣隨著墳墓建築的升級,這種簡單而實用的建築方式被運用到了墳墓上。
一般會請風水師傅來選地,選好之後,不修墳,只是拿塊木板刻上姓氏釘下去人家便曉得這是塊被選走的墳地了。
選好的墳地是人死當天才會用到的。
哪家有人過世之後村民會在第一時間集合到主人家,有德高望重的人被推薦出來做總管,這位總管會將挨家挨戶的代表們進行分工。女人們負責買菜洗菜做飯,男人們除了發喪砍柴和搭檯子之外,還有一件更重要的是就是修墳。
這墳怎麼修呢?
來到主人生前選好的墳地前,由道士帶著先拜土地和太歲,然後告知山神,一番祭司後,拿掉那塊木板,用一隻活的大公雞拴在木板上放到一邊。
道士會用生石灰在地上撒出一個形狀,男人們就依照這條石灰線來挖土,挖的深度以半口棺材為止,棺材的前半部門要比後半部分低。
挖好坑之後,再沿著那些石灰線就地取挖出的泥土築牆,要是趕上陰雨天這份工作就是個苦差事,那得主人家先用雨布在上面搭棚子。築起的牆大約有半米高,夯結實後開始在四周用火烤,為的是讓這土牆能夠快點乾透,等牆壁差不多的時候再在外面刷上一層白石灰,這活就完成了一半。
到了發喪的那天,棺材會被負責抬中的金剛們放進這個已經挖好的坑裡,棺材一半在土裡,一半在土上。這時,若是那戶人家子女多的,多半會給那些抬中的人塞個紅包,這裡頭有個講究。
講究在哪裡?在於棺材的方位!
中國人講究祖上積陰德庇護後人,一般去祭司的時候也多半會讓小孩子燒紙錢的時候對著裡面已經腐爛成白骨的老祖宗一邊磕頭一邊念叨:求太爺爺保佑學習進步;求祖奶奶保佑陞官發財之類的。
其實這墳裡頭睡的祖宗還真未必認識外面那些對他磕頭的晚輩,再說生前就是個老實的莊稼人,窮了一輩子,精光赤條的走,哪還有能耐保佑你,要發財他不生前早發了。
但是,這玩意,對於風水上的學問是有極大的講究的。那棺材頭擺放的位置如何,將會直接影響後人的運勢,若是把這棺材頭朝向對準了某個子女家的大門,那這戶人家受祖上庇護的運勢將會大大提高。
擺放完棺材,子女們一通哭喊,圍著那還沒封頂的棺材繞圈,一般是左三圈右三圈,手裡抓著的是黃土,走一圈撒一把黃土,待那棺材的表面基本都有土覆蓋了,這些人再跪地磕頭一通大拜就可以先散了。
這時,木匠們會替主人家來完成最後一道工序,那就是蓋頂。
木匠和那些殺氣極重的屠夫一般,被視為是野鬼們不敢靠近的對象,因為他們的祖師爺是魯班。他們手中的墨斗和戒尺都是驅邪的利器,連查文斌這樣的道士也需要用到,而且他們還負責打造棺材,算是那些逝者的恩人,所以在過去喪事中木匠的地位是很高的。
木匠會把那根墓主人生前插著的木棍拔出來作為這座新墳的「梁」,然後搭建瓦條把石板蓋上,到此整座墳墓就算完畢了,而那只拴在木棍上的公雞則會作為報酬被木匠帶走,那是對他極高的崇敬。
而這座屋子,查文斌在那個「馬真人」的提醒下,確實看出了端倪。墳是沒有窗戶的,任何墳墓只有一道門,這是生死門,陰陽兩隔就在與此。
陽宅大門都有門神,這裡鬼魂是進不去的,所以在回魂夜,窗戶被認為是鬼魂通向屋子的主要路徑。而陰宅雖然也會設計各種墓室房間供人死後使用,但惟獨不會修建窗戶,這是大忌,也是基本常識。
若不是師傅的提醒,這回指不定還真的就栽了,也不管那屋內的孩童的啼哭,查文斌就地用七星劍給自己畫了一個圈,取出兩張符紙來。這紙是紅綠各一張,上面用紅色硃砂畫好了符,這符上有一道橫躺著的「目」字,有點像甲骨文。
兩張符一起點著,一陣青煙隨著騰起,待那符快要燒到手指的時候,往七星劍上一放。那劍帶著燃燒著的符舉過頭頂,查文斌朝著那屋子大喝一聲:「呔!」
七星劍猛地向前一擲,兩團火焰帶著散落的灰燼朝著那大門飛射過去,「噗」得一聲過後,兩團火光剎那間在門板上發出漸漸融為了一團。
一眨眼的功夫,那兩團符算是徹底燒成了灰,再定睛一看,那門上原本已經泛白的「囍」字哪裡還有,那明明是用白紙寫的兩個「奠」字。
好傢伙,這回算是揭了真面目,這地方就是為自己準備的一個墳,查文斌心裡那叫一個不痛快。他難受的不是自己差點著了道,而是竟然拿自己的家人來這裡坑自己,心頭原本那點哀傷順勢就化作了怒氣,朝著那大門喊道:「今天不管你是哪路神仙,拿我一雙過世的兒女做引子,我必定與你勢不兩立!」
這種屋子既然是仿那墳墓所建,那自然是有開啟的法子,若是從大門走,那剛好直接撞上了棺材頭,指不定這裡頭就有一口凶煞的大棺材正對著自己。查文斌想,你要弄這手,那索性我就揭了你的頂。
這種墳在過去也沒少遷,事兒沒多難,但是出事的人卻不少,原因就是沒有掌握好訣竅。要開此墳,最關鍵的就是找到那根「梁」,梁就是主心骨,先抽掉它,這下面的煞氣就去了一半。
查文斌瞅了瞅,這高度不過四米,繞著那屋子繞到後面一瞧,靠山而建。順著那山三兩下就爬了上去,再一個蹬腿,順勢一跳,就落在了那屋頂上,腳下的石板「卡嚓」一聲就斷作了兩截。
拿起腳下的一塊石板看也不看,隨手就往後山一丟,「呯」得一聲碎了。查文斌聽到聲音後,這才開始慢慢順著屋脊往上爬,這一照叫「投石問路」。上房頂換瓦片在過去農村是致殘率相當高的一件事,很多人都會莫名其妙的從房頂上掉下來,但是有經驗的人都會上房後先抓一塊瓦往身後丟,只要丟了,這人基本就不會再出事。
石板比瓦片要光滑的多,也沒有瓦片那樣的卡口和瓦條相連,查文斌心裡原本就帶著怒氣,走到正頂上之後,也不用手,直接用腳朝著那些石板踹。那石板原來就是互相疊加,一動之後就是「嘩啦、嘩啦」一片片的往下落,摔在地上「辟里啪啦」一陣亂響,那哭聲馬上就被掩蓋了下去。
這一通亂踹過後,沒一會兒就露出了下面的瓦條,一根碗口粗的木頭位於正上方,這東西便是「梁」了,查文斌點了一根火折子往下面一丟,這小片火光閃過才看清楚裡頭的情況:只見有四口棺材,兩大兩小正均勻的被手指粗細的麻繩吊在那大梁之上……
第481章 鬼吹燈(上)
火折子燃燒的光亮很有限,查文斌趴在屋頂上,只能隱約的看見那四口棺材並排掛著,其中一口大概是因為他對那些石板的一通亂踹,還有些微微搖晃,麻繩和木樑之間發出的摩擦聲「吱嘎、吱嘎」,在這種地方這聲音顯得詭異無比。
查文斌貓著腰把身子貼在那木樑上,他緊盯著那搖晃的棺材,一隻手按著自己的七星劍。這把劍早就和他人劍合一了,能認得邪物,遇到髒東西都會顫抖以示警報,可這會兒它安靜的就像個睡著的孩子。
火折子的光還是太微弱了,他的包裡還有幾根冷焰火,這是超子從柳爺的人那兒要來的,臨行前塞給了查文斌。查文斌的視力在夜間本就比常人要好,但這屋子裡頭黑的透徹,就是看到的那幾口棺材也隱約是藏身在一片黑霧之中。
打了一根冷焰火朝著屋子裡頭扔了下去,「啪」得一聲,焰火砸在了其中一口棺材上,跳動了一下又跌落到了地上幽幽的發著白光。
冷焰火的照明範圍很廣,這種東西一般都是用在洞穴探險,其效果有點和閃光燈類似。色溫很高,但是持續的時間並不會很長。藉著這股光,這間不大的屋子被蹲在屋頂的查文斌盡收眼底。
屋子裡頭除了那四口吊著的棺材之外並無他物,就連個供桌也沒有,很是簡陋。這屋子原本就不大,他又在上方,來回掃了幾眼便就確定了。查文斌心想,既然這樣,那我下去瞅瞅便是,這棺材掛著的自然不是什麼好事。
中國人自古講究個入土為安,上到王侯將相,下到平民百姓,人死後裝棺入土都會有個講究。無論你這墳墓修的多豪華大氣,再上檔次的棺材也和裹著草蓆一樣的平頭百姓一樣,都得是放在土上。
土,五行歸中,顏色黃,在方位中也一直是位列中央。哪怕是用大理石貼著黃金的墓葬,其主棺也一定是要放置在土上的,這是規矩。若是這棺材不接土,那死者便接不了地氣,不能接地氣,就不能入輪迴,這鬼魂便成了飄蕩的遊魂,死後也睡的不踏實。
像這種棺材懸著的絕非是沒有,查文斌就處理過,在中國的喪葬文化裡,棺材的擺放是極為講究的。吊棺一般都意味著這裡頭裝的不是什麼善茬,或者是被人存心報復,比如要起屍的或者要鬧凶的,這種棺材一般都會被道士或者術士下符封住,然後取鏈子或者繩子凌空釣起來。
其原因同樣是不讓這裡頭的主接觸到地氣以防生變,吊得高還有一個好處就是活人的陽氣也不容易被沾上,按照陰陽說,人的陽氣是下沉的,而陰氣則是向上的。
查文斌蹲在那樑上自覺地也不是什麼光明磊落的事兒,那好東西兩手往那木樑上一扣,身子向下一蕩,這人便垂在了木樑上。這會兒,他的腳尖離那口來回輕微晃著的棺材不過十公分,只要再身子再往下去一點便能接觸。
查文斌穿的是道士用的方頭布鞋,這種鞋和千層底有些相似,但是上面會繡一些騰雲圖,這人向下一掛的時候,他頓時覺得腳尖一陣涼氣襲來,那腳趾上的汗毛都立刻豎立了起來。
此時,那柄掛在腰上的七星劍也跟著一顫,查文斌抬頭看著自己抓的那根橫樑心想自己還是托大了。要開這種墳,必須要先拿掉梁,拿掉梁就意味抽掉它的主心骨,那氣勢就去了一半。
他就這般垂在那兒,只見腳邊那口棺材這會兒搖晃的開始格外厲害起來,有幾次都差點要觸到他的腳尖,那幅度不知怎的竟然還開始加大了起來。
查文斌不是什麼剛出道的毛頭小道,眼看那地面的冷焰火就要熄滅,他索性雙手一鬆,雙腳朝著那口棺材頭上一點,只聽「咚」得一聲,那棺材被踩個正著。他身子順勢往下一蹲,右手從懷裡抄起一張天師符來朝著那棺材頭部貼了上去,左手立刻抓著那股吊棺材的麻繩,再接著向下一跳,頭也不回的就到了地上。
落地之後抬頭再看,那搖晃的棺材幅度開始慢慢變小,不一會兒就恢復了平靜。查文斌搓搓那被繩子烙得發紅的手掌,彎腰去撿那火折子,就在這時地上的冷焰火就跟著熄滅了。
一間原本慘白的屋子瞬時又陷入了黑暗,在他低頭的那一刻,他似乎看到了對面牆壁上有一個人影一閃而過,那速度是極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