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節

  師父聞言回頭就是瞪我一眼,道:「你還好意思問?!還不都是你弄出了亂子,想知道自己就去戲班子看看不就知道了,哼!」
  怎麼一提這茬兒師父就發火啊?難不成戲班子真又出什麼狀況了?我心裡焦急,忙轉身要去,此刻,師父無意間搖頭歎息道:「唉,孽債還是要孽償啊……」
  聽不懂,但我的寒毛都已豎起來了,我雖然不明白師父歎息是什麼意思,但我可以肯定戲班子那邊肯定是出大事了!
  一路飛奔,待我來到戲棚下時,只見後廳入口處站滿了戲班的人,可是他們看到我都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樣,和當初我第一次見他們時一樣,一樣的不待見的神色,裡外都很靜,靜得讓人心裡發顫,發抖!
  我顧不得他們怎麼看我,快步跑上戲樁,進門竟看到一堆碎裂的瓷片,那……那不正是神像嗎?我鎮在玄關的神像,怎麼會打碎了?!
  「嗚嗚~~嗚嗚嗚~~~小玉玉,我對不起你啊……嗚嗚~~~」
  角落裡,虎子一臉悲痛地抽泣著,像一灘爛泥般癱坐在地上,邊哭著,邊看向床鋪,我順著他的視線望去,卻看到了……小玉玉的屍體!
  小玉玉的身邊居然擺放著一條白色絲帶,而她的脖頸處有明顯的勒痕,難不成……難不成她上吊自盡了?!
  我感覺腦殼裡「轟」的一聲碎鳴,然後耳朵再也聽不到任何聲音,心裡也亂成了一團,我現在,我現在終於明白師父剛才的話了,什麼是孽債孽償,原來指的就是這個啊!
  冤魂報了仇,索了命,自然滿身的怨氣都消失了,再幫助師父消滅掉鬼嬰,也算有了再次投胎轉世的陰德,難怪師父當時並不開心,而是非常憤怒,敢情若是換了我,我恐怕比師父還要憤怒吧,師父看不到他們身上的怨氣,一定就猜出了他們的孽債已索回,那就是用小玉玉的死……
  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對著虎子大聲怒斥道:「當時在這裡的就你一個人清醒,你說!神像為什麼會打碎的?!」
  虎子被我這麼一呵斥,渾身冷不丁一顫,當即抱著頭不住地顫抖,隨之重重地捏出拳頭摔著自己的胸脯,哭聲震天地叫道:「是我沒用!是我著了他們的道,我以為……我以為那神像也是他們變的,所以就……所以就……嗚嗚嗚~~~是我害了你啊小玉玉!」
  哎呀!
  我狠狠地咬牙,猛地在自己的後腦勺上摔了一巴掌,這事都賴我啊,我當時走的時候怎麼不把虎子拉出去呢?我走的太急了,反而害了他也害了小玉玉,唉……
  老劉頭在一旁眼含熱淚地歎息道:「初七啊,你也別太自責了,這事兒誰也不怨,要怨就怨他們的命吧,命運該是怎樣,就是誰也管不了救不了的……」
  我聽完老劉頭的話,沒由來的心裡一酸,兩行淚水奪眶而下,我顫顫地哽咽道:「劉爺爺,是我沒用才對,是我本事沒學管壞了事,您罵我兩句吧……」
  老劉頭流著淚水勉強擠出一絲笑意,道:「好孩子別哭了,其實我早就想到會有這麼一天的,所以已經發生的事就該讓它過去,我們活著的人還不得好好活著麼?去吧,以後跟著你師父好好修行,多多的濟世救人,行善事……」
  說到最後一句,老劉頭的聲音也有些哽咽了,最終還是放棄了那句話,忙伸開衣襟擦拭掉眼淚。
  我就這麼呆呆地站了半天,也不知站了多久,心裡和腦殼裡都是一片空白,我瞬間感覺到自己是那麼的渺小,小的幾乎微不可聞,當初信誓旦旦的要濟世救人的大話,當初志氣滿滿的要得到世人的尊敬和崇拜,現在想來,竟是那麼的可笑和無知,我居然連這件簡單的事都做不好,那我還能幹什麼?幹什麼呢?
  彷彿一個離了魂的軀殼,我一步步走下戲樁,我看到了卜一缺,而後看到了師父,師父此時也在看著我,他的臉色很平靜,一如既往的沉穩,和我第一次見他時一樣,不知怎的,我再也忍不住內心的悲痛,撲到師父身前跪下,大聲痛哭道:「師父!我錯了……」
  那些言猶在耳的訓斥和責備,都未降臨下來,我只能看到師父微微上前一步,然後就有一隻大手輕輕撫摸著我的頭頂,很溫暖,和老爹老娘的疼愛一樣溫暖,許久後,師父平和地道:「現在知道還不算晚,現在知道錯也不會是最後一次,我們修道的路途上會遇到很多的磨難和挫折,你所需要的,正是一顆一往無前的求道決心,辨別善惡的慧眼,那你擁有的就不單單是一套秘術,而是真正的大道!」
  說完,師父轉身走了,涼風習習,吹打在我的臉上,彷彿吹打在我的心上,經過這一幕幕的生死洗禮,彷彿有一種新的心境在漸漸萌生,我抬起頭,看著東邊即將泛亮的天際,又回頭看了一眼死寂般的戲班子,我深深歎了一口悶氣,站起身……
第三十三章 萬符盤
  東邊漸漸泛起亮光,又是一個新的一天來臨,嗅著清晨新鮮的空氣,讓人覺得清爽無比,但是著還不足以讓人從悲痛中醒來,小玉玉的喪事由老劉頭置辦,據老劉頭說這些戲班的人都是無家可歸的窮苦人,小玉玉自然也不例外,不管你生前有多麼的風光,死後也不過是一撮黃土的地兒,但戲班裡的這些人,也就是這麼一撮黃土也沒個地兒埋。
  但老劉頭記得小玉玉的家鄉,準備運送她回老家安葬,此事也就這麼解決,至於馬村長家唱戲鎮鬼的事,自然也平息下來,畢竟馬五郎那邊都已經處理乾淨,馬鞍村,以後恐怕不會再有這樣的怪事發生了吧。
  戲班子的傢伙什用五輛大馬車裝完,然後由老劉頭負責牽頭走在前面,而小玉玉的屍體則用一張破草蓆捲著放在其中,至於在哪一輛馬車裡,誰也不知道,自然也不能問。
  師父和馬村長他們只是目送著老劉頭離開,我則不自覺地送老劉頭到村外,不知怎的,我有種莫名的擔心,擔心這一回後,就再也見不到老劉頭了,似乎現實中也是這麼個理兒,直至村外兩三里路時,老劉頭停下了,扭頭看了我一眼,並微微笑了笑,伸手招呼我過去,我一激動,眼淚差點流出來。
  滿是老繭的手掌溫和地拍了拍我的肩膀,老劉頭眼眶也有些紅了,默默地,默默地掏出他那根旱煙袋出來,雙手遞給我,低著頭道:「咱也沒什麼值錢的玩意兒,知道你小子看上了這個,就送給你吧,咱們天南海北不是一路人,但你以後若能記得咱爺倆還有這場交情,那咱也心裡有個安慰了,去吧……初七。」
  眼淚再也忍不住奪眶而下,我伸手抹了一把眼淚,單手輕輕撫摸著旱煙桿子,而後重重點頭道:「嗯,劉爺爺,初七永遠不會忘記您的。」
  老劉頭眼眶裡帶著淚花微微一笑,什麼也沒再說,扭頭走在前頭,就這樣,我捧著旱煙桿子目送著他們一點點地遠去,直到被前面的樹林擋住,徹底消失在我的視線裡。
  我摸了摸旱煙桿下面懸掛的小布袋,頓時嘿嘿一笑,老劉頭裝得滿滿的一包煙絲,我再次看向老劉頭消失的方向,在心裡默默道:「如果我想您了,就抽一袋煙吧……」
  我回到馬村長家時,只見他們院門口竟是站滿了人,幾個老一輩人揣著手憨厚笑著,嘟嘟囔囔不知道在說些什麼,倒是有幾個中年婦女不時發出一聲聲哄笑,我湊近一聽,才明白原因,原來一大早馬五郎就醒了,結果醒了就嚷著渴啊餓啊的,四下一扒扯,連口貓尿都沒有,出門一看,連個老鼠洞也找不到了,但凡是個井口子的地方都被堵死了,聽到這裡我也著實一樂,默默地為馬五郎開心,師父總算救了他。
  還有更樂的事在後頭,有人說馬五郎找水源找不到就去蘿蔔窖裡扒蘿蔔解渴,結果扒來扒去竟然扒到一口小盒子,打開一看,裡面竟全是白亮亮的大響子,足有上千塊,這不,馬五郎又躲進屋子不出來了,敢情是在抱著錢美的吧,所謂屁大的事遮不住三尺地兒卻能傳到五里外,這一大好事可是在村子裡傳得神乎其神,就這麼大的工夫,有人說馬五郎那所宅院由凶宅變成了聚寶宅,也有人說當年馬不識壓住了那所宅院的地氣,現在被師父這麼一破解,財氣盈門,福氣沖天,竟變成了十足的旺地,馬五郎正想辦法買下這所宅院呢,這不,村頭的老媒婆墊吧墊吧的又跑去馬五郎家了……
  師父現在正坐在馬村長家,見到我後,師父便起身向馬村長笑道:「劣徒已經回來,那我們就此趕路了,現在你們村子已經平安無事,以後誰家添丁大可以不必忌諱了。」
  馬村長那是千方百計的要留師父再多住幾日,可是我知道,師父絕不會再待多一刻鐘了,這兩日的耽擱恐怕已誤了很多事,師父自然是婉言謝絕,但馬村長說,走也可以,於是馬上讓妻子準備些乾糧和水,交付給我們帶上,這個師父倒是沒有回絕,畢竟一路走來我們確實需要乾糧備用充飢,想必那些兩袖清風走天涯的高人只能是不食五穀的活神仙了,最後馬村長拿著一個小布包塞進師父的口袋裡,這個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什麼了。
  師父當然不會收,但馬村長立刻率全家大小齊齊跪在師父面前,若是不收,那一家人將長跪不起,師父執拗不過,只好無奈收下,如此,馬村長才算是滿心歡喜地送我們出村子,在臨近村口的時候,馬五郎倒是良心發現地追了上來,二話不說,迎面跪在地上向師父磕了幾個響頭,然後雙手捧上一個大包袱,師父詫異地問這是什麼,馬五郎有些靦腆地低著頭道:「這不是婚事未成,家裡本來買了席面材料也沒用上,反正數量不少,咱單身一人自然無福消受這麼多,若不嫌棄就由大先生路上吃吧,也算是咱的一片心意。」
  師父當即哭笑不得地搖頭道:「你的運勢剛剛順暢,日後還有很多機會,我們已經帶了不少吃食,這些你就分給大伙吧。」
  沒曾想此話一出,馬五郎又是和馬村長先前一樣的架勢,長跪不起了,師父一下子愣住了,然後笑著對我和卜一缺道:「那你們就帶上吧,唉!」
  領略了馬鞍村村民的樸實,我們終於離開了,正如我先前送老劉頭那樣,馬村長和馬五郎站在村頭久久眺望著,直到我回頭再也看不到他們,估摸著他們這會兒也該回去了吧。
  現在的首要目的自然是去桐窯鎮尋找九老仙都君印,但是出了馬鞍村又出現一個大難題,我們該向哪裡找桐窯鎮,在一個茫茫大省份內尋找一個小鎮,猶如大海撈針一般,可是師父似乎並不太為難,因為卜一缺神經兮兮地笑了起來,並道:「楊道長,現在該是我發揮餘熱的時候了。」
  說完,卜一缺小心翼翼地伸進內衣口袋,緩緩取出一塊黃布包裹的東西,外觀是個大圓形,扁平狀,還未等他打開我就樂了:「一缺,這是什麼啊?哦對了,你和我們一起的目的就是用你們那個什麼鎮山之寶萬符盤幫我們找到桐窯鎮的位置,那……那這裡面包的可就是萬符盤了嗎?」
  卜一缺嘿嘿一笑,道:「那是自然,要知道若非幫你和楊道長,師父才不會讓我帶他的寶貝疙瘩瞎晃悠呢!」
  我一聽頓時來了興致,忙等著卜一缺打開,片刻,只見一個奇怪的大圓盤出現在我的眼前,上面竟是修刻著密密麻麻的金色小字,說是小字吧我又一個也看不清,看清的也不懂是什麼字,因為我壓根就沒見過這樣的字體,對了,這是萬符盤,那上面就應該是符咒的符號才對,難怪我不懂。
  這個萬符盤呈古銅色,邊緣有些磨損,而且符印的符號裡還有黑色的印跡,而且有意思的是,這一個大圈套著一個小圈,一圈一圈的收攏,直至萬符盤的中心點,數不上來,也不知道是幾圈,總之不下幾十圈吧,或許上百圈……
  不但如此,這一圈一圈的還有間隔線,像是每一圈之間都可以滑動似的,卜一缺寶貝似的拿在手上,見我直直地看著萬符盤,當即顯擺起來:「這萬符盤號稱萬符盤,其實裡面只有九千九百九十九個符印,只差一個不夠一萬個,內外一共九十九層,從最裡面那一圈開始,有九個符印,每大上一圈,就會多一個符印,以此類推,要知道這個上面的符印,可是比那個羅盤要略勝一籌呢,羅盤最多的也就五十二圈,每一圈由三百多個小格子區分方位,整體還要配合天心十道才能運用自如,而萬符盤上的方位替代,如其中一個符印『降』,它則保羅二十八星宿和對應的地理五行方位,以及五行方位中所承載的萬事萬物,而且這上面的每一個符印都無時無刻不在吸收天地間的至純至淨的靈氣,在這裡也就是符靈,如果要判斷一個地方的位置,只需施法找到所對應的符靈,一看便知。」
  我抓了抓腦後勺,嘿嘿笑道:「那你給測測,我們接下來該往何處走呢?」
  師父也適時點頭道:「如果不盡快確定方位和路途,我們還會浪費更多的時間。」
  卜一缺隨即點頭,道:「嗯,看我的吧。」
  說完,讓我牙痛的一幕出現了,只見卜一缺毫不客氣地伸出手指咬破,吸溜吸溜兩下嘴,然後輕輕滴出一滴鮮血在萬符盤的正中心位置,這時我才看清,那正中心是個扎滿細孔的凹坑,但一滴鮮血滴下,那些細孔並未吸收半分,卜一缺立時甩開架勢揚起左手,然後掐出道指,由食指和小拇指合攏將那滴鮮血覆蓋在下面,然後他口中急急念道:「現五行八方真靈!」
  一句似是而非的咒語念出,卜一缺指訣陡然倒轉,然後大聲念道:「起!」
《茅山宗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