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節

  很多次我想擺個壇查一查師父到底是生是死,因為我沒有看到師父的屍體,我就堅信師父福大命大,一定還沒死,但……既然這次遇到黑白無常,那我不妨一問,也不讓內心一度糾結難安。
  我定了定神,無比慎重地開口:「您可否告訴我,我師父他現在……是生是死?如果他死了,現在在什麼地方?」
  白無常臉色一沉,似乎沒有料到我剛要問的話,他和黑無常相視一眼,皆遲疑了一下,倒是由黑無常冷冷道:「楊仙道是生是死,身在何處,都事關天機,我們無權告訴你,不過,你總有一天會知道的!」
  是啊,我總有一天會知道,難道是等我死後嗎?唉……
  望著黑白無常漸漸遠去的背影,我滿懷傷感地轉過身,揮手擦拭掉臉上的淚痕,馮老錯愕地問道:「初七,你怎麼了?」
  我搖了搖頭:「我們進去吧。」
  枉死城上下數層,其中每一層都是單獨的一間間小房間被隔開,裡面關押的,自然就是枉死之亡魂。
  來到內部管理的獄卒面前,我直接讓他查顏茹月被關押的房間,這個獄卒年紀不小,滿頭白髮,但精神頭倒是很好,聞聲立刻搬出一大摞子書查找,不一會兒,獄卒立刻道:「查到了,顏茹月,死於戊寅年九月初五酉時,自殺枉死,現被關押在枉死城中,不過……」
  說到此處,獄卒不禁看了看我身邊的馮老,並道:「你說你是顏茹月的丈夫,可顏茹月明明記載著弱冠夭折,根本就沒有丈夫!」
  「啊?這……」馮老頓時傻眼了,我也瞪大了眼珠子不知道該說什麼,忙活了大半天,怎麼會是這個結果呢?
  是了,馮老說過,他們當年是遭顏茹月的父親顏大山反對且逼婚,最後私奔的,但並未有拜堂成親的儀式,也就是說,這裡記載的,根本就不承認他們是夫妻!
  既然不是夫妻,除非是顏茹月的至親來探望,否則獄卒恐怕不會讓一個不相干的人探望顏茹月的,那這……這可怎麼辦啊?!
  馮老已經老淚縱橫,聲音幾近哽咽地哀求道:「求求你,讓我見一見我的妻子茹月吧!求求你了~~~嗚嗚嗚~~~」
  我心裡一火,既然外面的吳將軍都可以通融,為什麼到了這裡就不能通融,但還未等我說些什麼,那老成精的獄卒立刻話堵話:「律法嚴明,你和顏茹月沒有關係,是不能相見的,否則這枉死城還不亂了套了,快走吧,不然我讓陰兵送你們走!」
  恁娘的又是一個律法嚴明,我終於忍不住怒喝道:「我們千里迢迢來到這裡,為的就是看上一眼而已,難道這點人情味兒就不能給嗎?!」
  獄卒冷冷道:「什麼人情味兒?這裡是陰府枉死城!要講也是鬼情味兒,你們走不走?!不走就打得你們走!」
  「你是……你是敬賢麼?你是……你是敬賢?」
  突然!正在我和老獄卒吵得不可開交的同時,只見對面的一間房子窗戶口探出一張清麗的面容,聲音顫顫地向我們這邊喊著。
第十七章 死離生別
  說是清麗的面容,乃是那張面容,明明就是一位年輕女孩的容顏,儘管有些慘白,儘管秀髮凌亂,但不可否認,她是一位美麗的女孩,但她和張小花的美又不太一樣,張小花是那種青澀外加一絲單純,而這個女孩,似乎在她的臉上看不到那股青澀之氣,有的,儘是一抹不堪回首的滄桑,而這些,本不該在這樣的容顏上出現的,不該……
  「你你……你是?你是茹月?!」馮老的眼眶頓時一紅,兩滴淚珠奪眶而出,伴隨著他哽咽的聲音,我心底的震驚和愕然,都成了必然的解釋,不錯,她,應該就是馮老日夜思念的妻子,顏茹月!
  馮老邁著蒼老的步伐,跌跌撞撞地衝上前,而封閉的房間窗戶口,也顫抖著,伸出一雙慘白的小手,一瞬間,和馮老的十指重疊在一起……
  沒曾想我看到這一幕,心裡驚喜,眼眶卻也不爭氣地一熱,二十年的等待啊……儘管顏茹月還保持著當年臨死時的容貌模樣,儘管馮老已經白髮蒼蒼,皺紋在他的臉上寫滿了歲月的痕跡,但這些又有什麼關係,又怎麼能阻隔他們別離二十年的苦苦思念。
  顏茹月用她那蔥白手指,緩緩撫上馮老臉上的皺紋,雖然她的眼圈內已滿是淚水,但她的嘴角卻是抿起一抹欣喜的笑容:「敬賢,你,你老了……」
  馮老伸出手,顫抖著撥弄了一下顏茹月的劉海,嘴唇抖了再抖,終於哽咽著道:「你一點都沒變,還是當年的模樣,還是那麼的美……嗚嗚嗚~~~」
  「敬賢……嗚嗚~~~」顏茹月淚如雨下:「是我不好,我不該拋下你,讓你苦苦等我半生,是我不好,我不該不顧……不顧我們的孩子……他還沒有出世就……嗚嗚嗚~~~」
  馮老失聲痛哭,深深將頭抵在黝黑的窗欞上面,再次提起當年的事,彷彿一把利刀,一下一下地剜著他的心,再次見到苦苦思念的人兒,他如何不悲喜交加,如何不盡情哭訴……
  「大膽!你們……」
  還未等獄卒上前一步,我立刻橫身擋下,冷冷道:「給他們一點時間!」
  獄卒身子一頓,我還以為他答應,哪知他的力氣竟是大到離譜,一把將我推到一邊,我還未反應過來,獄卒已經擺手示意周邊的陰兵衝上去,拖著馮老就要走。
  馮老剛剛見到久別重逢的妻子,哪裡肯這麼離去啊,他和顏茹月死死相互抓住對方的手,不管陰兵如何拖拽,幾乎把馮老抬了起來,但馮老的手卻是依舊死拽著不丟!
  「我不走!我不走!我留在這裡陪我的妻子……嗚嗚嗚~~~」
  顏茹月也死命地拽著馮老的手不肯鬆開,隔著窗欞失聲痛哭:「求求你們~~~求求你們再讓我們說一會兒話,求求你們……嗚嗚~~~」
  我渾身一顫後退幾步,只得呆呆地看著陰兵呲牙咧嘴地撕扯著馮老,盡力將他從顏茹月的身前拖走,我很想上前阻止他們,但我知道我不能,枉死城自有律法約束,我若是冒失的違反了,恐怕馮老和顏茹月都將有大麻煩了,就是我,也難辭其咎。
  不出我的意料,馮老想留下,他已經對陽世間沒有任何留戀,他想留下來陪顏茹月,可,可他就算現在去死,也不可能進得這枉死城,更加不可能與顏茹月在一起,因為陰陽兩界,登名造冊,根本就沒有他們的夫妻名分……對了,我有辦法了!
  手指一點一點地分開,馮老終於被兩個陰兵重重地摔了出去,而裡面的人,顏茹月,也已經哭成了個淚人兒,我快步跑到馮老身前,彎身將其攙扶起來,那兩個陰兵還想上前,卻被我冷冷的一瞥給嚇退了回去。
  馮老幾乎奄奄一息,但他還是努力睜開眼睛,淚眼朦朧地哭喊著對面那個女人的名字,可惜,獄卒已經命令幾個陰兵重重把守著那個房間,馮老再也無法靠近半分。
  我不知如何安慰馮老,或許不安慰才是最好的安慰吧,我歎了一聲,道:「馮老,我們走吧。」
  「初七!」馮老猛地扭頭看向我:「初七!你幫我,我要留在這裡陪她,我要留在這裡陪她……嗚嗚嗚~~~」
  我心裡酸澀,但我不能像馮老一樣失去理智,用力攙扶起馮老,我加重聲量道:「馮老,這裡不能留你,我們走吧!」
  馮老顫顫巍巍地伸出手指:「你看,你看她在裡面受苦,她在裡面受苦……我要陪著她受苦……嗚嗚~~~」
  我眼含熱淚,咬牙猛地搖了搖馮老的肩膀:「馮老!我們不能久留在此,時間不多了,我們必須馬上就走,再說,你再不走,可就不是陪她那麼簡單,若是因為她而擾亂了此地的秩序,恐怕她要受到的懲罰,會比此刻受的苦還要殘酷數百百倍啊!」
  來不及等馮老的反應,我已經看到每一處的房間都在發出怒吼和咆哮,大致就是放他們出去,或是嚷著陰府不公之類的怨恨之言,我心頭猛驚,一把拖拽著馮老就衝向枉死城的大門——「呼……」
  再次睜開眼,我深深地呼出一口濁氣,回到陽世間的第一件事,就是迅速看向馮老,但馮老並未睜開雙眼,而是身子一軟,就地仰躺下去。
  張小花驚叫一聲道:「舅舅!」
  我沒有理會張小花的驚叫聲,趕忙探向馮老的鼻息,在感應到一絲絲微弱的氣息後,我才一屁股癱坐在地上喘了口大氣,隨即安慰著張小花:「馮老沒事,他只是勞累過度,昏迷過去了,將他扶到床上休息吧。」
  張小花驚愕地問道:「初七,我舅舅怎麼了?你們,你們在那邊發生了什麼事?!」
  我眼睛一睜,慌忙堵住張小花的嘴,並謹慎道:「莫要再提此事,此乃天機,永遠都不要再提此事!」
  張小花是不說話了,我也馬上意識到哪裡不妥,這不,我一張大手正蓋在人家嘴唇上呢,怎麼一遇到張小花就容易犯錯誤呢?我舔了舔乾澀的嘴唇,不自在地乾笑一聲鬆開手,張小花白了我一眼,奮力地攙扶起馮老,跌跌撞撞地向內屋走去……
第十八章 迫在眉睫
《茅山宗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