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節
猶豫了片刻,張真人猛然回頭看了我一眼:「初七,如果這次我失手揭開了禍殃,你……你不要怪我!」
我怔了怔,緊緊握了握手中的將邪劍,道:「除魔衛道,粉身碎骨!」
四周的火焰越燒越旺,焦灼的氣味兒充滿了整個洞穴,熾熱的氣息讓人微微有些窒息,張真人的臉色被映射得通紅,豆大的汗珠順著他的臉頰不斷滑落,他雙手顫顫的伸向最中間的那隻,但在其上猶豫了好一會兒,又移動到左邊的那隻,但還未有所動作,張真人猛地又回到了中間那只上面,小心翼翼的,向碗底觸摸下去——「初七!不管結果如何,你都要保護好自己,縱然我這條老命不要,也不能眼睜睜看著你出事,否則……否則我又如何向你師父交代啊……」
張真人說得情真意切,但我不明白的是,這次我與張真人同行,和師父又有什麼關係呢?而且,張真人執意讓我陪著他遠赴苗疆,難道,真的就只是為了換取哈硯而產生的「交易」?
一下子,我感覺我的頭懵懵懂懂的,好像我對這個世界的認知,一瞬間被局限在一個狹小的空間裡,我知道的,只是冰山一角,我站著的,只是未知的層面……
「媚兒!速速現身守護張真人左右!」
不管如何,我還是得把眼下這關先過了再說,縱有前篇疑問和不解,也只得等到走出此劫才能追溯尋源。
媚兒閃電般出現在張真人右側,我則提著將邪劍守在張真人左側,就在一切安排妥當之際,張真人猛地將中間那隻大白碗掀了起來!
「轟!」
與此同時,一股濃烈的黑氣直衝而上,黑氣中,一隻仿若小令旗般的黑旗幟破空打出,旗幟的中心位置是一個血紅色的「令」,而「令」字的四周,則是堆積成山的骷髏頭,旗幟在黑氣之中順勢一抖,那些個骷髏頭像是充滿了靈氣,一下子衝出旗幟,眨眼變成了一個個青面獠牙的黑色魑衾,只不過這些魑衾和上次在雪寶頂時所遇到的不一樣,就在這些魑衾出現的剎那,周圍的火焰陡然熄滅,到處都充斥著魑衾的雙眼所散發的深綠色光芒!
張真人大驚失色:「不好!這是『惡魂幡』,這是道門最頂級的禁法,據說是由上百個窮凶極惡的惡鬼煉化而成,原以為此禁法早在明末時期就已銷毀,道門中人誰也不敢染指分毫,沒想到,沒想到至今還有人懂得此法門!」
可不是,這些黑色魑衾看似要比普通的惡靈厲鬼兇猛百倍,尖銳的血齒在空氣中散發著腐臭的腥味兒……
念頭僅在一瞬間閃過,我們三個隨之被黑壓壓的魑衾所包圍,顧不得那麼許多,將邪劍一出,立時有一隻黑色魑衾被刺穿心臟,我心下一喜,沒想到將邪劍是對付魑衾的絕頂法器啊!
很快,我們將近前的一批黑色魑衾斬殺殆盡,但半空中的『惡魂幡』陡然一晃,其中又飛出數十個黑色魑衾,瘋狂地加入到戰鬥之中——如此這般,我們的氣力畢竟是有限的,再說明知道毀了那個惡魂幡便可解圍,但惡魂幡已然飄蕩在我們根本無法觸及的地方,就是能凌空飛舞的媚兒,頭頂也有黑壓壓的一片覆蓋著,根本抽不開身去毀令旗。
我揮劍斬開一隻擋在張真人身前的魑衾,並急道:「張真人,我來替你護法,你快打開第二個碗……或許生路就在下一步了,快!」
張真人一臉為難地看了看那碗,道:「可是……可是掀開的若還是禍殃,這個惡魂幡都已經夠我們招架的了,那我們對付兩個豈不是直接玩完?!」
媚兒突然忍不住道:「臭道士,為什麼不一次性打開三隻碗?生生死死,自有出路!」
張真人一瞪眼,道:「你懂什麼?!若是這般簡單我們就不至於被困死在這裡了,唉!我尚不清楚,若是再遇到禍殃,兩個同時對付極困難且不說,只怕洞穴承重不下,一旦坍塌下來,我們可是連逃生的希望都沒有了!」
第三十三章 五老峰
眼下情況危急,必須盡快破解此局,這是一個要命的局,對於張真人來說,或許一生中,只能出現一次……
黑色魑衾的兇猛,漸漸讓我有些招架不住,雖然仗著將邪劍之鋒利無匹,但一拳難敵鋪天蓋地般的攻擊,為今之計,唯有盡快打開第二隻碗尋找出路!
法壇前只剩下左右兩個,也就是說,這兩個碗下面,一個蓋著生,一個蓋著死,張真人猶豫了,他猛地回頭看了看我,道:「初七,其實你……」
「砰!」
就在張真人的話剛剛說到一半時,突然閃現一隻黑色魑衾自張真人的後背穿了出來,張真人本能地摀住胸口,渾身抖了抖,手指堪堪觸碰到其中一隻白碗,卻在中途突然癱軟在地,我全身的血液像是渾然炸開了一樣,終於歇斯底里地大吼大叫一聲:「張真人!!!」
不知為何,就在我將胸口中難忍的一口悶氣發洩而出的同時,只覺身體的某處突然隨著我的咆哮爆發出一層猛烈的罡風,準確的說,我無法用語言來形容那股氣息,可以說是一抹純淨的光芒,也可以說是……
罡風席捲出去,將四面八方的魑衾生生逼退,有的僅僅發出一道慘叫,便是化為一團黑氣消失無蹤!
「玉佛珠?」我緩緩低頭看了一眼法袋,我可以確信是玉佛珠帶來的強大氣息,可是玉佛珠怎麼會因為我發狂發怒而自然散發出如此氣息呢?難道玉佛珠在我本性的逐漸改變下,也漸漸入魔了嗎?
不……不可能!我修的是正統法門,我怎麼可能墜入魔道呢?!不可能……
心念在一剎那閃過,趁著眼前這一空隙,我沒有再做任何遲疑,揮劍點向法壇,剛才張真人意欲開啟的是右邊那只碗,那我就遂了張真人的心願吧!
將邪劍猛地劈下,倒扣的大白碗頓時脆錚錚地四分五裂——「嗡!!」
一束刺眼的白光登時直衝而上,白光過處,但凡擋路的魑衾、黑氣,皆被其輕易震散,而山洞的洞頂也在此時此刻應聲發出怪異的顫抖之聲,「嘩嗒!」一聲巨響隨之傳來,竟是洞頂上的一塊巨石砸落下來!
我心頭一驚,暗暗思忖:「敢情這次我開對了!難道這洞頂是要坍塌……」
「張真人!張真人你醒醒,這裡就快要坍塌了,我們如何才能出去啊?」
我慌忙攙扶起張真人,看著他那虛弱之極的神色,著實不想驚動他,可是眼下我已經徹底亂了方寸,再說張真人必須醒轉過來,否則又怎麼能逃出此地呢?
張真人的眼皮微微動了動,緩緩睜開,原以為此情此景會讓張真人陷入絕望,哪知他竟然微微一笑:「傻小子,此地本就沒有出路,若非坍塌,我們又如何出的去呢?別忘了上面可是湖……咳咳!」
說了幾句,張真人劇烈地咳嗽兩聲,似乎剛剛被魑衾襲擊受了非常重的傷,但我前後檢查了一下,張真人身上根本沒有一絲傷口,卻是被張真人阻止下來:「臭小子別在我身上亂摸了,我暫時還未到時候,這些魑衾是經過『惡魂幡』煉化過的,只會破掉修道之人的道行,重傷元氣,表面是看不出傷痕的……」
「轟隆隆~~~」
一股子悶雷般的顫動,一下子將整個山洞掀了個底朝天,就在洶湧的湖水倒灌而下的剎那,我取出一條腰帶,將張真人與我死死捆綁在一起,媚兒一閃出現在洞頂的裂口處,大聲喊道:「初七,我來阻擋水勢,你快點游出去!」
我感激地向媚兒點了點頭,所謂大丈夫心裡有事兒嘴沒事兒,我背負著張真人艱難地站起身,猛地衝出山洞的裂口——依稀聽到身後傳來的一道道劇烈悶響,我來不及看,更來不及想,只是一味的向岸邊猛扒水,終於摸到岸邊的一塊石頭,我雙腳一蹬,一頭紮到岸上……
呼哧呼哧地喘著大氣,突然!我被湖面上的奇異景色驚住了,只見一抹血色的流光隨著湖面不斷翻起的白花緩緩騰空,最終所有的坍塌歸於平靜,而那一抹……哦不對!應該說是一束血色流光,圍繞著整個湖面盤旋數周,然後逐漸騰空,直至消失不見,緊接著,一道道虛幻的身影自湖面飄搖而出,先是脫離湖面,爾後一閃消失,足有上百上千個黑色虛影,我微微露出欣慰的微笑,看來那些被囚禁在下面的冤魂亡靈,也都脫離了苦難。
一切恢復正常,我馬上扭頭看向張真人,他此刻已經是臉色蒼白,氣息非常微弱,我心裡一酸,道:「張真人,您老沒事吧?要不咱去找個好點的大夫瞧瞧好不好?」
一著急,我的眼淚在眼眶中直打轉,但張真人僅憑那點氣力還不忘白了我一眼,並佯裝沒事人的樣子道:「瞧個屁!我自己就是最好的大夫,臭小子還想讓我給你露一手咋的?」
「可是……可是您……」
張真人不著痕跡地咬了咬牙坐起身子,雖然很快鬆開,但卻被我盡收眼底,他體內的劇痛想必已經到了難以忍受的地步,可是他卻強忍著,越是這般,我越是心裡沒底……
「別可是了,我暫時還死不了,去,給我折一截樹枝來!」張真人試圖站起身,但試了幾次,已然無法如願,我看在眼裡,心裡不免一疼,默默地去修剪了一截樹枝,雙手遞給張真人,我很想說讓我背著您吧,但我說不出口,我明白張真人的意思,他有著和師父一樣的臭脾氣,從來不肯在外人面前有失半分道門的威儀,雖然古板,但古板得讓人肅然起敬!
拄著簡單做成的枴杖,張真人勉強站起身,然後拍了拍身上濕透的衣衫,微微笑了笑道:「走吧傻小子,我們還有很多路要走呢,呵呵!」
回到古戲樓,我決心讓張真人休養幾日再上路,但誰知張真人換了衣服馬上就嚷著要啟程,給出原因只有一個,三陽村的劫難已經化解,再留下只會多生事端,一切隨緣而至,當以隨緣而散。
由於張真人的身體狀況很差,我們前行的速度不得已放緩許多,僅僅離開了三陽村十餘里,天色便已大亮,我們這種活計不能見到太陽,所以就在深山老林裡安頓一下。
張真人自從歇息下來就一直躺著不動,水也不喝,吃食也不問,我急得抓耳撓腮,卻是於事無補,一天的時間漸漸過去,直到最後一絲晚霞落入西山,張真人猛地睜開雙眼,簡單的說了兩個字:「啟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