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
「『我到底怎麼了?我這是在那裡?奶奶他們為什麼不理我?』隨著他的蒼老空洞的聲音,我激動的情緒慢慢的平息了下來。
「你運氣不好,碰上倒霉事了。你就在離你出事地方不遠的山裡。你奶奶他們是因為我不讓他們和你說話,才不理你的。其實他們已經在這裡守了你七天了。」隨著他刻板語氣的回答,他摁著我頭的手收了回去。緊接著,他轉到了我的眼前。
出現在我面前的是個看上去很古怪的老人,他身上穿的是鄉下老年人穿的最常見不過的深灰色土布褂子,可不知怎的,那衣服穿在他削瘦修長的身體上就能顯露出一股很飄灑的味道,甚至嚴格點來說,就是有點那種仙風道骨的感覺。可實際上那衣服看著並不是很乾淨,再加上他亂糟糟看起來非常散亂的頭髮,按理我是不該有這種感覺的。但是那一刻,很奇怪,他給我的印象就是那樣的。
現在想想,可能給我這種感覺的主要就是他的眼睛和他臉上的神情,他的眼睛不是很大,可是那眼睛中的精神和那種光芒是當時的我從來沒有見過的,充滿了寧靜和智慧,似乎還充滿了一種無所不包的寬容的灑脫。
他的臉上也和很多老年人一樣有不少皺紋,可是臉色很好,而且那臉上也充滿了很飄逸的,有些恍惚的淡泊神情,和他的眼睛一配合,就形成了他身上那種很奇特,又很容易讓人信任和安靜的氣質。所以我當時就覺得他很古怪。
「我運氣不好遇到了倒霉事?奶奶他們守了我七天?我到底怎麼了?你又是誰?」打量著面前這個讓我聽了許久聲音,卻一直不見人影的老人,我連珠炮似得問出了心中最迫切的疑問。
「我是誰並不重要,你只要知道我是眼下唯一能救你的人就是了。你時昏時醒的過了七天,你奶奶他們當然也就守了你七天。」一邊仔細的打量著我的臉,這個奇怪的老人一邊不緊不慢的回答道。
「老伯,我到底是怎麼了?」已經逐漸醒過神來的我眼下第一想知道的是我到底怎麼了。
「你還是過些日子再問這個吧,我怕拍你現在知道了會受不了。來,先讓我給你扎幾針,免得你回頭亂動。」老人輕輕搖了頭,從懷裡掏出個盒子打開,抽出一根三寸左右的針對我說道。
看到這裡,我急了。因為你也知道,我從小就怕打針,更別說扎針了,而且我從他眼中看到了深深的憐憫和惋惜。再想想我自己現在的症狀,我真的急了。
「老伯,求求你先告訴我,我到底是怎麼了吧,不然我會急死的。求你了。」
「唉,你真的現在就要問明白?」他停住了手,盯著我問。
「真的,求你了。」「那好,不過我希望你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緒,不然你就會有生命危險。能做到嗎?」「能做到!」當時心急火燎的我想都沒多想就答應了。
「你運氣不好,那天碰上天雷收妖了。」沉吟了一會,他忽然這樣對我說道。
「天雷收妖?」聽到這裡,葉楓忍不住打斷了方榕的回憶,皺著眉頭問道。眼神裡全是困惑和不解。
「嗯,就是像以前聊齋那類小說裡說的,老天用雷來消滅一些成氣候了的妖魔鬼怪的那種,一般修行的人稱它為雷劫。其實雷劫不一定是專門正對那些精怪的,有時候也針對人。」方榕看著她眼神裡的困惑和不解,不由的多解釋了幾句。
說實在的,這一會儘管心情很低落,不過他還是很享受能夠再次和葉楓這般說話的場面,因為他知道,這樣的情景以後再也不會有了。
「你什麼時候對這些這麼有研究的?」在點頭表示明白的同時,葉楓忽然又問道。她記得當年的方榕對這些很是不怎麼感冒的。
「都是後來慢慢看書知道的,當時我也不懂。」方榕的慘淡的臉上再次出現瞧著讓她覺得心碎的那種苦笑。
「那後來呢?」輕輕的低下頭,葉楓沉默了一下後,又問道。
「天雷收妖?那是什麼東西?」當時我也聽不明白,所以也和你一樣,忍不住追著問了。他當時的回答就和我剛才告訴你的一樣。
「那這和我又有什麼關係?」我聽了他的回答,再想想自己當初感受到的場面,也就大略的明白了他說的是什麼,可是我不明白這和我有什麼關係。
「只能怪你自己運氣不好,一般天雷收妖,就是有人遇上,只要不在雷擊區,一般都不會有什麼問題。可是你這次遇上的,是被鎮壓在古洞裡已經成了氣候的妖物,再加上適逢其會,有貪心人在那裡偷煉成了五鬼,所以妖物並沒有被天雷收了,它,唉,它跑進你身體裡面了。」
「什麼?!」我一下子驚呆了,同時也快氣糊塗了。這是什麼和什麼啊,都什麼年代了,還和我說這麼荒誕的故事。我當時就想掙扎著站起來說他。
「你不信?」他眼睛一瞪,兩眼變得很亮,一伸手,又把我的頭摁住了。
「當然不信,這世上那有什麼妖怪?還居然跑到我身上?這些你講給那些村民也許他們會信,但別想來蒙我。」儘管我全身都不能動,但我還是用自己最大的力氣喊出了我對他的不屑。
「那你看看你現在的樣子!」顯然,我的話讓他生氣了,他一隻手繼續摁著我的頭,一隻手從懷裡摸出個小鏡子,送到了我面前。
那是一面很少見的小銅鏡,式樣看上去還挺古樸,當時心裡激動,也沒顧上多看它的樣子。只是想著看看鏡子裡自己的模樣,看看自己到底怎麼了。
「那鏡子裡的你到底怎麼了?」葉楓此刻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了,緊追著問道。
「當時我對著鏡子一看,整個人就傻了。鏡子裡的那還是人麼?那簡直就是一個妖怪啊。」方榕說到這裡,痛苦的閉上了眼睛,仰天長吁。
「妖怪?」心咚的劇烈的跳了一下,葉楓睜大了眼睛。
「一張起伏不平,覆滿著青灰色細密鱗甲的人臉,一雙閃爍著青綠光芒的眼睛,張著一張血紅血紅雙唇的大嘴,滿頭灰白色亂髮。這樣的東西不是妖怪是什麼?」
閉上眼睛,葉楓在腦子裡設想了一下方榕的描述,不由的打了個寒戰。是啊,這樣的東西就算不是妖怪,也就是野獸了。可是又有那種野獸的臉是這樣的?
「鏡子裡的東西真的是當時的你麼?」猶豫了一下,葉楓小心翼翼的問道。
「就是我。儘管我當時也不相信,可是在立時抓狂了的我稍微平靜點,再三的驗證過後,我還是發現那就是我。」
「那後來呢?」
「在我折騰的期間,他都一直靜靜的站在一邊,任由我的瘋狂的哭喊著發洩,沒有阻攔,也沒有勸過我一句。一直等快要瘋了的我少許平靜之後,那老人才收了鏡子。然後問我:『信了?』
「我傻傻的楞在那裡,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當時滿心想的,就是去死。那樣子的我,如何能再面對世人,面對你?」說到這裡,方榕的聲音低了下來,到最後三個字的時候,幾乎低不可聞。
強忍著心頭的驚駭和酸楚,不由自主的,葉楓伸出手握住方榕寬厚的手掌,再不肯鬆手。
「後來他也不等我回答,只管摸出針盒,連著給我紮了好幾針,沒過一會我就睡了過去。
「等再次醒來的時候,我已經躺在茅屋裡的床上了,赤裸的身體上只蓋了一塊床單,床周圍成把成把的點了無數藏香,床頭前還擺了張供桌,上面擺滿了一大堆稀奇古怪的東西和一個朱紅色的神龕,和一隻公雞。
「整間屋子裡除了這些和心如死灰的我之外,只有穿著樣式古怪的寬大紅袍的老人,他日前零亂的頭髮此時梳的一絲不亂,整整齊齊的在頭頂挽了個像古人一樣的髮髻,髮髻上還插著一隻飛鳥形狀的朱紅色髮簪,配著紅衣紅鞋,總之整個人那會看上去就像一團火焰。
「奶奶他們自白天見了一面後就好像消失了,屋子裡看不到他們。這讓我更有了去死的心思,加上那會全身動都不能動,又說不了話,所以只能躺在那裡不停的流淚,滿心都是聽天由命的絕望念頭。根本沒理會那老人神情肅穆的在一邊又拜又念的在那裡鬼畫符。」
「鬼畫符?」葉楓握著方榕的手一緊。
「嗯,他在那邊又拜又念忙了半天後,就用硃砂不停的在黃草紙上寫符,寫了一大堆,然後在神龕上的燭火上點燃了那堆符,最後把那些符灰和桌上的一些粉末樣的東西全部放到了神龕上的一個碗裡。
「接著他又殺了那只公雞,用那碗接了一碗雞血。隨後端著碗過來扶起我的頭,不等我明白便給我灌下去了大半碗。
「我的神智在那大半碗雞血下肚後就變得恍惚了起來,迷迷糊糊中就覺得他不停的用雞毛沾著雞血在我身上畫來畫去。隨後又是一段很長時間的念叨和叩拜。
「最後他從佛龕上拿起一個很尖的東西在我身上不停的刺,不停的刺。當時我覺得很疼很疼,隨著他不停的刺我,我身體裡面已經基本消失了的那種漲痛又開始發作了起來,結果到後來,他越刺我越疼,到最後我終於疼的昏了過去。
「也不知道他究竟刺了我多長時間,反正等我迷迷糊糊的再次醒過來時,我眼前唯一出現的是我的在這世上唯一的三個親人。奶奶,姑姑和姑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