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節
這讓羅發榮心裡的疑雲更是大起,因為根據他對人性和這幾天對聊城官方態度的瞭解,面對自己和方榕他們這麼大的投資計劃,身為招商辦領導的劉副局長根本不該有這樣的敵意和曖昧的態度,這於常理不符。
再說了,就算因為封店,方榕這邊的小蔣她們的反抗和之後黃毛的威脅讓他和他所在的單位沒了面子,使他對方榕心存不滿,但這也不至於使他在這種對聊城和他自己而言,都有巨大利益的事上跳出來作梗。
一定是另有什麼自己還不知道的原因,不然這個混帳局長前後的態度不會有這麼大的變化。仔細推敲過所有交往以來的細節之後,羅發榮在自己的心裡得出了這麼個結論。
因為根據他以往對官場和劉副局長的瞭解,他知道,劉副局長並不是那種背後有大靠山,而自己什麼都不懂,光靠著靠山在官場上混的人。不但不是,相反,在和他這幾天的交往中,他給羅發榮的印象還是屬於那種頗有能力,精明到一點就透的人。
如果說這樣的人會因為一件小事上的不滿,寧願冒著違背官方主調的危險,而做出這樣主動放棄和拒絕能讓自己公私兩面都會獲得極大利益的事,羅發榮就是打死也不會相信,更別說這樣的人也絕對不可能在官場上混到眼下的位置。
那究竟他是為了什麼而做出這樣看起來明顯愚蠢透頂的決定的呢?
回到賓館的羅發榮百思不得其解,苦苦琢磨中,他忽然又想起了自己那天在方榕書店竟拍的現場,注意到劉副局長和那個最後跟自己競價的半老女人之間有些不太正常的眼色,隨即又不能自主的想起方榕書店被封這件事其中的蹊蹺。
方榕的那家小書店一向在聊城人中間口碑極好,和各管理部門的關係也一直相處的不錯,再加上方榕的為人和性格,書店裡根本不可能,也不需要去販賣什麼黃色圖書。可就是這麼一家口碑極好,守規矩的小店,怎麼會忽然就被那些檢查部門接二連三的突檢?而且第一次查不到東西,短短不到一個小時以後再次檢查就又查出來了?
其實書店被封這件事前前後後中,很多地方都明顯不合常理和透著蹺蹊,在羅發榮的感覺中更是始終都帶著一股子陰謀的味道。
但是前幾天,事主方榕自己對這些不聞不問,一心鑽進了牛角尖要想辦法救小蔣和小林,而且心態和言行中還流露出了讓羅發榮感覺到極度危險的殺意,所以羅發榮儘管心裡暗犯嘀咕,但嘴上也不敢多提,因為他害怕這會極大的刺激到已經接近爆發狀態的方榕,讓他做出一些根本無法收拾的事情來。更何況,他也相信,一旦小蔣她們的事情稍有轉機,以方榕的才智,也一定會立即看明白其中的貓膩,到那時再仔細研究也不遲。
可是事態的發展和進程的變化快的讓他和方榕都沒有時間坐下來認真的推敲此事。但是現在,到了這讓人疑竇叢生的現在,這些暫時被忘記了的東西統統都在他苦思的過程中冒了出來。
於是各種各樣合理不合理的事情全都在他腦海裡翻騰著攪和了起來,逐漸逐漸的,他敏銳的心在這重重迷霧之中隱約的感覺到了一個圍繞著方榕而編織出來的陰謀運行的軌跡,只是他一時間還無法找到合理的,可以說服自己的解釋,那就是為什麼劉副局長他們會陷害方榕?
一個老老實實的小書店老闆絕對不敢,也不會和他們這些高高在上的主管官員有什麼直接的利益衝突,而一心隱匿的方榕也更不可能會和他們有什麼深仇大恨,為什麼他們會起意鐵了心要收拾方榕?
到了下午,這個問題還沒想明白的羅發榮又從一個不知來歷,也不肯說自己是誰的電話中,得到了另一個讓他根本想不到的消息,那個自己一直在擔心的龍翔集團考察團也向招商辦送達了正式詳盡的投資計劃書,他們的計劃書不但囊括了自己在上午的協商會上所說的全部項目,而且還多了一些能讓聊城的所有官員都不可能推辭的項目,那就是採用收購和兼併以及合資的方式,全面大範圍的解決聊城境內那些虧損和瀕臨破產邊緣的國有問題企業。
一聽到匿名電話中給出的這個消息,羅發榮手機還沒關上,頭上的汗就整個下來了,如果一旦龍翔的投資計劃得到招商辦和聊城官方的一致認可,那他自己和方榕他們的所有計劃不是全部泡湯了麼?
他當時就急得的滿房間亂轉,可身邊方榕又不在,在聊城他也找不到什麼人可以商量,所以最後他心一橫,直接使出了剛剛從黃毛身上學來不久的痞子作風,孤身直闖聊城最高首腦的辦公室,硬是靠著和市長秘書的大聲爭吵,引起了正在開會的聊城市長和高官們的注意,經過他撒潑式的告狀、威脅和努力,這才爭取到了三天後,和龍翔集團一起參與聊城官方最高級別洽談會的資格。
「回來的路上我越想越覺得憋悶和生氣,現在你也回來了,你說說你到底在那惹他們了,眼下的這局勢咱們又該怎麼辦?」一氣將自己今天的所作所為都一咕腦端了出來後,羅發榮又悻悻的看著似乎並沒有多大反應的方榕嘟囔道:「我下午在市府可是把人都得罪完了的,要是咱們想不出什麼好辦法,我看咱們這計劃鐵定就泡湯了。早知道如此,你這次就該讓韓老太爺下來,有他出面或許還有點盼頭,吳老他們根本幫不上忙,那傢伙又只會添麻煩,想想真是讓人沮喪。唉!」
「呵呵,羅頭說說你是怎麼得罪那些官員的?」坐在那邊掏出一顆煙放在鼻子下嗅著的方榕臉上並沒有表露出太多的緊張和慌亂,依舊帶著淡淡的微笑,調侃著一臉疲憊的羅發榮,看不出他心裡是怎麼想的。
「我還能怎麼得罪?最狠也就是威脅了,我說完咱們的情況後,就直接告訴他們,如果這次的投資洽談不給咱們和龍翔那邊同等待遇的話,我明天就到省城去找各大報紙和電視台,想辦法搞臭聊城的投資環境,反正最多也是我什麼都幹不成,咱們另換地方再想辦法。結果他們妥協了,不過他們都氣的夠戧,要是咱們沒什麼好辦法的話,我看這事回頭還是沒戲。我說你倒是說句話啊,別老是問我這些破事行不?」
說到最後,羅發榮真急了。
「別急,別急,羅頭你看這是什麼?」方榕一看羅發榮的臉都急得有些發黑了,這才臉色一正,從上衣兜裡掏出一沓折成方塊的紙來。
「咦?是投資計劃書?」一臉狐疑的接過來打開一看,羅發榮就輕輕的叫了出來,再也顧不上看方榕臉上的反應,逕自一目十行的瀏覽了起來。
「羅頭覺得如何?」方榕含笑耐心的等著羅發榮翻到最後一頁,瞅著他臉上越來越明顯的驚喜,笑著問道。
「厲害,不但是中規中舉正式的計劃書,而且非常的詳細和周到,連咱們先前沒想到的收購和兼併國企的項目詳細分類和步驟都有了,要是下午我手頭有這麼一份東西,又何必使出撒潑的手段?好,確實好!只是這字,也忒他媽難看了,這是小方你寫的?」
羅發榮略帶興奮的晃動著手中的計劃書,好奇的望向方榕。也難怪他驚訝,那厚厚的一疊信紙上,表達出詳盡投資內容和計劃的字跡本身,卻就像小學生寫的一般,歪七扭八圖圖畫畫亂的不成樣子。
「你不是剛說人家幫不上忙麼?這是張振寫的。」不知怎得,方榕此刻非常享受羅發榮繃大了眼睛,一臉不能置信的那幅樣子。
「是他?不可能,絕對不可能。要是他能寫出這樣老到細緻的計劃書,我寧願現在就把它一口吞下去,連嚼都不嚼。方榕你快說,到底是誰寫的?」
「呵呵,三哥口述,張振執筆,昨晚上化了一夜時間寫出來的。」方榕收起了臉上的笑容,這才告訴了他實情。
「三哥弄的?天!還真讓人想不到。」羅發榮驚訝的張大了嘴,死死盯著手中的那疊紙,一時間有些無法接受。
「咱們以往都小看三哥了,我也是今天看到這個,才想起三哥以前說過,他在裡面就自修通過了文學和法律兩個專業的大學考試,後來一問,才知道這幾年他又一直在自修經濟法學……」
「再加上他對聊城的瞭解,難怪他只用了一個晚上就寫出了這麼正規詳細的投資計劃書,厲害,真是厲害,以前真是小看他了,哈哈!」
驚喜之下,打斷了方榕話頭的羅發榮才不去管方榕臉上的那一抹微微慨歎呢,此刻他心裡全被這意外的發現和驚喜給充斥著,因為這樣一來的話,只要趙三傷勢一好,自己這邊無疑又多了一個靠得住的硬幫手,而絕非再只是方榕和自己兩個人疲於奔命了。
以前儘管他也知道趙三並非等閒之輩,但在內心深處,並沒對他在即將展開的投資中的作用報以太高的期望,其實嚴格的來說,就算是方榕,他在心底裡都沒有抱他表現出來的那麼高的期望。
之所以前面費了那麼大的力氣去說服趙三和方榕,而且還將在腦海中自己最合適的位置讓給方榕,最主要的原因只不過是他首先要保命,那個暫時不知所蹤的降頭師就像一把時刻懸在腦門頂上的利劍,隨時隨地的提醒著他,在沒找到人來對付的眼下,只有靠方榕或者說通過方榕靠韓老太爺,才是最保險的選擇。
但是身為客人,他也沒理由始終賴在聊城不走,何況前些日子,要不是他想到這個辦法拖住方榕,恐怕方榕早就悄悄走了,方榕要是一走,他唯一能靠上的保障也就消失了。
所以他才會想盡辦法的拉方榕下水,因為他在聊城看到的現實也確實讓他覺得大有可為,所以他在經過對自己所掌握的情況綜合再三考慮後,才拉上了趙三,也才把董事長的位置讓給了方榕。
可現在沒想到趙三除了混江湖厲害外,連生意方面也這麼厲害,況且趙三這次表現出來的能力,也恰恰正是他自己相對匱乏的方面。
所以現在的他可是開心了一陣子,可是等這股興頭一過,又想到了眼下情勢的他鬱悶了起來:「現在就算有了這計劃書,咱們從各個方面來說還是差人家龍翔集團很多。別的不說,人家怎麼說都已經是手續齊全,人員完備的大公司,咱們到現在還連個正式的公司都不是,再加上官方明顯有人針對你,我自己今天也把人得罪了,頭疼啊!」
「羅頭你怎麼到了現在還是這麼囉嗦?既然已經對上了,這種沒用的瞎琢磨就少想一點,不是還有三天準備麼?咱全力卯上就是!」
說完話,方榕也不理會羅發榮狐疑的眼光,站起身往外走去,走到門口又停住腳回頭說道:「我現在出去一下,等下如果吳老他們過來的話羅投你招呼一下,晚點咱們去小四川酒家那裡吃飯。」
丟下滿頭霧水的羅發榮,方榕一出賓館的門就慢慢往趙三私下交代的那個地方找去。趙三所說的他們那個臨時聚集的地方離聊城賓館並不遠,以往的時候方榕也曾多次的路過過。在方榕的記憶中,那似乎一直是個再也普通不過的一個尋常小院,甚至在方榕的印象中,那小院的男女主人自己都也勉強說的上認識,男的好像姓董,隱約記得是聊城食品廠一個普普通通的中年工人,女姓馬,好像是個家庭婦女,好像還有個十五六歲的女兒,經常到自己書店買書,怎麼這一家人會和趙三有那麼深的關係?
路不長,但在夕陽餘輝的照耀下,方榕拖著長長的影子,腳步卻邁的很慢。因為他知道,每邁前一步,就離自己一直企盼著的安靜日子走遠了一步。
儘管這兩天心中已經想的通透的不能再通透,可是就在一刻,方榕還是隱隱約約的發現心裡翻騰著一種掉頭回去的衝動,就像眼前,他想留住天際雲霞處那一輪正在西沉的夕陽餘輝一般,儘管知道不可能,可是心裡卻真的很想留住。
「方老闆,你可來了,三哥他好嗎?」門響處,推門進來的是身材瘦小的包打聽,一看到屋內等著自己的是方榕,他黑瘦的臉上頓時泛起了一片激動。
「三哥挺好,他正在養傷,過些日子就能回來了。小包,我聽三哥說他有些東西留在你們幾個手中?」方榕站起身,笑著打了個招呼後問道。
「有些東西?哦,明白了,是有些東西留著,榕哥要用?」包打聽一愣,隨即反應過來,細小的雙眼中已經有亮光在閃動。三哥終於要殺回來了!
「不是我要用,是你們要用。」方榕淡淡的一笑,隨即面色一正:「回去找齊所有你能聯繫上的兄弟,明天下午到聊城賓館的二樓來找我。不過在這之前,先把長貴和鐵蛋他們找來,按這條子上說的去辦點事。記住只許成功,不許失敗!」說到最後,方榕的臉上殺意隱現,再無平時那般的和善。
「明白了榕哥,還有什麼吩咐?」包打聽見狀,心裡沒來由的就是一哆嗦,接過紙條後掃了一眼,立刻恭敬的答應了下來。
「這點錢是三哥交代我給你們的,你拿回去叫長貴給兄弟們分了。你告訴長貴,三哥不在的這段時間,你們都聽我安排。等下你回去想辦法把黃毛給我找來,晚上我要見他。沒事了,你先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