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
「小哥,我聽到有人說話,怎麼?有客人嗎?」他雖然老了,早年的江湖磨礪養成的警惕性卻不曾稍減。
我打開門,他從我肩頭向裡張望,看到那女孩子,先是一愣,接著咧嘴笑了:「嘿嘿,這位小姐很陌生啊?是你剛交的女朋友嗎?小姐貴姓?」
他如此熱情,我只能退開半步,放他進來。
我與關伯名為主僕,實際上一直把他當作自己的父執輩。自從過了二十三歲生日之後,他便對我的終身大事耿耿於懷,只要有女孩子出現,不管是病人還是病人家屬,他都要跑前跑後地多看幾眼,替我出謀劃策一番。
「在下免貴姓方,這位是關伯吧?常聽沈先生說起。」女孩子彬彬有禮地站起來,交叉握著雙手貼在腰間,大大方方地向關伯行禮。
我忍不住笑了,她的應變能力果真了得,轉眼間從不速之客變成了我的座上嘉賓,並且輕輕巧巧幾個字,一下子就把關伯蒙住了。
關伯喜笑顏開:「是是,是我,方小姐真是漂亮又有禮貌,今晚我做『霸王別姬』的好菜,一起在這裡吃飯好不好?」
他的兩手上還帶著淋漓的魚血,不住地向女孩子打量著。
女孩子謙恭地搖頭,長髮披垂飄蕩起來:「謝謝關伯,不過一會兒我跟沈先生各自有事,等下次再過來叨擾好了。」她的演技很高明,關伯這樣的老江湖,竟然沒能看出她身懷槍械的破綻。
關伯退出去時,向我興奮地眨眨眼睛,偷偷伸了伸大拇指。
我無奈地笑了笑,重新關門,那柄飛刀也早就回到了袖子裡。
「我是方星,初次見面,沈先生多多指教。」她向我也同樣躬身施禮,長髮幾乎披垂到地。
「『香帥』方星方小姐?」我恰當地表現出內心的驚駭。
「不好意思,那只是圈裡的朋友給起的綽號而已。」她很謙虛地微笑著,重新坐回轉椅裡。
方星的光輝事跡早就傳遍了整個亞洲,所有媒體都將她視為收視率的救星,只要她出手,就一定能犯下石破天驚的大案,而且永遠都是懸案,令警察束手無策。
「方小姐光臨寒舍,有什麼指教?」我身邊並沒有讓她能看上眼的東西,並不怕她出手來偷。
方星皺眉一笑:「我剛剛說了,是向沈先生求醫而來。我的相思病,就是那張照片上的東西,如果沈先生肯把這個『碧血靈環』交給我,大家或許可以認認真真地做個朋友,怎麼樣?」她的右手向書桌上一抹,那張照片重新出現在她的手裡。
「就是它,害得我得了相思病,而且——」她的手指一彈,照片飛旋著射向我的胸前。我只得伸手接住,那是父母的遺物,不容許半點污損,不過「碧血靈環」四個字,我真的是第一次聽到,更沒有見到過玉鐲的實物。
她瞇起眼睛,似笑非笑地望著我:「沈先生,說老實話吧,我已經連續監視你九個半月了,其間拍攝的膠卷和錄影帶接起來,已經足夠繞港島三圈。以我的本領,雖然不能自負天下第一,卻從來也不妄自菲薄,所以,九個半月內,已經對你瞭解得通通透透。」
「現在,我承認自己輸了,因為我沒找到你藏寶的地方,只能這樣跳出來,把事情擺在桌面上,由暗偷轉為明偷。只要它在你手裡,不管你願不願意交出來,最終都會是我的,所以,大家最好拿出點合作的誠意來,別東躲西藏地鬧個不歡而散——」
我這一次是真正感到驚訝了,對方可以在我一點都沒察覺的情況下實行監視,時間長達九個半月,可能嗎?
她讀出了我的懷疑,立即接下去:「所有的錄影帶都在,有興趣的話,改天到我的公寓裡,我們可以一邊喝咖啡一邊欣賞。」
她的突然出現,讓我平靜的心一下子動盪起來:「『碧血靈環』是什麼東西?為什麼父母從來沒提起過,而只留下一張照片,還寫下了那些關於『審判日』的話?」
君子無罪,懷璧其罪。由她的話裡,我甚至敏感地懷疑到當年父母會不會是因為擁有了這個「碧血靈環」而遭不測的?
「沈先生?沈先生?」她低聲叫我。
我用打開屋頂大燈的動作掩飾著自己的失神,慢慢在桌前的另一張椅子上坐下。
「沈先生,實不相瞞,客戶給了我關於『碧血靈環』的資料,並且以十個月為期限,讓我偷到它。現在只剩三周,如果我不能完成任務,加倍返還訂金不說,所有的江湖聲望就全部毀於一旦了,你開個價,就算是漫天要價,咱們都可以商量,怎麼樣?」
小偷與主人談生意,這可能是破天荒第一次,但她卻實實在在地這樣做了。
我把照片平放在桌面上,直視著她,輕輕搖頭:「我已經說了,我沒有這樣東西,只有照片,而且不知道它的名字。」
隔著書和照片,她的眉頭皺得更緊:「可是,對方有足夠多的資料證明,『碧血靈環』就在你手上,或者說,就是你們沈家的世代相傳之寶。」
我只能苦笑著打斷她:「它在不在我手裡,並不取決於任何資料證明。方小姐,這次真的幫不了你——」
大門外,已經傳來汽車的急剎車聲,應該是姓麥的車子到了。
我起身,拿起書和照片,放回書架,禮貌地向方星彎了彎腰:「方小姐,我要出診,你請便吧。」
她失望之極地站起來,重新戴上眼鏡,再三地審度著我的表情,忽而展顏一笑:「沈先生,關於『碧血靈環』的那些資料,如果你感興趣,可以給我電話。」她取過鉛筆,在記事簿上飛快地寫下了一行數字。
方星告辭時,關伯掩飾不住遺憾,他根本想不到面前白衣飄飄的女孩子就是名滿江湖的神偷「香帥」。
門口停著的竟然是一輛黃色的計程車,讓我有些納悶,對方既然住在銀冠酒店的頂樓貴賓房,難道連私家車也沒準備嗎?或者至少可以借用酒店裡的頂級迎賓車,那些不過是貴賓房的附屬設施,可以免費使用的。
「沈先生好,我是麥義,剛剛跟您通過電話的。」從車子裡跳出來的,是個四十多歲的男人,戴著金絲邊眼鏡,紅光滿面,外表體形跟我想像的差不多。
方星招手攔了一輛計程車,車子發動前,她向我笑了笑:「記得打電話給我。」
我點點頭,如果是跟父母有關的線索,我肯定不會放棄。
麥義貪婪的目光,不停地射向方星,直到那計程車轉過街角看不見了,才戀戀不捨地收回神來。
第二章 突然狙殺
天氣陰沉沉的,計程車匯入車流,向銀冠酒店的方向前進。
麥義恭敬地遞給我自己的名片,上面印著「沙漠油井開採器材出口」等等三四個項目名稱,他的頭銜是副總經理兼首席談判代表。
「病人情況怎麼樣?可不可以簡要介紹一下?」我開門見山。無論對方身份地位有多高貴,無論是百萬富豪還是千萬富翁,在我眼裡,都是病人、病人家屬。
「我們夫人懷孕三個月零四天了,一切健康,飲食起居也很正常,這次轉機經過香港,聽到沈先生大名,想過來看看。鑒於某些特殊原因,希望沈先生無論看到什麼、聽到什麼都請保密,可以嗎?」
我點點頭,替病人保守秘密,是醫生最起碼的職業操守,我永遠都不會違背這一點。
車子駛到距離銀冠酒店還有四個路口的時候,麥義的電話突然響了。
他接電話時的表情很緊張,如臨大敵:「嗯?什麼?夫人決定換房間,去天泰酒店?我已經接到沈先生了,馬上轉彎過去。」
銀冠酒店與天泰酒店一個在港島東北,一個卻是在西南,相距近三十公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