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節
這種手法,與其說是為了預防別人開鎖救人,更不如說是顯示了加鎖者的決心,要將大鎖背後的秘密永遠禁錮住,任何人不得開啟。
我再翻看另外三把鎖,情形一模一樣。回想自己聽到鎖簧跳動的聲音,立刻覺得後背冷汗直流:「既然鎖芯都被灌死了,還有什麼辦法能觸動鎖簧?除非是隔空馭物的本領——」
「沈先生,我第一次踏進別墅,這保險櫃就已經在這裡了。爸爸只說是別人寄存於此的東西,卻從來沒見它真正的主人回來過。三年之前,我從伊拉克回來,小姨的遺照就已經懸掛在牆上。媽去世後,她是爸爸最寵愛的紅顏知己,沒想到去得那麼匆匆。」
她伏在那面液晶屏前,伸出手指,要去按動數字鍵盤,想了想,又無力地垂下來。
那是一個可以顯示一百零八位字符的液晶屏,屬於歐洲派加迪亞門禁集團出品,密碼中混合了阿拉伯數字、英文字母、希臘字母,能夠暴力破解的可能性幾乎為零。
「這裡面,是什麼?」我向葉溪投以探詢的目光。
她無奈地搖頭:「不知道,我想不會是珠寶之類的,爸媽一向對那些東西不感興趣,有限的一部分金銀飾品,都放在家裡的微型保險櫃裡。再說,如此巨大的保險櫃,只怕得需要阿里巴巴的寶藏才能裝滿,對不對?」
我轉身環顧四面,立刻有了新的發現,在這個相對封閉的空間裡,沒有一筆一畫的符咒存在。牆面、頂面、地面包括木門的內面,全部乾乾淨淨,塗著細膩的白色乳膠漆。
葉溪在保險櫃的外壁上重重地拍了一掌,把槍收了起來,充滿期望地看著我:「沈先生,有什麼發現嗎?」
我感覺,這個空間像是一具棺材的內壁,但並沒有說出口。
外面的空間裡佈滿了詭異的符咒,從某種意義上說,甚至可以看作是帶著裝飾性花紋的壁紙,全部做為納蘭小舞那些照片的複雜背景。在中國古代很多大戶人家的棺材上,也會發現類似的特點,外表華麗堂皇,內部卻只是一個粗糙的平面,毫無修飾,反正前來弔唁觀瞻者只看表面的東西。
「裡面裝的,莫非是屍體?」這個想法一旦從腦海裡彈出來,把我自己也嚇了一跳。
來去無蹤、無跡可循的第六感,往往會促成這些奇怪念頭的誕生。
「沈先生?」葉溪對我的沉默略感不滿,大概是以為我有了發現而不說,只是一味地藏私。
屍體、陰氣、殺機這三點是可以連成一線的,把雅蕾莎安排在這裡,雖然是無意間的巧合,卻在陰氣中又加入了母子同體的天地間最柔軟溫和的情感,已經匯成了無可救藥的「九九歸陰」殺局。
猶如陰暗處可以滋生難以想像的細菌一樣,當萬陰畢集於小樓時,梁舉探測到的「十根脈搏」不過是其中的異像之一,一直發展下去,說不定還有什麼怪事騰空而起。
「葉小姐,這棟別墅,其實並不適合讓孕婦居住。可能的話,替雅蕾莎換個環境,城東或者城南陽光能夠順暢照到的地方,一定能破除眼前的晦氣。」我凝視著那面液晶屏,一秒鐘之內便在邊框四角發現了十個以上的微型攝錄鏡頭,不禁又是一愣。
即使是銀行高度重視的自動取款機,大概至多裝三個攝像頭在上面,而這只看似笨重無用的保險櫃,卻毫不吝惜地加裝了數量如此龐大的攝像鏡頭。同時,我在這個空間的屋頂四角,又發現了六隻更高精度的針孔攝像機。可以想像,我和葉溪闖進來的一切動作,都在某個人的嚴密監控之下。
如此一想,我頓時覺得鋒芒在背,如鯁在喉。
保險櫃這種工具,在地球人眼裡,差不多是珍寶、金錢的代名詞,但這隻大傢伙出現在別墅的三樓上,來得極其突兀。設置監視系統的,應該是別墅的主人葉離漢,他佈置下的這個奇門遁甲陣勢,又具備什麼樣的深意呢?
我試探性地蹲下身子,靠近掛在鐵鏈最下方的那只墨西哥食人花鎖,立刻感覺到牆角的兩隻針孔攝像機悄悄調整角度,直射我關注的焦點。
「就在此刻,就在監視器後面,有人正分分秒秒關注著這裡的一切——」一種被欺騙之後的絲絲懊惱瞬間湧了上來,既然別墅裡發生的種種怪事全部在其他人的監控之下,何必再要我這個外人插手其中?
「沈先生,我們能不能想辦法打開它?」葉溪的注意力,一直都放在保險櫃上。
我淡淡一笑:「那是不可能的,葉小姐。這四隻鎖,即使鑰匙孔沒被灌死,沒有恰當的工具開鎖的話,至少得耗費一個業內高手十天時間。現在,即使有工具、有高手自告奮勇出現,我們也根本沒辦法下手。」
當然,若想固執地打開鐵鏈也有折衷辦法,就是動用高溫電弧焊槍,將鐵鏈一點點熔化掉,只是監視器後面的人能夠任由外人開鎖嗎?
葉溪失望地長歎一聲,伸手撫摸著那塊液晶屏幕,低聲自語:「我總覺得,保險櫃裡藏著的是跟我密切相關的東西,好多次在夢裡,手裡握著一柄快刀,一刀揮下去,所有的鐵鏈應聲而斷。我拉開了這扇門——」
她的手滑過那些鐵鏈,眼神空洞迷茫之極。
保險櫃其實是嵌在牆裡的,從正面看,根本無法判斷它的厚度。
按照通常情況,所有的保險櫃都應該是四面厚度相差無幾的正方體,那麼,這大概是個長寬高全部是兩米的龐然大物,真不知道當初是採用了什麼手段才搬運進來的。
我突然聽見隱隱約約有「嗡」的一聲響起來,就在保險櫃內部。
葉溪也驚駭地一步跳離了它,愕然叫著:「有聲音,而且內部有震動,怎麼回事?」
她的身體不由自主地向我靠了過來,自然而然地把我當成了唯一的倚靠。
我把手放在保險櫃把手上,一瞬間便弄懂了聲音的來源,那是來自於製冷設備的壓縮機系統。
「葉小姐,保險櫃內部有循環冷卻系統,剛剛是它啟動開關工作時發出的聲音,與廚房冰箱的原理相同。」
這一點並沒有什麼出奇之處,目前世界上的頂級保險櫃,除了具備恆溫、恆濕監控系統外,有的甚至存在自動滅火裝置,一旦溫度超過使用者設定值,馬上噴灑滅火干粉,同時切斷電源,以免存儲在裡面的資料受損。
葉溪陡然打了個寒噤:「你的意思,它像是一個……巨大的冰櫃?」
我笑起來:「也許吧。」
不知道當時為葉離漢運籌帷幄的風水師到底是何方高人,竟然在八卦陣的「死」門裡設置了這樣一個奇怪的東西。假如保險櫃裡存放的是一種溫度極低的物品,寒上加寒,百分之百會成為陰氣之源,不但彙集了這棟樓裡的不祥之氣,遇到合適的時機,很可能連附近山野空曠處的陰氣,也全部吸引過來。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他佈置的「正反九宮八卦陣」,起到了封閉陰氣的作用,可以暫緩陰邪之氣發作,免於對人造成禍患。
如果我能見到葉離漢,應該會善意提醒他:遠古神話中,鯀治水,以堵代疏,最終造成江河氾濫,九州陷入汪洋。在小樓中也是一樣,當陰氣彙集到一定規模,勢必會衝散奇門遁甲陣勢,成為後果不堪設想的災難。
「沈先生,我覺得自己的夢快要變成現實了……門的後面是一些古怪的生物,地球歷史上從來沒記載過的東西,它們都被浸泡在福爾馬林溶液裡面。」
葉溪捂著嘴,肩頭一陣陣抽搐著。
一陣寒氣凜凜的殺氣倏地從門外延展開來,我伸出左手環住她的肩,緩緩低語:「有人來了,別出聲。」
我們站立的位置到那兩扇木門,是一條兩米寬、十步長的直線通道,對方只要現身,必定會在我的飛刀籠罩之下。
葉溪側耳諦聽了幾秒鐘,驀的大聲叫起來:「小北,小北,是你嗎?」
那扇門呼的一聲被推開,有個人影一閃,他的左手裡握著一把利刃,所有的寒光與殺氣,就是從左手中散發出來的。
「葉小姐,你沒事吧,葉先生讓我來接你。」對方的身子緊貼在門外牆面上,從這個角度看,只能看到他穿的黑色戰靴的鞋尖。
「我沒事,小北,你出來吧,我介紹沈南先生給你認識。」葉溪的神色緩和下來。
在對方緩緩出現在門口之前,我指尖一挑,飛刀重新藏入袖子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