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節
我忍不住笑了:「關伯,我發現你最近說話越來越拐彎抹角了,心裡想什麼,不如直接說出來,就像從前那樣。」
關伯呵呵一笑,登登登地上樓去了。
他的話,又把我的思緒重新引向雅蕾莎那個話題。辛苦了半晚,我並沒有如願見到「十根脈搏」的孕婦,相反地卻看到了那個古怪的保險櫃,還有掛滿了納蘭小舞照片的奇門遁甲陣勢。
「到底誰會是『十根脈搏』的孕婦呢?按葉溪的說法,雅蕾莎就是目標無疑,那麼到底出於什麼原因,她的脈搏又看起來絕對正常?」
關伯的話間接提醒了我——古人說,魔由心生。
如果從心理學專家的角度上分析,甚至可以大膽地認為,是梁舉與葉溪的神經發生了問題,從而產生了異常幻覺,把一個正常孕婦的脈搏,虛幻地想像成種種複雜無比的東西,然後在自己的思想裡肆意渲染,無中生有地創造出一個醫學界的奇聞。
我的思想深處,從不對任何事簡單否定或者簡單肯定,畢竟有梁舉的死在那裡血淋淋擺著,如果一切有關孕婦的詭異情節都是虛構出來的,他又是為什麼而死?
「明天,一定要聯繫到唐槍,看看這塊石板畫上,到底藏著什麼秘密——」
對於葉溪與雅蕾莎,我覺得最好等她們離開那棟陰氣匯聚的別墅之後,大家再找機會坐下來詳談。既然石頭已經失而復得,我們有足夠的時間對它進行深入細緻的研究。
沖了一杯濃郁的黑咖啡之後,我緩步進了書房,腦子裡的事太多,我需要略作休整,才能安心去樓上臥室休息。
電子信箱裡一片空白,想必天衣有縫還沒來得及替我找到那些資料。
回顧他的歷史,我往往感到人生的不可思議,畢竟成為微軟帝國高端管理層的一員,曾經是無數華人程序員的終極夢想。一個只有十九歲的少年,輕易達成了這個目標,不得不讓那些腳踏實地、一步一步向上爬的中年人們汗顏:「二十一世紀,是個屬於年輕人的世界。」
「叮零零……」電話響了,屏幕上顯示的是天衣有縫的號碼,我馬上按下了接聽鍵。
「沈南,你要我做的事,我已經辦妥了,但在發送資料給你之前,有個人想跟你談談,不知道是否方便?」聽筒裡,又響起了他得意的壞笑,「我想此時的港島,應該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時間,也是男人最熱愛的溫柔鄉階段,不知有沒有打擾你的好夢?」
我忍不住以開玩笑的口吻呵斥他:「小天,你還是個不滿二十歲的小毛孩兒,懂什麼溫柔鄉不溫柔鄉的,快說,是何方神聖要跟我談?」
天衣有縫停止了壞笑,輕咳了兩聲,清了清嗓子,鄭重其事地說出了一個人的名字:「戈蘭斯基。」
我微微一怔:「『冰島降魔手』戈蘭斯基,你怎麼會跟他在一起?」
戈蘭斯基的外號是英國王室聯名贈予的,具有十足的含金量,因為他曾成功地撲滅了倫敦老城裡十幾起靈異事件,令困擾王室女性多年的「恐怖夜吸血蝙蝠案」真相大白。
做完這些事的那年,他剛剛九歲,已經是名震歐洲的異能大師,與之前成名幾十年的「電王」昆拿多、「吸血鬼終結者」塞萊桑、「鎮墓者」音赫拉拉一同名列歐洲異術界的巔峰。
十五歲之前,他帶著英國女王饋贈的幾百萬英鎊,走遍了歐、美、亞、非四洲,潛心修行異術,以高於常人一百倍的速度學習,據說目前全球的異術界,能夠與他匹敵的人已經寥寥無幾了。
天衣有縫發出一聲與他的年齡極不相稱的感歎:「沈南,其實你真的應該到零谷來看看,這裡已經匯聚了你想不到的各行業高手。所謂的『複印機』計劃,偉大到了極點,簡直是要再創一個新的世界,而絕非各種資料的簡單堆砌。戈蘭斯基不過是我領導下的一個普通成員,因為你提到了『納蘭小舞』這個名字,他對此有自己的獨到見解,所以才想跟你對話。」
我為他的進步而感到欣喜,因為從前天衣有縫憑藉著自己在黑客界的頂尖名聲,時時流露出「天下無敵、故步自封」的孤獨感,也不止一次地發出「無敵最寂寞」的感歎。
如果他能在零谷的高手群裡,重新認識到自己的不足,再次爆發出強烈的創造性,必定會給自身的發展帶來更深遠的契機。
在全球無敵的微軟帝國裡,那句「寧為雞首不為牛後」的中國成語是絕對不適用的。即使身為帝國機器運轉的一顆小小螺絲釘,也必定能在積極向上的氣氛中做出非凡的成就。
「小天,你長大了。」我不免重重地歎息,有種「沉舟側畔千帆過、病樹前頭萬木春」的自責感。
天衣有縫沉默了幾秒鐘,突然悶聲悶氣地回應:「沒有你,我就不會有今天。所以,我永遠要你記住,任何時候,我都會是你的好兄弟,任何事吩咐給我,赴湯蹈火,也一定讓你滿意,南哥。」
這是他第一次對我改變稱呼,語氣雖然直白稚嫩,卻帶著百分之百的真心。
「兩位,寒暄結束了嗎?是不是可以容我插言?」一個溫柔的男人聲音插了進來,華語說得非常流利,更帶著歐洲人特有的幽默感。那是戈蘭斯基的聲音,我曾聽過他在萬國異術大賽上的開幕致辭,過耳不忘。
天衣有縫吸了吸鼻子,匆匆說:「兩位慢慢談,我先退出了。」
男人與男人之間的朋友感情,越深厚就越不會輕易外露。這麼多年,天衣有縫第一次做出這種表白,平時只是「沈南、沈南」地亂叫,根本不管我大他那麼多歲。他真的成熟了,已經開始懂得反思從前,正如哲學家說過的——「當我們開始回首往事,也就證明我們已經老了。」
互聯網超級黑客的世界,是一個極度神秘而虛幻的領域,普通人很少能融入進去。我希望天衣有縫能夠在一個大機構的合作化運作過程中,真正成為無愧於「天下第一」這個稱號的程序界王者。
兄弟同心,其利斷金。
我已經越來越感受到,要想順暢地完成某件事情,一個人的力量總會捉襟見肘,只有團結協作才是做大事的正道。天衣有縫的存在,任何時候都能給我提供資料方面的絕對支持,這是別人無法代替的。
「沈先生,我是戈蘭斯基,幸會。」聽筒裡的冰島男人,聲音溫柔誠懇。
我緩緩吹去飄浮在杯麵上的咖啡浮沫,淡淡地回應:「幸會,久仰。」
戈蘭斯基低聲笑起來:「沈先生是醫道高手,我是專門跟妖魔鬼怪打交道的,不在同一行裡混飯吃,何來『久仰』二字?不過,每次聽到中國人說這句話,我們歐洲人還是很高興,畢竟中國是個偉大的國家,像天衣、沈先生這樣的絕頂人才,只有在中國那片神奇的土地上才能誕生出來。所以,有時間我們該坐在一起,為了這個偉大的國度乾一杯,怎麼樣?」
他很健談,更毫不掩飾對中國的熱愛,給我的第一印象非常不錯。
窗外的天空已經漸漸亮了起來,一個不眠之夜就這麼過去了。
「沈先生,你安排天衣查找資料的事,他又轉手安排給我了。為了節省零谷的電話費,我即刻開門見山地談這件事,你看可好?」他開始敲擊鍵盤,辟里啪啦的巨大響聲密雨敲窗般高頻率地響了起來。
我簡短地答應:「好,那樣最好。」
電腦屏幕上,代表「新郵件到達」的紅色星星開始賣力地閃動著,我動了動鼠標,立刻有張高精度圖片出現了。
「沈先生,這一張圖片,你應該有點印象,正是你要我查找的納蘭小舞。請注意看她手裡的金魚缸,或者說是那個像金魚缸一樣的東西。請不要笑我賣弄知識,魚缸外面那些來自古埃及的符咒,翻譯為漢語,是以下兩句——『十地九天之亡靈,無論族界全部入吾彀中』。這種法器,其歷史可以追溯至胡夫金字塔建立之前,也就是那個貓靈統治整個埃及的混亂年代。」
戈蘭斯基的敘述言簡意賅,短短幾句話,對張看來充滿疑點的圖片解釋得一清二楚。
這張照片,就是我想仔細觀看而沒來得及細看的那張,當我移動鼠標,將圖片縮小到與屏幕相適應的程度時,四個小字赫然映入我的眼簾,空氣之蟲。
左手的咖啡杯一顫,有幾滴濺出來,落在筆記本電腦的鍵盤上。
「狄薇替梁舉翻譯的資料上,豈不也提到了這個名字?」一道看不見的線,正悄然將梁舉的死、狄薇的翻譯成果、奇怪的雅蕾莎、葉家別墅三樓的八卦陣逐漸聯繫在了一起。
我放大了那個金魚缸的部位,在這張高精度的圖片上,金魚缸內部的所有線團一樣的東西,很明顯都是處於蠕動狀態的,而不是靜止的一堆。
戈蘭斯基繼續著自己的敘述:「納蘭小舞並不是中國人,我知道每一個瞭解古代歷史的人一提到『納蘭』這個姓氏,就會聯想到納蘭性德、納蘭容若等等風流瀟灑的文人墨客,但在這裡,我可以肯定地說,納蘭小舞是越南人,而且確信她是『山陰度族』酋長的後代。沈先生胸懷錦繡,一定能講得出『山陰度族』的來歷與特徵,就不必我再贅述了,是不是?」
我腦子裡豁然開朗,脫口而出:「異術至尊、納蘭世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