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節
正前方的屋頂上,設置著兩個空調出風口,我的目光幾次瞟到那裡,又故作不經意地挪開了。兩個出風口的格柵都除去了,或許當初藏寶庫的看守人員覺得沒必要防塵,甚至可以這麼認為,藏寶庫裡無需空調送風,這邊的出風口只是擺設而已。
另一個值得注意的問題是,通道處處狹窄,還有二層到三層、三層到四層的階梯障礙,開一輛吉普車下來已經是難上加難,到底這裡有什麼秘密通道,可以順利地把三百九十六輛吉普車由地面傳送到這裡?
「除非是鬼墓裡存在人力無法觸發的機關?」這個念頭把我自己也嚇了一大跳。假如機關是「人力無法觸發」的,那麼是由誰來操縱?難道是鬼神仙佛的力量嗎?
「沈先生,假如能找到鬼墓出口,你願不願意我們兩人平分這些黃金?」方星又抓起一把金條,向遠處盡情投擲出去。
我無聲地苦笑,再多金子對尋找出路也沒有任何幫助,還是先找到生路再說。
方星掂起一根金條,戀戀不捨地塞進自己口袋裡:「呵呵,先做個紀念,相信我們一定能帶這些寶貝出去的,對不對?」
她向我眨了眨眼睛,左側的眉梢倏的一挑。
那是一個無聲的暗示,我領會了她的意思,倏的向左前方第五輛吉普車撲去。方星則是貼地潛行,幾秒鐘之內連續兩個點射,子彈在青石地面上叮叮噹噹地彈射著。
吉普車的右前輪旁邊隱匿著一個人,他手裡的刀在我半空撲下時霍的亮了出來,剎那間跟我指尖的小刀相擊二十五次,火星飛射之間,「叮叮叮叮」聲響成一片。
方星的射擊干擾了他的注意力,而且我佔了居高臨下的便宜,漸漸將他壓制住。
「沈先生,住手吧!」他陡然後撤,身子飛旋著越過十幾輛吉普車,穩穩地站在一排木箱上,手裡的蜘蛛刀橫在胸前,眉心裡已經出現了一道十字交叉的細微傷口。他對無情留情,我也同樣刀下留情,一報還一報。
「黎先生,該住手的是你,死了那麼多人,你是不是已經達到目的了?」方星高聲斷喝,快速換過彈夾,繼續緩緩向前逼近。
「方小姐,藏寶庫裡已經布下了十七枚毫無次序性可言的炸彈組,連我都忘記了它們的具體位置。一經引爆,咱們三個都得粉身碎骨。所以,別逼我,也別靠近,否則我很可能會在無意之間碰到遙控開關——」黎文政抹去了由前額流到嘴邊的血絲,雖然落敗,氣勢仍舊倨傲高貴,不露任何沮喪情緒。
方星深深地呼吸了一次,臉上忽然露出微笑:「很好,我相信你說的是真話。」
其實現場情況也由不得她不信,就在右側二十步外的吉普車左側反光鏡上,赫然懸著一枚草綠色的甜瓜型炸彈。駐軍的地下軍需庫裡什麼都有,找幾千枚炸彈來肯定是小意思。黎文政是絕對的軍事行動高手,一個人就能抵得過一支快速反應戰鬥小組。
空氣裡瀰漫著淡淡的火藥味,我緊接著冷笑著補充:「除了炸彈,還有俄羅斯觸發式地雷吧?而且是威力最大的那種『一九一八式連環雷』。黎先生,你想讓鬼墓化為廢墟,讓我們做你的殉葬品嗎?」
黎文政搖搖頭,凝視著那柄蜘蛛刀,凜然一笑:「不,其實地雷和炸彈,不是為二位準備的,而是為居住在鬼墓裡的所有人。你們指責我殺人無度,其實伊拉克士兵在戰爭中的殺戮要比我殘忍百倍,我只能以牙還牙,以血還血。一開始,我的確把你們也當作了伊拉克人的同謀,但接到港島來電後,確信二位來到這裡事出有因。現在,你們繼續找自己的退路,咱們目的不同,毫不相干,就此罷手講和,怎麼樣?」
方星冷笑一聲:「這些話,能讓我們相信嗎?」
她挪動了一下腳步,似乎是想把自己置於更有利的進攻位置,但黎文政突然垂手拔槍,啪的一聲,子彈擊中了方星所持衝鋒鎗的槍管,衝鋒鎗應聲而飛,跌向角落裡。
「別亂動,方小姐,我看過你們出手時的實戰錄像,熟悉二位所有的作戰套路。」他抖了抖手腕,那柄大口徑手槍又神奇地消失了。
「你的意思,我們退出藏寶庫,大家就相安無事?」我總是覺得他話裡有話。
「對,我干我的,你做你的,彼此互不妨礙。」他冷冷地回答。
「你已經殺光了所有的伊拉克人,還要做什麼?現在,整個鬼墓之下,除了我、方星、無情、巫師還有那只肥大的黑貓,再加上你,已經沒有第七條生命了,你還能找到其他的殺戮對像?」我冷靜地分析著局勢,期望從他的表情中找到一些破綻。
到現在為止,我們只知道黎文政是為殺人而來。那麼,殺人之後呢?他是要搶奪寶藏嗎?還是取而代之,成為鬼墓秘室的新主人。
「沈先生,你在明知故問?這地下墓穴裡真正可怕的力量已經露出頭來,我不得不繼續戰鬥下去。」他下意識地向空調出風口瞥了一眼,手指一彈,蜘蛛刀也消失了。
隨後,他平舉雙手,反覆向我們展示著空空的手掌:「沈先生,方小姐,我現在手裡沒有武器,接下來會取出身上攜帶的所有槍械,檢查子彈狀況。請相信我毫無惡意,不會再向你們開槍,當然,也不想被你們趁機突襲——」
方星轉臉向我看過來,我點點頭,率先平舉雙手,表示同意黎文政的提議。
「既然沈先生同意,我也沒話說。」方星也舉起雙臂。
此時,我們與黎文政相距約二十步,一舉擊殺他有些難度,不如暫且停手,看他要玩什麼花樣。
「我聞到空氣裡有種不太乾淨的氣味,好像是……好像是……」方星皺著眉,向我耳語著,不過她找不到合適的比喻來形容。
我從容地環顧著整個藏寶庫,尤其注意車頭車尾的暗影。那是一種血腥氣和體液混合後酸溜溜的味道,經常在醫院的產房裡聞得到。方星不是醫生,而且從沒經歷過那種環境,當然形容不出。
「那是動物分娩時的氣味,難道士兵們會飼養著某種小動物?」我僅僅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方星渾身一震:「沈先生,你進入旋轉大廳之前,有沒有看到壁畫裡大貓生小貓的情形?我注意到,至少有幾十幅圖畫描繪的是那種東西,一隻肥大的黑貓生下一窩小貓,並且領著它的孩子們嬉戲打鬧。」
她猛的閉上眼,雙手按住自己的太陽穴,苦苦思索著。
我注意到了那些畫,但這又說明了什麼?難道是墓穴角落裡藏著看不見的黑貓——貓科動物?
「我們已經無限接近事實真相了,只是還有一層窗戶紙沒有捅破。」方星睜開眼,很肯定地告訴我。
黎文政身上藏著兩支霰彈槍,兩支大功率手槍,一支附加了光學瞄具的狙擊槍,還有一支現代化的小型爆破筒。他把所有武器在箱子上鋪開,有條不紊地檢查著子彈狀況,一直低著頭,對與我們訂立的口頭承諾非常放心。
「這時候,一顆子彈就能要他腦袋開花,但我非常不明白,他準備這麼多重武器幹什麼?好像是要跟一個強勁的對手近距離火拚?」方星遺憾地歎了口氣,她自負聰慧,卻在鬼墓裡遭遇了太多想不明白的問題。
她說得對,霰彈和爆破筒只在攻堅和清場行動中用得著,伊拉克駐軍都死了,這些武器應該再也用不到了。
「它來了。」黎文政突然喊了一聲,半秒鐘之內,把所有武器掛在身上,十指一彈,指尖上立刻出現了貓爪形的吸盤。我先前的判斷沒錯,憑借這種東西,他能夠像蜘蛛一樣在屋頂上輕鬆爬行。
「誰來了?」方星倏的緊張起來。
我按住她的肩,示意她務必冷靜。
「一個不要錢、只要命的傢伙,你們最好趕緊後退,記得回港島去的時候,替我向何東雷問好吧,哈哈哈哈——」他大笑著斜向縱身,躍到正對空調出風口的位置,四肢緊貼在屋頂上。原來他的腳尖上也裝著同樣的吸盤,怪不得跟我交手時有些行動不便。
「咱們走!」我讓方星先退,自己斷後。
黎文政忽然提到了何東雷,那個由美國特派到港島去的國際刑警,暫時不知道他們之間是何種關係,但他的倨傲與何東雷的冷酷幾乎是同出一轍,有非常多的相似之處。
我們退到門口,方星已經拔槍在手,緊盯著黎文政正對的位置。
「沈先生?」她長吸了一口氣,極其輕柔地扳開保險栓,渾身都在因緊張而輕輕顫抖著。
黎文政像是一隻巨大的蜘蛛,沉穩地貼在屋頂上,一動不動,如同進入了最深度的冬眠一般。
「你猜,會是什麼?貓,或者是美洲豹?」之前方星開鎖時曾意識到藏寶庫有異常情況,並且剛剛面對黑暗時,也看到過一雙碧瑩瑩的眼睛,只是還沒有確切地把這些片段跟某種危險聯繫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