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節
方星陡然冷笑:「神話與現實,能夠混為一談的內容太少了。所羅門王如此英明神武,現在呢?是解甲歸田了,還是退隱林下了?要不就是『常在河邊走哪能不濕鞋』,被妖魔鬼怪聯手做掉了?」
她斜睨著無情,眼神中充滿了鄙夷與不屑。
這種情緒,非常不利於我們之間的團結協作,是江湖人的大忌,但我無法在短時間內扭轉她的思想認識。她說過,無情是唐槍的女人,而非他的妹妹,這個問題根本無法考證。
「我在巴格達待過一段不短的時間,聽說紅龍非常崇信與所羅門王有關的一切傳說,搜尋了數萬件與所羅門王有聯繫的古代神器,就放在巴格達城內的文史博物館倉庫裡。鬼羽族是鬼墓的守護部落,二十年來,一直受到紅龍的最高禮遇,甚至曾令憲法起草委員會專門討論撰寫保護鬼羽族至高無上權利的條文,準備在合適的時候加入憲法裡。巫師說,紅龍曾進入過這裡,一定與他的信仰有關——」
無情的話令方星臉紅了,她收回了懶洋洋地扶在石壁上的手,點點頭,低聲說:「的確,我進過那個倉庫,還曾拿走過幾件所羅門王的佩劍。那裡可以說是一個所羅門王專屬的展品庫,琳琅滿目的古怪物品數以萬計,我挑花了眼,費了一夜時間,才確定帶走那幾件小東西。其實,有很多巨大的黃金製品堆在那裡,每一件都讓人愛不釋手。」
她是神偷,三句話不離本行,並且大部分時間光臨某地,都是去為了「工作」,而非狎游。
無情的眼睛突然一亮:「你的手剛剛按住了什麼?好像是一個簽名,對嗎沈先生?」
我在方星縮手的剎那,也發現了牆上的那三行不太起眼的阿拉伯文字。
方星凝神看了看,輕輕地念出聲來:「我的,全部奉獻給你,只求讓阿拉伯的大地,籠罩在地獄之火的殺戮赤焰之下。」
她連續念了幾遍,仰面自問:「什麼意思?誰把這樣的文字刻在這裡——」
我們三個同時注意到三行字的下面,用更小一號的字跡留下了一個匕首刺穿玫瑰的簡約記號。這種記號,曾出現於紅龍的私人住宅、私人專車、私人用品上,代表著他貫穿伊拉克社會的政治思想。
「是紅龍留下了這句話。」無情喃喃自語,雖只是簡單的一個答案,對我們來說,卻帶著五雷轟頂般的震撼力量。
第四章 地下暗河,五重鬼樓
所有的字跡都是用一柄尖刀刻畫出來的。據阿拉伯媒體報道,紅龍出身行伍,練習泰拳的時間在十年以上,擅長使用格鬥刀。所以,他能用尖刀在石壁上刻字這件事是絕對可信的。
「他要把一切獻給誰?獻給所羅門王嗎?」方星伸手撫摸著那些字跡。
字是刻在壁畫上的,但我的直覺明明白白地顯示,他真正祈求的對象,是那只被縛住的怪物。
紅龍的所作所為,已經違背了人道主義的原則,如同古代中國的邪道至尊一樣,越發展越是走火入魔,冒天下之大不韙。這樣的人,絕不會求解於正道上的神祇,只會向魔王俯首稱臣。而且,他一直想要讓自己的旗幟插滿整個阿拉伯世界,本身就是一種戰爭狂的舉動,比起二戰時的三大軸心國來,有過之而無不及。
「神祇不會接受邪魔外道的供奉,更不會聽任世界沉淪於黑暗。第一次海灣戰爭後,紅龍表面上聽命於聯合國,背地裡卻做了相當多的準備工作,通通是為了觀察統一阿拉伯世界的初衷。幸好,這條狂龍已經被五角大樓縛住,就像那怪物被塞進銅瓶裡一樣,只等封印落下,他的未來就徹底陷入黑暗了。」
醫者父母心,我是醫生,永遠不想看到蔓延的戰火,只希望每個人都能過平安快樂的日子。
方星驀的低叫了一聲,指尖被石壁上的尖利刻痕劃破,幾滴血珠淋漓濺落。
「喔,倒霉,倒霉!」她惱怒地甩了甩手,瞪著那面石壁,滿臉都是強烈的鬱悶。
「你們在這裡等著,我回軍需庫去,相信只要大家聯手,一定能回到地面上去。方小姐,你是江湖上成名已久的高手,記得替我保護無情小姐,咱們一定要把她平安地送到唐槍身邊,可以嗎?」
我語帶雙關,暗示她收斂對待無情的態度。暫且不管無情和唐槍是何種關係,一切都要等到平安脫困再做打算。
「可是——保重吧!」她試圖反對我的決定,但沒有更好的提議,只能表示服從。
「沈先生,你多保重,假如遇到危險狀況,全身而退是第一要務,千萬不要衝動。就算拿不到繩子,我們也可以另想辦法。」無情比方星多少冷靜一些,其實這反而是最不正常的,因為埃及黑血蟲不知去向,她應該感到萬分焦慮才對。
有時候,人不得不面對危險,是猝如其來的現實,逼得人走到「逞英雄」的位置。比如現在,與兩個女孩子同行,當然只能由我來承擔最危險的任務,沒有第二種選擇。
我不怕任何危險,有時候危險可以激發人體的深層潛能,做出驚天動地的大事。
「我能做到,任何事都能做到——」再次跨過那大鐘的窟窿時,我默默地告訴自己,並且努力地讓自己保持面帶微笑的狀態。每一柄飛刀都藏在身體的最佳位置,隨時都能滑落在指尖上,迎接貓科殺人獸的突襲。
「能殺了其中一隻,就能殺死任何一隻,不對嗎?」經過短暫的休息之後,我的自信心和勇氣全部恢復過來,把黎文政被殺的那詭異一幕,只當作恐怖電影裡的一個過場情節,輕鬆地拋在腦後。
走廊裡非常安靜,我順利地進入了軍需庫,拿到了四盤白色尼龍繩索,合計超過三百米以上,足夠我們縋到井底所用。已經是第二次進入這裡了,我暗地裡責怪方星沒有保留好黎文政的那只背包,否則鋼絲能確保我們下水逃走,那瓶「死神探路者」倒進水源裡,足夠殺死任何怪物。
在港島時,方星和無情都表現得很好,讓我錯誤地以為大家是站在同一戰線上的,可以共進退、同命運,一起迎接任何危險。到了這裡,我才恍然發現,每個人或多或少都有自己的秘密,彼此無法敞開心扉。
「或許,這就叫做『同富貴而不能共患難』吧?」我自嘲地苦笑,順手拎起了一支火箭筒掛在肩上,又抓起了一枚火箭彈塞進發射孔裡,小心地關閉保險栓,保持可以在三秒鐘內發射的臨戰狀態。
困境之中,一切跟著直覺走就好了,雖然我不喜歡使用槍械,這一次卻有了突如其來的靈感,覺得能夠用得到它。
我退出軍需庫,迅速返回,走到藏寶庫那邊的路口時,突然聽到了沉潛雄渾的「嗚嗷嗚嗷」叫聲,比殺死黎文政的怪物叫聲強勁十倍不止。
「是成年的貓科殺人獸吧?」胸膛裡的血陡然沸騰起來,我這才明白為什麼第六感要自己帶一支重武器過來,大概就是給怪物預備的。
我拐入通往藏寶庫的走廊,遠遠地看見那扇鐵門四敞大開,巫師聲音含混不清地不斷傳出來。等我前進到距離鐵門五步之內,十幾隻不同的怪物一起嗥叫著,聲音各不相同,但似乎正在逐漸安靜下來。
「巫師與怪物之間,到底是——」我心裡剛剛轉過這個念頭,「喵嗚」一聲,巫師的黑貓從門裡躍出來,蹲在走廊正中,冷冷地瞪著我。
我大約有半秒鐘的愣怔,看見黑貓,便等於看到了一隻縮小了的怪物。緊接著,我倏的將火箭筒扛在肩上,俯身前衝,以半跪姿勢出現在藏寶庫門口,另一隻手扳開保險栓,孤身面對著圍繞在巫師身邊的約在十五隻到二十隻之間的怪物。
這是真正的對決,火箭彈的威力能在二十步之內摧毀輕型坦克的裝甲,但卻無法同時殺傷一群貓科殺人獸,況且巫師還在它們的環伺之下,我不可能對著她開火。
時間彷彿瞬間靜止了一般,我的食指扣在扳機上,視野中只有高踞在吉普車頂上的一隻更為龐大的怪物。它的眼睛是血紅色的,像是兩顆質地絕佳的紅寶石一樣,在屋頂的燈光下湛湛放光。
巫師站起來,雙臂上舉,尖厲地高聲喊叫起來。她身邊正在蠢蠢欲動的怪物們緩緩趴下,回頭望著她,只當沒有看到我的存在。
「走吧,快走!」巫師大喝一聲,但我已經走不掉了,那巨大的怪物毫無蓄力的前兆動作,驀的騰空躍起,撲向門口,利爪飛揚之間,閃著令人窒息的寒光。
「三、二、一」——我默數三聲,霍的扣動了扳機。火箭彈飛出時,怪物已經撲進了我的五步範圍之內,利爪由上往下暴烈地劈下來。現代化的近戰理論,沒有脫離古代「一寸短一寸險」的要訣,只有交戰雙方無限接近時,才會爆發出最致命的殺傷力。
我冒著受重傷的危險,放它衝近,就是避免它半空中縮身扭腰,躲過這必殺的一擊。果真如此,火箭彈射空的話,我只怕難逃厄運。不過,我幸運地又一次搶佔了先機,火箭彈擊中怪物,倒飛五十多米,把它釘在藏寶庫側面的石壁上,但卻沒有發生爆炸。
「嗚嗷、嗚嗷嗚嗷、嗚嗷——」怪物全體出動,不再受巫師的彈壓,扇面形撲向門口。
我毫無選擇,拋掉火箭筒飛身後退的同時,已經掏出那只遙控器,狠狠地摁下了觸發鍵。方星的輕功發揮到極致,能在炸彈爆炸前飛退二十步左右,而我的速度比她更快,第一枚地雷爆炸時,我便退到了走廊岔路上,親眼看著一團火光亮起來,一隻躥出門口的怪物被巨大的空氣推力擊中,直接撞在藏寶庫對面的石壁上,鮮血飛濺,軟軟地跌在地上。
爆炸聲接二連三地響著,我拔足飛奔過那口破爛銅鐘,回到圓形大廳裡。
地面正在劇烈地抖動,方星和無情異口同聲地問:「外面怎麼了?」
我以最快速的動作把繩索固定在井口上,大聲命令方星:「你,第一個下去,到達繩子末端時接上第二根;無情,你第二個,保持警戒,隨時準備策應方星,迎戰偷襲者。」已經沒時間解釋了,無論是怪物還是爆炸,都會瞬間毀滅這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