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節
那晚,李海洋展轉難眠,睡覺時把這事跟老婆說了,並問到底該怎麼辦。他老婆知道爺孫合不來,便要李海洋別多事,就當從沒看見過。果然,第二天過後,李狐就說黑老三已經走了,他後來也出去了一段時間。等李狐從外地回來,公安就上門調查黑老三的失蹤案,而李狐卻矢口否認黑老三的失蹤與他有關。
李海洋裝瘋賣傻,沒有聲張,可他聽說李狐否認了,心裡就想黑老三的屍體肯定被處理掉了。風聲過去後,李海洋想了很久,就是搞不懂李狐為什麼要殺了黑老三。按理說,黑老三給家人留下信件,承諾一定會回來,那肯定是有很重要的事讓他離開,因為黑老三走前還約好女朋友的父親見面。黑老三寫完信後,按時間來計算,應該是直奔廣東了,警察也考慮到這一點,所以來到李家追查。
李狂藥聽父親把話說完,詫異地問:「這是真的嗎?太爺爺以前殺過人?這麼說,我以前也見過黑老三?那晚吃飯的時候我應該也去了吧?」
「你是見過黑老三,但你那時還小,當然不記得了。」李海洋答,「再說了,你不知道黑老三失蹤的事,肯定沒什麼印象了。這事我現在告訴你,你千萬別對任何人講,懂嗎?」
李狂藥點了點頭,答應父親會保密,他也沒想過把這事宣傳出去。可李狂藥一想到太爺爺以前殺過人,害得黑老三一家陷入無盡的痛苦裡,他的心就很悶。李海洋看時間不早了,明天還要去拿錢還高利貸,於是就叫兒子快點休息,出去了半個月肯定也累了。但李狂藥站起來後,又問那晚李狐和黑老三在吵什麼,黑老三帶走的機密文件是不是落在李狐手裡了。可惜,李海洋那晚嚇壞了,已經不記得他們爭吵的內容了,他也不願意再去琢磨。
深夜,李狂藥睡在自家的床上,又開始想東海上的事。他不相信太爺爺會殺人,也不相信太爺爺會對他們一家人如此冷淡。藍紗女子既然說她受真李狐所托而來,那真李狐一定還活著,並且很關心他們一家人。可是,李狂藥該上哪去找太爺爺,藍紗女子從那晚以後也沒再露面。
由於睡不著,李狂藥就爬起來打亮燈,一個人研究藍綢笛符和金片。金片半透明,柔韌耐磨,怎麼搓都不爛;藍綢上有500個笛符,皆是元朝的一種古符,丁細細勉強認出10個,還有490個像天書一樣。李狂藥對著這兩樣東西發呆時,忽然間就聽見他父母在商量,要不要把30萬塊先挪一部分給李光輝一家人,免得李狐經營的酒館就這麼被賣掉。
「你們真是爛好人,叔叔他們未必領情!」李狂藥聽到竊語,心說,「這30萬來得容易嗎?我差點回不來了!」
李狂藥雖然那麼想,但他沒有反對,正因為父母的善良,他才對父母有種強烈的崇敬感。次日早上,李狂藥剛邁出房間,李海洋就來跟兒子商量,把20萬先借給李光輝,其餘10萬拿去還高利貸。李海洋本以為兒子會不答應,當得到肯定的答覆時,他就馬上和兒子走出家門,拎著錢去給李光輝解急。
那天,李狐的酒館裡擠滿了債主,他們大吵大鬧,逼李光輝馬上還錢,讓他叫苦不迭。然而,擁擠的酒館裡竟有一個讓李狂藥很熟悉的面孔,讓他很是詫異——那個人就是江連海。
「媽的,這傢伙還敢來?要是被劉付狼看見,非打死他不可。」李狂藥一邊走進去,一邊打量裡面的人。
在江連海旁邊,還有一個中年男子,雄赳赳的模樣,不似其他債主那般猴急。中年男子坐在椅子上,江連海就站著,氣也不敢大喘一下。李狂藥狡盡腦汁,想了很久,就是記不起在大海石上的另一個中年男子是不是眼前的那個人。因為那時光線不足,情況危急,所以李狂藥只記得江連海的樣子。
一進前廳,債主們就轉頭望過來,李光輝看見哥哥一家人來了,馬上大喊:「哥!你來了!」
李狂藥一陣反胃,看盡人間冷暖,在他父親把錢交給叔叔後,他就馬上叫父親快點走。可江連海身邊的中年男子卻叫李海洋一家人別急,他正好有事想和李光輝商量,不如讓李海洋也來湊湊熱鬧。李狂藥倒不怕江連海捅出大海石上的事,說出去對誰都不好,所以就停下來聽那個中年男子要說什麼。
「我叫萬長青,在山西開了一家酒產,勉強過得去。以前就聽說李狐老哥的名聲,現在他去了,我想盤下他的酒館。如果李家人願意,我可以幫你們把債還清,但酒館裡的東西都必須留給我。」中年男子說話時不緊不慢,完全沒把其他債主放在眼裡,而且語氣很狂妄。
李光輝聽了就答:「不行!東西都給你了,我們住哪?」
「那我多付20萬,足夠你另謀生活了。」萬長青邊說,邊用手指敲打椅子的扶手。
李光輝頓時喜出望外,其他債主也鬆了口氣,可李海洋卻不答應:「不行!爺爺的家產,誰都不准賣!」
李狂藥滿頭霧水,以為父親中邪了,他們又沒繼承家產,哪輪得到他們著急上火。即使真有那個孝心,還不如每年多燒點紙錢給太爺爺。這種老古董的酒館支撐不了多久了,光看看欠下的巨債就知道了,遲早要被酒廠擠倒的。李狂藥暗說,這種爛攤子誰要誰倒霉,老頭子你倒是快點跟我回去,別瞎搗亂好嗎?萬長青愛買,就讓他買去,到時候讓他虧死,最好連腎也虧。
不過,好說話的李海洋這次無比固執,就是不肯出賣李狐的酒館,李光輝急了就跳出來說酒館由他繼承,賣不賣都是他做主。而且,李海洋沒辦法一下子還清巨債,債主們當場威逼,都快要動刀子了,紛紛要馬上拿錢。李狂藥見大家向父親噴火,忙撈起袖子,想要跟這些人干一架。
「動手幹嘛?」李海洋在人群中攔住兒子。
「你看你幹的好事,別人的良心早被狗吃了,你還來幫他?」李狂藥氣道。
其他人齊聲大吼,逼著李海洋父子滾出去,他們必須現在拿錢,否則酒館不賣,他們也會馬上拆掉。李狂藥雖不懂父親的心思,但他不忍看父親焦心,可眼下又沒有辦法。有時候,一個人再有志氣,也敵不過金錢上的困難。火藥味越來越濃,債主就真的動手了,可他們不是李狂藥的對手,一下子就被打退了。有幾個人沒有力氣,只會抓人衣服,李狂藥沒受傷,身上的衣服卻被他們撕爛了。
場面失控了,萬長青怕鬧大了對誰都不好,於是從椅子上站起來大聲說:「等一下!大家別急!李家兄弟們,你們也別怕,我不會佔便宜的。如果李狐老爺子留下了什麼好東西,能夠賣錢的話,李光輝老弟早就賣掉了,對吧?這間酒館也不賺錢,我沒指望看它發財。只不過很佩服李狐老爺子的堅持,所以想盤下來當做懷念,反正你們也經營不下去了,不是嗎?」
李家人聽到這些話,都覺得很在理,就連李光輝也在點頭,早幾天他就清點過家裡的東西了,能賣的東西早就賣掉了。什麼古酒、古董之類的,李光輝怕不識貨,還請行家來檢查過,就怕錯漏了哪件寶貝。既然現在有人上門出大價錢買下來,李光輝求之不得。可李海洋堅決不同意,那份固執讓李狂藥總覺得很奇怪,同時心想老頭子不會瘋了吧……等等,難道老頭子擔心黑老三的屍體埋在酒館裡,他怕有一天會被人發現?
萬長青這次遠道而來,絕非是為了李狐的老酒館,他們之間看不出有什麼交情。既然萬長青出大手筆,那他肯定看中了酒館的某個東西,而這東西是李家人瞧不透的。李狂藥覺得家裡肯定沒什麼寶貝了,要有就是黑老三的屍體。想到這裡,李狂藥就顫了一下子,也許萬長青並不是想揭穿李狐殺了黑老三,而是想要拿份機密文件。
可一個酒商幹嘛對那份文件這麼感興趣,文件裡有什麼內容?
第三章 酒神巴克斯
漸漸地,李狂藥意識到鬧劇不簡單,酒館裡一定有玄機,只不過李家人還無法參透。萬長青肯出錢買酒館,足見他要找的東西價值不菲,且被李狐藏得非常好。否則,萬長青大可以夜裡翻牆進來找,不必花大錢買間破酒館。李狂藥思前想後,終於站到父親這一邊,不再同意把酒館賣掉。不為和李光輝鬥氣,也不為爭李狐留下的家產,只為給李家爭口氣。
李狂藥打定主意了,便對大伙喝了一聲,同時目露凶光,叫其他債主都有點膽寒。萬長青暗罵,真糟糕,剛才真該快刀斬亂麻,現在這臭小子肯定起疑了。李狂藥發現萬長青正瞪著他,他也不服氣地瞪回去。可那麼多錢,李狂藥實在拿不出來,總不能把債主們都殺掉。
這時候,酒館就走進來一個女人,李狂藥起先以為又來了一個債主,回頭一望才看見那是丁細細。他們回到中山市以後,分開住了,倆人還沒來得及交談。丁細細徑直走到李狂藥身旁,看到他衣衫被撕爛了,頓時怒火中燒,恨不得也幫他打一架。不過,丁細細只是拍了拍李狂藥肩膀,對他使了個眼色,暗示讓她來圓場。
只聽,丁細細聲音洪亮地說:「大家都是來討債的?那好,先把借條拿出來,我一一核對。該還的,肯定一分不少地還回去,大家放心。」
「你是誰啊?」債主們喊道。
「我是李家的親戚!」
李狂藥覺得奇怪,不知丁細細要幹嘛,想要問她,卻被她用手擋住了。其他人聽到這句話,竟有些遲疑了,只有幾個人拿得出欠條。有的也拿得出來,但欠條規定的還款期限都是半年或數個月之後。丁細細迅速地把欠條看完,精明地盯著那些債主,什麼也沒說就把欠條先遞給李狂藥,然後悄悄耳語了幾句。
李狂藥先是一慌,隨即鎮定下來,大聲道:「欠條我都看過了。只有兩個人的錢是必須在這幾天還上,其他的不是要過半年,就是沒憑證。要是我太爺爺欠了錢,我們李家人一定還,但都要按規矩辦事。還錢期限沒到的,請先回去,沒憑證的,去找憑證來。如果想留下來鬧事,我也樂意奉陪。」
這句話說出來後,債主就交頭接耳,膽小的馬上跑掉了,膽大的罵了一句也逃了。他們都知道李狂藥不好惹,萬一真惹急了,搞不好真的會動刀子。況且,這些人理虧,本來就是鬧事的,他們都怕李狐死了,李家子孫沒人還債。現在有了李狂藥的當眾保證,他們才肯離去。剩下的兩個債主裡,他們加起來的債款足足有30萬,正好是李狂藥賣酒得來的錢。為了爭一口氣,李狂藥就當著父親的面,把李光輝手裡沒摸熱的錢奪回來,再將家裡準備還高利貸的那些錢取過來,好不容易才將債主們一併打發。萬長青見到這情況,氣得冒煙,可又沒好明著動粗,只能和江連海恨恨地離開酒館。
李光輝看見人都走了,忙問李狂藥是不是真能把債務還清,要是還不了,他寧可馬上去求萬長青回來。李光輝再笨,也看得出酒館很難經營下去了,有人願意出大價錢買下來,那真是祖宗保佑。李狂藥厭惡叔叔的嘴臉,點了點頭就沒再說話,而是讓父親和他叔叔在大廳聊天,他和丁細細想在酒館裡找一找,是不是有萬長青感興趣的東西。
李光輝和老婆相顧無言,本想阻攔,可念在李海洋一家人幫還了30萬債務,他們沒有多加阻止,只說不能隨便把東西帶出去,也別去翻他們臥室裡的東西。其實,李光輝也想趁機盤問李海洋,到底從哪裡弄來這麼多錢,他哥哥一家不是很窮嗎?李狂藥在場的話,李光輝可問不出口。
從大廳走到後頭,李狂藥才對丁細細說:「剛才真是謝謝你,我都沒想過這些細節,還是你細心。」
「有的人最喜歡落井下石,牆倒眾人推!別給他們鎮住了,該查的就該查清楚。」丁細細一邊說,一邊觀察酒館後的情況。
「對了,你也看見江連海了吧?」李狂藥問。
丁細細點了點頭,但她讓關注的人不是江連海,而是萬長青那個人。萬長青在山西開了一家酒廠,生意一般,卻十分富裕。說起來,萬長青不是靠酒廠賺錢,而是因交易古老酒器而飛黃騰達的。很多人都以為,瓶中酒才是最珍貴的東西,小小的酒瓶、酒罈等酒器雖不起眼,而其中卻蘊含著陶藝、繪畫、書法、傳說、風俗民情等為一體,很是難得。
多年前,萬長青就名聲在外了,而他名聲大噪的則是緣起於一件青銅酒器。歷史上,流傳下來的青銅器少之又少,許多人以為是其本身有銅綠毒素,而且製作困難,厚重難運,所以在春秋戰國時期就式微了。可是,他們並不知道根本原因。據史書記載,隋朝曾以商周酒器獰厲恐怖形象不祥為由,在全國大規模地毀滅;宋代又以商周鐘鼎酒器怪異神秘為祟,再次毀滅無餘,所以後世很難見到傳世青銅器物。
在80年代,萬長青尋來一把戰國時期的青銅酒壺,與外國人做了一筆交易而在酒人的圈子裡出名了。當然,中國有法律規定,春秋戰國的青銅器不允許交易,僅歸國家所有,但私下裡還是有很多收藏家做了手腳的。
李狂藥聽到這一段,忙說:「萬長青的膽子那麼大?」
丁細細笑道:「你以為乖乖釀酒能發財嗎?這些都是我老爹告訴我的,萬長青也去過我家,我見過他幾次。」
「你們認識?那剛才怎麼沒打招呼?」李狂藥不懂。
「只見過面,假惺惺地聊過幾句,你以為就是朋友了嗎?」丁細細回了一句,然後走到酒館後的空地上,隨便踩了幾腳。地上鋪滿了鵝卵石,近期不像有人翻動過,但不能保證很多年前是不是有人在下面埋過東西。酒館不大不小,要翻天覆地找一圈,這不可能,李光輝也不會同意。而且,李狂藥很肯定,他叔叔早就那麼幹過了,用不著他們去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