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節
「這不是文人七寶嗎?」李狂藥糊塗地問,「怎麼忽然說起這個?這跟後面的畫中人有什麼關係?」
此時,後面的士兵停頓的腳步重新動起來,王歐陽歎了一聲,艱難地起身,對李狂藥說了聲「別不好意思」就將他壓在骸骨下。這個情況讓李狂藥面紅耳赤,嚇得腦袋空白,以為師傅有什麼難言的嗜好,這不是男女洞房時才有的情況嗎?王歐陽料想徒弟會想到別處去,一壓下來,他就在李狂藥耳邊說了一句話:「你不要想歪,我在救你,別動!」
第二十三章 鵝幻
李狂藥哪敢動,手上的手電也鬆開了,閉著眼睛什麼都沒想。身後的那群畫中士兵擁來之際,懸停在上空,李狂藥感覺千斤壓頂,透不過氣來。當然,這並不是畫中士兵的重量,而是王歐陽太沉了。望著石頂上的班駁光影,李狂藥想要問這樣怎麼救人,卻被王歐陽一個勁地摀住嘴巴,不許他大口呼氣。
「你識相一點兒,我可沒對誰這麼親近過,連女人家都沒這樣。」王歐陽像是吃虧了一樣,不樂意地說,「趁我救你的功夫,我把事情告訴你,免得你以為我想佔你便宜!」
李狂藥被摀住嘴巴,說不得話了,只能一動不動地聽師傅解釋。原來,這些人影都是酒虻變幻而來,出自一種古代流傳的幻術。幻術是古代雜技的一個分支,最早見於史料的是《莊子?徐無鬼》:「市南宜僚弄丸,而兩家難解」。弄丸就是手上拋幾個東西,來回地接弄,這是最簡單的雜技之一。
到了秦漢,幻術就漸漸成型了,《史記?大宛列傳》還記載安息國王(即古波斯)曾帶了一批幻術表演家來中土。中國幻術與西發魔術不一樣,因為幻術承接仙家思想,都是讓人看了就往神秘現象方面去想,而非徒手變出一個蘋果,或者把人切成幾塊。在唐代,幻術極為流行,由以「種瓜」(一顆種子種下,立刻開花結果)最有名,可惜後來失傳了。
在南北朝時,佛道神仙、方術煉丹的時興,令這個時期的志怪小說中,對這些奇技異巧作出了誇張的描述。梁人吳均的《續齊諧記》所述「鵝籠書生」的故事,看似十分荒誕:他委身鵝籠之中,提籠人卻不覺重,雙鵝亦不驚,後來他走出鵝籠,又從口中取出銅奩子,小奩裡卻有酒餚宴客。這故事雖託言神仙,卻自古就被認為是幻術,所以清人所編幻術專著,美其名曰:《鵝幻彙編》。
王歐陽扯了一堆,看了徒弟一眼,只見他雙目迷茫,於是言歸正傳。在古代裡,幻術超乎現代人的想法,諸如種瓜即生,壁現龍舟,萬人變鬼,焚香召鶴等等。幻術之中,還有一種施展幻術的人不在場了,幻術也一直在發生的手法,壁畫護衛就是其中一種,複雜到無以復加。
所謂壁畫護衛,實際上是利用了一種肉眼難以分辨的酒虻昆蟲,不是真的有仙法。酒虻出現在釀酒之地的周圍,通常風曬蒸熟的糯米等物時,酒虻就會從遠處聞香而來。幻術之中,馴獸馴蟲是家常便飯,並不稀奇,但能讓蟲獸代代保持馴服的狀態就難了。酒虻被馴服後,它們被塗上色彩,繪到壁畫上,當聞到酒味後會被喚醒,所以壁畫上的東西才會消失。當酒虻醒了,酒味激發它們的特性,然後就組成生前被訓練時排成的形狀,以此糊弄人。
更甚,酒虻經過萃養後,會出現數十年,甚至數百年的睡眠。一隻酒虻或許傷害不了人,但數量一多,他們就能吸血,而且會往人體裡吐出麻醉的毒液,讓人瞬間失去抵抗力。再加上幻術的影響,人在心理上就馬上認輸了,因此這種幻術有時也會被運用到墓穴之中。比如在元朝,這種幻術被蒙古人學去,就用在皇陵裡了。傳說成吉思汗死得突然,死時離皇城遙遠,為了不讓屍身臭壞,古人就在附近尋到一處天穴將其下葬。因為來不及準備機關了,所以古人便用了壁畫護衛的幻術來守墓,只不過顏料裡不用酒虻,而用別的虻類。
李狂藥聽到這裡,恍然大悟,他們剛才喝了張老頭的酒,而且酒丹散發酒氣,這才把沉睡數百年的酒虻喚醒。王歐陽看到徒弟雙眼轉來轉去,明白徒弟的想法,於是又說酒虻最怕蛇類,他先前吃了苗女的畫蛇添壽藥粉,體內的酒丹被壓下去了,現在血內全是蛇粉的味道,酒虻聞了就像聞到殺蟲劑,哪還敢靠近半寸。王歐陽將李狂藥壓在身上,一來是血不夠用了,怕酒虻會弄死徒弟,二來想用身上透出的蛇藥味散去徒弟的酒丹氣息,免得酒虻不肯散去。
「都明白了?」王歐陽一口氣說這麼多,幾乎沒力氣再站起來,只得繼續壓在徒弟身上。
李狂藥半知半解,被捂著說不出話,於是眨了眨眼睛,表示理解師傅的所作所為了。不過,李狂藥仍在心中驚歎不已,古人的思維真是太厲害了,居然能創造出這麼強大的幻術。那本《鵝幻》不知是否以全本的形式傳下來了,如果有機會,他真想一睹全文。可惜的是,現代污染太嚴重了,有些幻術需要借助奇異的生物,現在很難再找到,就連普通的生物都每天在滅絕中掙扎。
「再堅持一會兒!」王歐陽打斷李狂藥的思緒,吃力地又出聲說,「只要我們的酒氣散盡了,它們就會回到壁畫上,重新附上去。你忍忍吧。」
果然,正如王歐陽所講,過了約幾分鐘,那群酒虻組成的士兵慢慢稀疏了,不斷地重新回到冰冷的壁畫上。李狂藥默默地等酒虻人影消失了,這才掰開師傅的手,忙問他手腕的傷口要緊嗎?王歐陽苦笑一聲,疲憊地翻開身,不再壓住李狂藥,然後叫他扶往前面走,去見一見徒弟的未來岳父。
「什麼岳父?」李狂藥傻傻地問道,接著又不好意思地沉默下來。
「丁老妖這個混蛋,等我復原了,非跟他打一架。」王歐陽氣道,「明知道這裡有壁畫護衛這種害人幻術,居然不支聲,讓我們自取滅亡地拿酒出來喝。幸虧那條白蛇娘娘帶我去吃了蛇粉,過了一晚上,酒血變蛇血,壓住了酒虻……」
李狂藥不知怎麼答,想了想就問:「你之前說琴棋書畫詩酒茶是怎麼回事?」
「這就得問你太爺爺了,以前他在酒席上講過這事,我們其他人都以為是他瞎說的,誰知道……」王歐陽歎氣地搖頭。
「那到底怎麼了?這和幻術有關嗎?」李狂藥追問。
王歐陽蹣跚地走向前,忽然轉頭望向李狂藥,複雜地答:「這話我以前對李小北提過,他對這事堅信不疑,然後就失蹤到現在,你不會也要步他後塵吧?」
「我才不信!再說我現在跟著你,又不會去四川蒙山。」李狂藥尷尬道。
「你不信?那畫裡的人怎麼講?你看,他們又出現了。」王歐陽望著兩旁的壁畫,畫中的古代士兵當真重現了。
李狂藥瞠目結舌,答不上來,然後王歐陽就朝前面喊:「丁老妖,既然你不往前走了,還不快來幫忙!」
言談中,李狂藥終於藉著手電光線,在鬼門洞裡見到了丁家父女,同時才意識到他們為什麼停駐不前的原因。
第二十四章 七皇之地
黑暗的盡頭是條死路,只有一片光滑的黑色石壁,看不到一扇門。石壁下有幾塊巨石,像是從洞頂上墜落的,可仰頭看上去,卻見不到地面的植物根須穿下來。在泥壘洞廳裡,那裡是黃土地帶,到了這邊就是石層了,這種土石交錯的地形在積石山縣特別多。正因為如此,踏白古城裡才會經常有人失蹤,有人大雨一過,地下就能衝出一個巨大的石坑,人掉下去就摔得頭破血流。
丁細細看到李狂藥找來了,欣喜地想要走過去,卻被丁忘憂攔住。丁細細哼了一聲,故意不聽她老爹的話,老遠就喊:「你們沒事吧?我不知道你們找進鬼門裡了,我也不知道壁畫有問題,要不然……」
「我們沒事。」李狂藥簡單地答了一句,忙扶著王歐陽走去,就怕酒虻還會追來。
「丁老妖,你故意的吧?你女兒不知道幻術的事,你總該知道。」王歐陽一來就興師問罪。
李狂藥見王歐陽氣沖沖的,擔心真的要打起來,可丁忘憂懶得理會,跟沒聽見一樣。這是李狂藥第一次見到丁忘憂,之前聽說過這前輩的事,一直很好奇。只見,丁忘憂氣宇不凡,湛然若神,叫人不敢直視。李狂藥只看了一眼,便不由自主地把視線挪開,望向丁細細那頭。丁細細高興得笑了笑,當發現李狂藥滿身是傷,又眉頭皺起來,想要過去幫忙上點藥。
丁忘憂攔不下了,便道:「你這個老鬼,怎麼會找到這裡來?」
「你把女兒帶走了,也不告訴我們一聲,害我們瞎操心!」王歐陽一屁股坐到地上,關掉一支手電,然後說,「你怕別人知道你來過這裡,不好意思?我真沒見過這麼死要面子的人!」
「我是收到李狐的信,這才找來。」丁忘憂嚴肅地解釋,「你剛才闖過來,應該想起李狐以前說過的那件事吧?我聽女兒說,她在大海石上也見過有人用幻術駕馭九虺,看樣子那件事是真的。」
王歐陽本想算帳,一聽到這句話,馬上就沉住氣了。李狂藥見兩個長輩在交談,想要避開,卻沒有別的地方了。丁細細暗地裡使了個眼色,像是有一肚子的話要說。李狂藥笑了笑,然後走向盡頭,摸了摸光滑的石壁,又捶了捶,找不到半點機關。丁細細會意地提醒,昨天她們就到這裡了,結果琢磨到現在也沒找到去路。丁忘憂認定這裡不是死路,不肯回頭,丁細細拗不過,只好留在鬼門裡陪著。
說起來,丁細細也知道鬼門的事,在進來之前,她就發現了西北發現的天門。可她老爹硬說鬼門才有去路,其他的門都有問題,進去了恐有滅頂之災。於是,丁家父女折騰到現在,糧水耗盡了都沒進展。至於死在棺材洞裡的女人,那個是丁家的一個女管家,丁細細一聽到這消息,鼻子就酸了,因為她是由女管家的帶大的。丁細細和李狂藥小聲地交談幾句,然後就沉默了,因為兩位長輩的話更有份量,甚至使他們都忘了眼前的環境。
據王歐陽回憶,90年代初,李狐曾去了甘肅一趟,並順道去丁家見了昔日的老朋友。當時,酒席上就只有王歐陽、丁忘憂、萬長青和李狐,為了表示紀念,他們多留了一個空位置,藉以請江恨天的魂魄一起回來重聚。那晚,李狐提到一個「七皇之地」,這讓每個人都覺得很好奇,聽完後又覺得太神奇了,以至沒人相信。
說起七皇之地,那就要從秦代開始講起。當時,秦代壯大後,他們在邛崍山脈裡發現了一戶藥家,而那戶藥家因為常年採藥,因而早早地發現了茶葉。傳言,自從秦代開始,在邛崍山脈裡的藥家就變成了歷代皇族的茶源,並利用一個巨大的遠古巨螺造了一間藏在湖底的茶院。
實際上,除了茶以外,從秦代開始,還有琴棋書畫詩酒等秘境,分別位於中華神州的各處,這七個地方就統稱為「七皇之地」。每次改朝換代,雖然都會換掉當朝者,但七皇之地就不會變。究其原因,那就是夏商兩代帶來的影響,當朝者很怕再因為茶酒等物被做了手腳,卻查不到毒性,會毀了一個朝代。再加上琴棋書畫詩酒茶都及為雅致,當朝人無不喜歡,於是就一直流傳下來,那七個地方收藏以及掌握的技藝都是最全面的。如今,很多古代技藝都失傳了,只有七皇之地還保留著。
然而,七皇之地和古墓一樣,都是常人不知的秘境,尋常人連這些東西都不知道,更別提去找它們了。這七皇雖然各司其職,鮮有往來,但都通幻術,比起《鵝幻彙編》還要厲害,並利用那些幻術來守住各自的秘境。
李狐說完這事了,還提到七皇之地維持了數千年,但在民國期間內亂了,聽說除了「酒境」之外,其他六皇都出了事。李狐從一個叫作白木老人的茶商打聽到,七皇之中的「茶境」發生了一場殺戮,除了主人的女嬰和一個女僕倖免,其他人都死無全屍。後來那女僕獨自在邛崍山脈裡撫養女嬰長大,可為了斷掉七皇的事,那個女僕從不提女嬰的父母,也不講七皇的事。
由於七皇太神秘了,除了四川「茶境」的事,其他六皇幾乎不見史料,也無人知曉。李狐從茶商那裡得知後,一想到「酒境」沒有遭大破壞,或許會有千古佳釀,於是才在甘肅把其他幾位老朋友找來,想問問他們誰聽說過「七皇之地」。
「這幾年,我聽說過茶境的事,今天見到壁畫護衛這種幻術,我才相信李狐沒有誇張。」王歐陽說完就看了一眼李狂藥,「我徒弟和你女兒在大海石見過一個神秘的女人,那女人會不會就是酒境裡的人?不然誰有能力駕馭九虺!」
「你真的見過?」丁忘憂威嚴地望向李狂藥。
「啊……」李狂藥回過神,答道,「見是見過,只見了一會兒。她說她認識我太爺爺,不過……」
「那就錯不了了。」丁忘憂把臉轉開,不管李狂藥有沒有講完,他繼續對王歐陽說,「李狐死了,恐怕不只是有人因為那批酒器想報仇。我早就猜到當年出海時,船上的酒器沒掉進海裡,我看線索應該就在那批酒器裡。」
「那你怎麼不繼續走?是不是沒力氣了?還是客氣地想等我找來?」王歐陽譏笑一句。
丁忘憂面色嚴峻,答道:「你難道沒看見,前面沒有路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