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節
「難道見鬼了?我記得還有一隻鴨子在草地上的,想拿最後一隻去埋,現在卻不見了。」李狂藥將手電對著草地,清清楚楚地記得那塊地上還擺著最後一隻野鴨。
「路老哥,你不會嘴讒,拎了一隻進院裡去烤吧?」李狂藥看到院裡的火光,隨口問了一句。
路建新肚子餓了,茶王也得吃東西嘛,一路上什麼都沒吃,他就說:「我倒想烤,你不讓啊!只好吃丁小妹摘的幾個芒果了。我看路邊有棵芒果樹結了許多果都沒人摘,怕是酸得掉牙。據說那種沒人摘的果樹,果實都難吃得要死。」
丁細細有些不好意思,因為被路建新說中了,她沒吃完正是芒果酸得不行。現在到嘴的野鴨又吃不得,她現在恨不得飛到廢水壩,打幾隻水鳥,烤來果腹。李狂藥無話可說,他肚子同樣餓了,可野鴨有奇怪的酒味,不吃是明智的。現在風起了,山林葉舞,夜鳥怪蟲鳴叫不斷,若有野獸偷偷叼走死去的野鴨,這不是不可能的。李狂藥不想疑神疑鬼,只好相信是野獸搞的鬼,他也懶得再去多想。
草草地把野鴨埋好了,李狂藥就跟丁細細走回院裡,跟路建新計劃明天的進嶺的方向。為免萬一,丁細細就把脫掉的木門掩在院門口,要是有東西闖進來,他們能馬上聽到聲音。院裡的情況都被丁細細檢查和打掃過了,李狂藥相信她,進來後甚至沒有過問,安心地就坐到火邊了。
路建新不是傻子,在路上聽到李狂藥講丁細細的情況,就猜到一些這兩個人的關係了。因此,路建新忍著吃了一個酸掉牙的芒果,翻個身就在院子的屋簷下裝睡。李狂藥信以為真,忙問丁細細是怎麼來海南的,她老爹有沒有為難她。丁細細先是歎了一聲,然後才答她老爹不知跑哪去了,沒人攔她。
「你呢?你有沒有你家人提那些事?」丁細細把頭靠在李狂藥肩上,柔柔地問。
「沒提,怕他們擔心。不過,我有件事想跟你講……」李狂藥撥了撥火堆,隨即把《醉龍神篇》的來歷講明。他知道這麼做有違道義,但丁細細為了他,一個人跑來這裡等他,感情上已經壓倒道義了。何況,李狂藥也把《醉龍神篇》的事告訴了路建新,一個剛認識的人都能知道,丁細細為什麼不能?
「原來是這樣。我說你後來怎麼變聰明了。」丁細細的語氣並沒有太意外,似乎早料到了。
李狂藥寬心一笑,答道:「我還以為你會生氣我不告訴你。」
「你是為了遵守道義,我有什麼好氣的。」丁細細淡淡道,「可你真不知道把經書給你的人是誰嗎?」
李狂藥搖了搖頭,他要是認識,早就解了心裡的疙瘩了。一開始,李狂藥以為是他太爺爺,也許七皇秘境有長生藥,他爺爺換了身份後,得到了青春不死的力量。否則,無法解釋李狐和江恨天換掉身份,隱匿藏身的事。那兩個人換身份時,沒欠錢,也沒犯大罪,換身份完全沒必要。
「那支笛子呢?你帶來了嗎?」丁細細又問。
「帶來了,在我包裡,你要不要看一看……」
李狂藥話沒說完,假睡的路建新忽然就從地上彈起來,像是受了大驚嚇。丁細細趕緊挪了挪,把頭擺直,想問這位茶王是不是做噩夢了,卻見對方急忙跑出去了。李狂藥見霸王嶺外山林茂密,偶有古墳殘露,怕是路建新撞邪了。等李狂藥追出去了,路建新卻在門外說,他聞到了一股熟悉的清香茶味,這是他一個老朋友的味道。
李狂藥嗅了嗅空氣裡的味道,只有野花的芬芳與樹木的青澀味,哪來的清香茶味。丁細細也聞不到,便問是不是搞錯了,山嶺內外沒有人家,不會有人在這裡喝茶,喝咖啡還差不多。路建新搖頭否認,肯定自己沒聞錯,因為茶的氣味比酒淡許多,所以茶人的鼻子要比酒人靈敏,歷史上在皇宮替人辯毒的人都是茶人,而非他類。
李狂藥心想,這話沒錯,酒味猛烈,茶味稍弱,不夠靈敏可無法分辨茶湯的品質。可茫茫山嶺,夜幕下哪有人家,真的會有茶香嗎?李狂藥倒不懷疑路建新聞錯了,只是覺得夜裡追出去不理智,山嶺有一半都是熱帶雨林,毒蛇蟲蟻特別多,黎族人說山裡還有猛獸,要進去最好選在白天。
「路老哥,我們明天也要進嶺的,不如先休息吧,沒有好身體,做什麼都吃虧。」李狂藥勸道。
「好吧。」路建新冷靜下來,可那股味道太熟悉了,他的那位老朋友會在海南的霸王嶺嗎?在他心中,早已平復的心,又掀起波瀾,他似乎已經能料到此行的終點會發生難以預料的事了。
李狂藥估摸時間不早了,便叫路建新早點休息,別想太多了。這時,丁細細卻停住腳步,指著遠處的山嶺裡,忙說道:「你們看!那邊有什麼東西?就在很遠的那片地方,天上有什麼亮亮的?」
李狂藥以為又是發光的野鴨飛來了,抬眼一望,卻見繁星滿佈的夜空下有一艘發光的古船。遠遠看去,古船很小,觀察不到它具體的樣子,但能看見週身披光帶霞,美不勝收。那裡正是他們明天要去的方向,廢水壩在此地的十多公里外。李狂藥心生好奇,這是他第一次見到這種異像,頭一次還是在甘肅聽丁忘憂他們說的。
他們三個人忘神地眺望了一會兒,正想說那艘飛天古船太美了,接著卻山嶺那邊的夜空就發生了變化。
第五章 葫蘆
朦朧的銀光之中,古船在遙遠的嶺空上浮現了一會兒,隨即一隻巨大的黑手竟從山嶺裡伸出來,將古船連同銀光都抓得湮滅了。那隻手遠在天邊,可震撼了身在大院裡的每個人,那該是多大的手才能觸及夜空裡的古船。一時間,大家都不說話,就想看山嶺裡是不是還有別的動靜,但銀光和古船消失後,再也沒有特別的景象出現了。
李狂藥愣了愣,不相信地笑了笑,這世界真是夠瘋狂。不過,他寧可相信世界有妖怪,也不相信山嶺裡頭能有一手遮天的巨獸。他們離得太遠,看不清楚,不一定真是巨手把古船和銀光湮滅了。那景象實在詭異,不應屬於人世間,李狂藥不得不說服自己,那一定是山嶺深處有強大的銀光,古船和巨手都是投影出來的。
其他人還沒做聲,李狂藥就咳了咳,提醒道:「我們休息吧。明天還要走十幾公里的山路。」
「也對。林業局的人說越往裡面越難走,十幾公里搞不好要走一天。」丁細細同意道。
「咱們帶了刀,還帶了什麼武器嗎?」路建新問,「你們這些喝酒的人,總該帶了點烈酒來吧,要是刀對付不了猛獸,起碼還能點火退敵。」
丁細細莞爾一笑:「這事你放心,我從甘肅帶了幾瓶酒來,能驅蛇還能治毒,起火就更沒問題了。」
李狂藥心想,既來之,則安之,或許那只巨大的黑手並不可怕。他們回到院中,清空了腦袋的胡思亂想,很快就睡著了。第二天早上,金日高掛,迫不及待地釋放熱能,給海南灑滿陽光的味道。李狂藥早上隨便吃了點餅乾,喝了一口消毒過的水,然後就背起一個包往外走。丁細細先打探好路的方向了,所以成了李狂藥與路建新的嚮導,就好像她是當地人。
林場老院的後面是一片青皮林,長滿了高聳的青皮樹,跟《人猿泰山》裡的叢林差不多。青皮樹最高能長30多米,它不怕旱,不怕浸,天旱不枯,水漫不腐,即使遇上颱風襲擊,高枝少有的折斷,偶爾枝葉呈現枯黃,一逢雨水,又能迅速恢復茵綠。丁細細說青皮樹很珍貴,原本是林場工人種的,但後來因為環境不適宜繼續居住,他們就搬到別處去了。
順著青皮林往裡走,會遇到一條大河,河叫壩水河。因為以前暴雨很多,嶺裡的河常發洪水,黎族的群眾就建了一個水壩,用來抵禦洪水襲擊村莊。1950年,海南解放後,住在霸王嶺外的黎族村莊就外遷到幾十公里外的平原居住,不用再受洪水的困擾了。80年代,國家打算利用那條大河建一個小水電站,可那是一個腦熱的決定,因此只建了一半就廢了。因為霸王嶺還沒修路到嶺裡,來回靠工人背建築材料,工程進度太慢,而工人住宿環境也苦不堪言。
李狂藥看見青皮林裡有幾間土屋、茅草屋,不過都潰倒了,不能再住人了。那些是林場工人搭建的房子,還有一些是黎族先民留下的民居。黎族先民的老屋前掛了幾隻大葫蘆,丁細細見了就走過去,說要把葫蘆拿下來,待會兒會用得著。李狂藥以為拿葫蘆裝酒,因為此行就是要找瓊猿仙釀,葫蘆比三歲小孩還大些,一定能裝許多酒。
丁細細聽了就笑道:「不是裝酒,這是渡水用的。山裡頭的路早被森林吞掉了,我們慢慢開路走去水壩那邊,太浪費時間了。不如找到壩水河,直接渡水過去。」
「葫蘆渡水?怎麼渡?難道還能變法術,讓葫蘆變成船那麼大,我們就坐上去?」路建新來到茅屋前,新鮮地往著掛在屋簷上的葫蘆。
丁細細踮腳一躍,輕鬆地摘下一隻大葫蘆,打點了上面的灰塵就說:「你們什麼都沒打聽就來霸王嶺了嗎?真是夠偷懶的!」
李狂藥和路建新四目相對,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他們只以為人來了就好,哪裡想過打聽那麼多細節。丁細細把葫蘆遞給李狂藥,然後又去摘另外兩個大葫蘆,並說這在幾十年前是黎族先民常用的渡水工具。因為黎族先民少不了要過壩水河,每次上山砍柴或打獵,就背上這葫蘆渡水。
這些葫蘆都是精挑細選的,非常結實,外面還以竹篾或籐網罩兜住。游渡時有兩種操作方法:一種是用一隻手臂挾住葫蘆,另一隻手和雙腳划水,類似側泳姿態;另一種是把葫蘆置於頭前,雙手抓住葫蘆上的竹籐網,雙腿上下交替擊水。黎族的葫蘆舟,不單是過河的浮具,也是一種簡單的運載工具。因為黎族的葫蘆舟上部皆開口,外套以皮蓋。過江時,黎族先民就把衣服和乾糧裝進葫蘆內,有皮蓋的保護,內部不會受潮。
事實上,人類在水上使用的交通工具,最早並不是船,而是漂浮工具。當時生產力極端低下,人類還不會製作獨木舟、竹筏,而是利用一些浮力很大的物體作為水上交通工具,葫蘆就是最早為人類所應用的漂浮工具。
李狂藥摸了摸堅硬光滑的葫蘆,心說這些應該是黎族先民拿去裝瓊猿仙釀的容器吧,可惜他們喝死了。丁細細沒等李狂藥想明白,她就摘下了三隻大葫蘆,分給每個人一隻,用來渡水。壩水河水流很急,倒靠游的話,人游不了十幾公里,說不定只游出幾百米就沉到底下去了。
青皮林的面積很廣,走了近一公里,李狂藥才聽到水聲,那像過年的鞭炮聲,急促又猛烈,可以想像出水河湍急。路建新遠遠見到一條騰起的河水,飛濺的水花像霧一樣,他就嘀咕一個葫蘆夠嗎,估計要兩個吧。他們見到的河水太急了,不適合下水,因此又往下遊走了幾百米,當見到河水稍微緩一點兒了,這才打算用葫蘆渡水。
「這葫蘆管用嗎?不會游到半就裂開吧?」李狂藥有點不放心,畢竟這是幾十年前留的東西。
「我看夠嗆。」路建新講道,「不過丁小妹是讓我們靠著葫蘆順水而下,不用游,相當於漂著。葫蘆肯定承受得住,要是裂開了,我們再游到岸邊就行了。壩水河也不是很寬,不用怕,淹不死人的。」
「對了,路大哥,」這時,丁細細想起來,說道,「我和李狂藥都喝了很猛的雄黃酒,這可以避蛇。你不喝酒,萬一水裡有蛇,或者……」
「你放心好了,我以前住在四川的山裡,那裡的毒蛇可不少。茶境有個方法,就是用煙草去熏,你沒聽過毒蛇不咬煙鬼嗎?用科學的話說,蛇怕尼古丁,我身上塗了老煙草,身上有怪味,它們不敢接近的。不過要泡在水裡那麼久,不知道效果能保持多久。」路建新解釋。
丁細細不知道蛇怕尼古丁,看路建新底氣很足,她就放心地做好準備,叫大家一個個地慢慢下水。李狂藥熱得大汗直流,倒願意渡水趕路,一下水就覺得涼意入心,肺裡的火都滅了一大半。漂在水中,只有頭和一隻手露在水面,那隻手酸了的話,他們又換另一隻手,愜意得他們想睡著。
壩水河有的河段水急,有的平緩,漂下幾公里後,李狂藥等人就聽到猿猴的啼叫聲,讓他們想起酒仙李白的詩「兩岸猿聲啼不住,輕舟已過萬重山」。清早,水面有絲霧氣,李狂藥看不到四周的山林是樣的,也見不到猿猴的真身。只聽到它們高亢嘹亮的叫聲,一兩公里外都能聽見,聲音還不停地迴盪,像是在嘲笑闖入猿猴秘境的人類。
經過了近兩小時的漂流,李狂藥發現水流越來越緩慢,放眼一望,原來廢水壩就在前面了。路建新回頭看了落後的丁細細,問她要不要上岸了,這時他就感覺到許多東西打到他的脖子上。丁細細隨即也發現霧氣未淨的水面上有古怪,於是她就馬上喊:「我們太大意了,我們快上岸,馬上游到邊上去。」
第六章 黑冠長臂猿觀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