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節
我安慰媽媽道:「你別擔心,我現在讀高中了,一月才能回來一次,玩完了又會到學校去的。在學校的時候我認真學習不就可以了嗎?好不好?」
媽媽點點頭,又從盆裡沾了些涼水拍在我的後頸上。
鼻子的狀況稍微有了好轉。媽媽抽來一根結實的縫紉線,緊緊的纏繞在我的食指上。食指的指頭立即浮腫了一般,紅得發紫。
這次換作爺爺勸我了:「要不今天晚上你就不要跟著去將軍坡——」
我馬上打斷爺爺的話:「不行!我一定要去!」話剛說完,鼻子裡的血又流得厲害了。媽媽忙又在我的後頸上拍打。
媽媽心疼的責罵道:「就你這樣子了還想去跟他們瞎混?不行!今天晚上無論如何也不會讓你出去的。你老娘我今天晚上把著門,看你從哪裡出去。」
我知道媽媽話說得厲害可是不會真把我關在家裡,我說過,就是她不樂意的事情,只要我喜歡,她會無條件的支持我。責罵只是暫時的。
媽媽要我仰躺在椅子上,這樣流血就不會那麼凶。後來上了大學我才知道,鼻子流血的時候不應該仰著,而應該讓血自然的流出。
我聽從媽媽的話,仰躺著將倒流進嘴裡的血給吞下。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我既然以這樣不舒服的姿勢昏昏沉沉的睡著了。
我雖然睡著了,但是耳朵還能清晰的聽到周圍的每一個細微的聲響,甚至能聽見牆角的蟈蟈用腳扒開洞口的泥土的聲音。我聽見爺爺走到我的身邊,繞著我走了一圈,然後腳步聲漸行漸遠,最終消失。
然後,我聽到了許許多多的人在講話。我知道這個屋子裡已經沒有人了,爺爺出去了,媽媽出去了。但是我的耳邊響著各種各樣的聲音,有兩人竊竊私語的聲音,有女人說笑的聲音,有老人喘息的聲音,有小孩哭泣的聲音,甚至有牛的哞哞的叫聲,母雞咯咯的叫聲,公雞打鳴的聲音。
這些聲音混雜在一起,像煮開了的粥似的翻騰,弄得我的頭嗡嗡的要爆炸。意識似乎要脫離我的身體而去。我感覺不到四肢的存在,僅剩這些聒噪的聲音。以前我在睡覺的時候也有過這樣的感覺,但是一會兒就過去了,然後陷入深沉的睡眠之中。但是從來沒有這次這麼強烈過。
我就這麼一直處在這樣的狀態之中。屋外間或聽見媽媽或者其他人說話的聲音。他們的話混雜在這些聲音之中,雖然能辨別出來,但是聽不清他們在講什麼。後來似乎聽見了筷子敲到碗的清脆的聲音。
腦袋沉甸甸的,似乎要從椅子上掉落下來。我使勁往上一抬頭,居然從這樣渾渾噩噩的狀態中醒了過來。眼睛癢得如同被濃煙熏了一樣,四肢發軟。口裡一股難以接受的氣味。
看看窗外,已經暗了,心頭一驚。一陣冰涼從腳底傳到頭頂,人不禁打了個冷戰,頓時清醒了許多,但四肢仍然乏力。
我支撐著身子走到廚房。媽媽正在用絲瓜瓤洗碗。我揉了揉眼睛,看東西十分吃力。我打了嗝,肚裡咕嚕咕嚕的一陣叫喚。
「你們吃完晚飯了?」我捂著肚子問道,「怎麼不叫我?」
沒等媽媽回答,我將屋裡掃視一周,發現爺爺不在,急忙問道:「爺爺呢?爺爺去了將軍坡嗎?」
媽媽邊洗碗邊答道:「剛才看你睡得太香了,沒忍心叫你吃飯。飯菜都給你留在碗櫃裡了。快去吃點吧。」
我確實很餓了,連忙打開碗櫃,迅速向嘴裡扒拉飯粒。
「爺爺去了也不叫我一聲?」我嘴裡含著飯粒氣沖沖的問道。
第十一卷 紅毛鬼 第150章 牙齒腐爛
「是你爺爺的意思,他心疼你,他不要你去。」媽媽說。
「他不要我去?」我不相信的問道,「剛才我睡不醒也是他弄的吧?難怪剛才我睡得這麼不舒服。」
人本身就是有靈魂的東西,所以有少許的方術也可以對付人。姥爹曾經用嗜睡方術對付過駐紮在常山頂上的日本鬼子。一個團的日本兵駐紮在那裡,使喚抓來的壯丁淘金。現在的常山上還有許多廢棄的金礦,不過金子已經被淘乾淨了。「對門屋」曾經有兩個小孩子在常山頂上玩耍的時候掉進去過,一個救上來了,一個摔死了。
姥爹以前讓一個看守他們的日本兵睡著,叫也叫不醒。然後姥爹帶著幾個畫眉村的壯丁逃出來了。
現在畫眉村還有當時逃出現在還活著的老人。那老人講到這個事情時,我就想過爺爺會不會。今天看來,爺爺學到了嗜睡方術。
我瘋狂的扒完碗中的剩飯,急匆匆打開門跑進夜色之中,急速跑向將軍坡。
等我跑到將軍坡的時候,他們已經跟紅毛鬼打起來了。選婆躺在地上打滾,他的手腫成平常人的三倍那麼大。其他人正舉著扁擔鋤頭跟紅毛鬼對抗,叮叮噹噹的響成一片。紅毛鬼想退到墳墓中去,可是洞眼被爺爺之前插在裡面的扁擔擋住。看來爺爺事先料到了紅毛鬼會回到這個洞眼。
紅毛鬼急躁的搖晃插在洞眼裡的扁擔,可是扁擔彷彿長了根一樣僵持。這個時候我就幫不上忙了,只能在一旁乾著急。我在人群裡尋找爺爺的影子。
爺爺正在鼓搗一個布包。布包裡不知道裝了些什麼東西。他把布包遞給一個壯實的男子,又湊在他耳邊大聲的說些什麼。由於周圍太吵,我聽不見爺爺給那人交代了什麼。
那個壯實的男子抖抖瑟瑟的接過布包,兩腿篩糠似的抖,緩緩挪向急躁的紅毛鬼。爺爺則跑到墳墓的另一邊,與紅毛鬼隔墳相望。紅毛鬼盯著爺爺看了片刻,抓起一塊大石頭砸向他。爺爺閃身躲過。
爺爺順勢半跪在地,口中默唸咒語,左掌用力打在地上。從我這個角度看去,爺爺的半邊身子被墳墓遮住,但是臉高過了墳頭。他的臉彷彿被水泡久了一般顯示出難看的魚肚白,分明反噬作用還沒有完全恢復。
爺爺的左掌擊在地面半分鐘後,墳墓開始冒煙,濃濃的青煙。那種煙如堆積太久腐爛自燃的爛草葉,發出反胃的氣味。眾人忙停止對紅毛鬼的打擊,紛紛摀住鼻子。拿著布包的壯實男子尋機走到人群前面,將布包拆開,將裡面的東西撒向紅毛鬼。灑出來的是灰塵,有些蜘蛛絲將灰塵連成一串。原來是爺爺交代過的屋樑上收集的舊灰塵。
周圍的人們剛剛被青煙的氣味熏得半死,又被這一陣陳年老灰嗆得難受,咳嗽聲間或不斷。
由於這個撒灰的人太緊張,灰多半騰起在以手為半徑的周圍,只有為數極少的灰塵粘在了紅毛鬼的身上。
灰塵落到紅毛鬼的哪塊皮膚上,哪塊皮膚就迅速糜爛,發出跟青煙一樣的熏鼻的氣味,甚至比青煙更甚。紅毛鬼兩手抓住洞眼裡的扁擔,撕心裂肺的嘶吼!吼聲震徹山谷!
紅毛鬼使盡全力拔那個扁擔,「卡」的一聲,扁擔竟然被它拔斷了!半蹲在地的爺爺目瞪口呆。扁擔不是被折斷的,而是被它拔斷的,可以看出它的力量爆發到了什麼程度。剛才的灰塵使它在劇烈的疼痛中爆發了!
它揮舞著半截扁擔朝人們打過來。
三個站在人群前面人舉起鋤頭架擋。紅毛鬼朝他們手中的防衛武器猛擊過去,三個人同時大叫!
三把鋤頭同時飛了出去,在五六丈的地方落地。三個人張開手掌嚎叫,三個人的虎口全流出鮮紅的血。他們的虎口都被紅毛鬼強大的力量給震裂了!
紅毛鬼看見鮮血,異常的興奮。它圓睜眼睛,眼光開始變色,居然發出微弱的紅光來,並且那微弱的光迅速變強,最後如手電筒發出的光一樣!
「快散開!」爺爺半蹲著大喊,手掌仍按住地面。
可是來不及了,紅毛鬼舉起半截扁擔又朝人群揮去。兩三個人應聲倒地。其他人如砸開了的螞蟻窩一樣散開。紅毛鬼彎腰抓起地上的石頭朝散開的人群一頓亂扔,有人腦袋被擊中了,發出敲木魚一般的「咚」聲。
紅毛鬼舉起扁擔,面朝當空的月亮吼叫。月光照在它的臉上。我清晰的看到,它的毫毛都豎立起來!紅色的一根根,如生了銹的鋼針!原來的山爹乾乾瘦瘦,皮膚直接貼在骨頭上。可是現在的紅毛鬼壯健得如同一頭牛,手臂大腿的肌肉鼓起來。它異常興奮!張開吼叫的嘴裡可以看見黑色腐爛的牙齒。
復活地唯一不能使屍體重新開始新陳代謝的地方就是牙齒。即使是活人,牙齒壞了也只能用其他合金補上,自身不能夠修復。所以紅毛鬼唯一腐爛的地方就是牙齒。正是因為這樣,紅毛鬼的牙齒毒性極大,不遜色於一般的毒蛇。
它呲著牙朝人們撲過去。它的電筒一般的眼光向四散的人掃射,尋找要獵殺的目標。不知是誰喊了聲:「快朝山下跑啊!」人們慌亂的跟著跳躍著尋找小徑朝山下狂奔。沒有人敢走寬大的山路,因為他們都知道紅毛鬼發瘋的時候最愛在寬直的路上橫衝直撞。
選婆已經顧不得疼痛,爬起來就跑。我正要過去扶起爺爺,爺爺揮著右手喊道:「亮仔,快跟他們跑!」我忙返身跟著人群朝山下瘋跑。雜草野籐不時打在我的腿上,像一隻隻拉住我腳步的手。
紅毛鬼更加興奮,跟在後面死追。它一邊奔跑一邊掄起石頭朝人群亂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