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節
正當他一邊心不在焉的吟誦《召南·野有死麇》,一邊抬頭細數桂樹的枝葉時,路的前方來了一個屁股扭得非常活的美麗女子,發如烏雲,膚如凝脂。特別是她那雙如螢火蟲一樣熠熠生輝的眼睛,在瞥到他的瞬間,他就完全驚呆了。選婆說原來只看見書上形容女人美麗時用「驚為天人」四個字,那一刻他深深體會到了這四個字的貼切。
那一刻,他將對面的美女誤認為是從長著桂樹的月亮上掉下來的嫦娥妹妹。
那一刻,他心裡湧上暖暖的酸酸的愜意的刺痛的畏縮的勇敢的感覺,腦袋裡一片空白,任心窩裡那些複雜的感覺翻騰攪拌。
只見那個身材凹凸有致的女人走著蓮花步向他靠過來,他的心如拳頭一樣緊緊攥住,不知道怎麼辦才好。
女人先給了他一個笑容,那笑容如曇花一樣在這個美麗的夜晚綻開,雖然是曇花一現,但是給人驚人的妖艷和誘惑。
「請問,你剛才吟誦的可是《召南·野有死麇》?」女人的笑容已經消去,但是花的芬芳似乎還停留在選婆的口鼻之間,使選婆沉醉其中,不能自拔。他已經將瑰道士告訴的事情忘得乾乾淨淨,此時的月光下,不,是此時的世界裡,僅僅剩下他們兩人。村頭汪汪的狗吠聲在他的耳朵裡消失匿藏。
「是啊。」選婆見女人對他開口,手腳都不知道放到哪裡才好。
女人聽了他的回答,頷首示意,眼睛閃爍出星星一樣的光芒。選婆心裡又是一緊,這個美麗女人不但臉部可以笑,連眼睛也可以笑啊。他簡單的回答了「是啊」兩個字後再無其他話可以說。
他肚子裡有很多的話想跟這個美麗女人搭訕,像這首詩裡的男主角一樣對面前的美女蠢蠢欲動。可是詩中的男主角有獵物作為引誘,將心儀的女人收入懷中。他卻只能嘴巴顫了顫,始終憋不出半個字來。
女人仍用含笑的眼睛看著他,看著他蠕動不已的嘴唇,以為他還有其他的話要說,靜靜的等待他把後面的話說完。
他在心裡暗暗責罵自己無用。月亮雖不會說話,卻能用曖昧的月光製造氣氛,自己卻是悶葫蘆一個,有東西也倒不出來。
此時的他,根本無暇去想鬼的恐怖和惡毒,偏偏想到的全是從村裡老人口中傳下來的人鬼愛情故事,類似《聊齋誌異》裡的美麗傳說。他把面前的女人當做了故事中的女主人公,卻恨自己不能像故事中的男主人公一樣瀟灑風度。
女人見到面前的男人窘迫狀態,毫不在意的問道:「你怎麼知道這首詩的?」
選婆終於找到說話的地方,忙說:「我在《詩經》看的呀。」愣了一會,覺得這回答有些不妥,連忙補充道:「我就喜歡這首詩。」
「你喜歡這首詩?」女人又笑了。選婆緊張的神經頓時緩和了下來,不知道是因為曖昧的月光,還是因為她的笑。
「嗯。」神經舒緩下來後,他反而覺得沒有必要說很多的話。過多的解釋自己為什麼喜歡這首詩,喜歡這首詩的什麼什麼地方,像一個詩詞專家一樣見解精闢的評論這首詩,還不如一個簡簡單單的「嗯」好。何況,他本身並不是很瞭解這首詩,瑰道士只是叫他生硬的背了下來,並沒有詳細說明這首詩的情況。
「我也喜歡這首詩。」女人的笑不見了,忽然用幽幽的聲音說。
「你也喜歡?」選婆心頭一喜,難怪她要詢問這首詩呢。他抬頭看看月亮,覺得月中的桂樹比任何時候都要好看。
這時,他不合時宜的想起了小時候奶奶告訴的一首童謠:「大月亮,細月亮。哥哥在堂屋做篾匠,嫂嫂在屋裡蒸糯米,蒸得噴噴香。不給我吃,不給我嘗。……」後面說的什麼卻不記得了。
童謠裡說的是單身的弟弟受了哥哥和嫂子的氣的故事。選婆雖沒有哥哥嫂嫂,卻是大齡單身漢,也沒少受其他人異樣的眼光。那時的農村,不管男女,如果到了年齡還沒有結婚,周圍的人就覺得那人肯定有什麼問題。
女人發覺了選婆細微的變化,溫和問道:「是不是這首詩勾起了你以前不愉快的回憶?」
選婆慌忙從分神的思維裡跳出,撥浪鼓似的搖頭。
女人自己卻傷感起來:「它倒是勾起了我不少的回憶。」
第十二卷 女色鬼 第187章 危險香氣
「哦?」選婆詫異道,「它勾起了你的什麼回憶?」
女人苦笑一下,說:「傷心的回憶,不堪回首。」同樣是笑容,可是微笑使選婆心曠神怡忘乎所以,苦笑卻使他心裡堵得慌,彷彿女人傷心的回憶於他有份。
選婆看著女人垂眉幽思的迷人模樣,不禁心馬意猿,忘乎所以。
兩人就這樣在寧靜純白的月光下默默相對許久。月亮在一片薄雲後偷窺他們兩人,卻將眼睛瞪得圓溜溜,偷窺得明目張膽。可是,誰又知道女人的心思比這月亮還曖昧,卻還大膽呢?
女人首先打破兩人之間的沉默,問選婆道:「你知道詩經裡有《召南·野有死麇》,卻知不知道詩經裡面還有另外一首詩叫做《齊風·東方之日》的?」
選婆心裡一個咯登,莫非這個女人已經懷疑我背誦的詩了?她知道我是貴道士派來這裡做誘餌的?她是要故意出另外的詩來揭穿我的老底了。如果我會,她便不會懷疑;如果我不會,她肯定會知道我是弄虛作假了。哎呀,這可如何是好呀!貴道士怎麼就沒有幫我把這些突發情況考慮好呢?
他心裡雖然亂成一團,但是面上還不改色,仍舊掛著月光一樣虛幻而真實存在的笑容。他感覺到那笑拉得肌肉生疼。
選婆想道:是不是我哪裡露餡了?引起了她的警覺?如果她知道我是假裝的,會怎樣處理我呢?是不是面前美艷的容貌立即變成惡魔一般恐怖的模樣?是用嘴咬在我的脖子上吸盡我的血,還是用手指掐得我窒息而亡?
這麼一想,選婆不自覺瞟了一眼女人的性感的嘴唇和蔥根一樣的手指,心裡砰然一動。他的恐懼頓時退下,湧上來的竟然是盼望和快樂。
難怪古諺說「英雄難過美人關」,何況我選婆比不上英雄,更是過不了面前這個美人的關了。選婆想道。
他期待著那張嘴唇或者那根手指前來親近他的皮膚。他甚至已經閉上了眼睛,等待那一刻的到來。
那個女人肯定沒有想到選婆的心思在這一瞬間的許多轉變。她兀自吟道:
「東方之日兮。彼姝者子,在我室兮。在我室兮,履我即兮。
東方之月兮。彼姝者子,在我闥兮。在我闥兮,履我發兮。」
吟完之後,她呆呆的看著寧靜的月光,彷彿自己還沉浸在內,一時無法返回到現實生活中。
「什麼意思?」選婆聽得雲裡霧裡,隨口問出。可是話一出口就後悔不迭,這不是露餡了嗎?即使自己借口記性不好忘記了這首《齊風·東方之日》,雖不露餡卻露醜了。
女人笑道:「我以為你熟讀詩經呢。」
選婆忙接口道:「前面那首詩因為特別喜歡,所以記得清楚。你剛才說的詩並不是我沒有沒有讀過,只是記憶比較淺。」這個謊言像窗紙一樣一捅就破,只看聽的人願不願意捅破這層紙罷了。
女人踱步到選婆的背後,說:「這首詩講的是,一個齊國的女子和一個男子熱戀,主動到他家中與他親熱,從白天到晚上與他形影不離。」聽得選婆心裡像貼了一塊豬毛皮,既熱乎乎的舒服又毛乎乎的刺癢。他又不敢轉身去看女人的表情,看她的眼睛裡是不是傳遞一些他期待的信息。
女人接著說:「此詩以男子口吻起興,寫女子的熱情,不見其淫邪,只見愛戀的熱切。那男子也好,能受得情人的溫存,雖是貪歡,更懂得尊重她的情感,並不認為她的投懷送抱就是輕佻。」女人講完,又停頓了一段時間,等待選婆的回應。
可是選婆後知後覺,等女人接著講,等了半天不見動靜才反應過來。
「嗯。」選婆點頭道。又是這樣簡短的回答。
「嗯什麼?」女人問道。
選婆側過頭來偷偷看女人,女人也恰好側過頭。選婆看見一張觸目驚心的美艷的側臉,她的烏雲一樣的頭髮直垂下來,那張臉像月亮一樣躲在烏雲的後面,欲掩彌彰。選婆感覺心臟要從心窩裡跳出來。
「嗯,你說的對呀。」選婆說。他又抬頭看了看月亮中的桂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