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節

  選婆被這死死纏住的手弄得不舒服,呼吸困難。他兩隻手直垂垂的被她纏住,貼在身體的兩側不能移動。他感覺到了臉上有從女人鼻孔裡透出來的略帶香味的氣息,不禁癢癢的難受。在他看來,鬼應該是沒有氣息的,可是當時他確確實實感覺到了來自女人鼻孔的溫熱氣息,落在他的臉上如雞毛撣子一樣掃過。
  立刻,他警覺的神經重新舒緩下來,像一頭發怒的牛終於被主人安撫下來,恢復了往日溫順的脾氣。爺爺對牛也有一套,特別是他選中的牛。當牛怒不可遏,紅著眼睛見人就斗的時候,只要爺爺在旁低沉的吼一聲,發怒的牛立即放下蹄子低下頭,用堅硬的牛角輕輕抵住爺爺的衣角,溫柔的磨蹭。所以,村裡很多人在自家的牛老了,加上一些錢換小牛時總要找到爺爺做參考。牛販子將自己的牛吹得再怎麼神奇勤快也沒有作用,買牛的人掏不掏錢全在爺爺的點頭與搖頭之間。
  選婆也曾被另外一個長著一雙水靈靈的眼睛的女孩子這樣抱住過,也抱的這麼緊。那個女孩的手也是如水草一般纏住他,讓他透不過氣來。當然,女孩子的手不可能有這麼大的力氣,能讓他一個大男人透不過氣來。這都是他的心理作用,怪不得別人。
  在面前怕老鼠的女人緊緊抱住他的時候,他想起了往事。
  也是這樣灰暗的晚上,也是這樣孤男寡女,也是這樣的擁抱。不同的是那時的他還非常年輕,正是娶媳婦的好時光。不同的是那時的他還不用借酒消愁,那時的他對未來充滿了美好的想像,以為只要自己努力,就可以獲得美好的感情,就可以將心愛的姑娘娶進家門。
  女人見選婆的眼光有些游離,使勁將身子黏住選婆,用胸前柔軟的兩團壓住他:「你怎麼了?總是心不在焉的樣子?」
  選婆低頭看了看面前粘人的女人,不但沒有被她的疑問喚醒,反而更深的陷入了曾經的回憶,那個有些激動有些緊張有些失落有些痛苦的回憶。如果不是此時此景如此類似從前,他根本不願再想起那些畫面,還有那時的心情。
  腦海中那個女孩子也是這樣黏住他,他也感覺到了柔軟的兩團抵在了身上。不同的是那個女孩沒有像現在這樣女人一樣問他,而是將小嘴湊近他的耳邊,悄悄道:「今晚就看你的表現了。如果你能,將生米煮成熟飯,我爹爹想反對我們在一起也是不可能的了。」接著是調皮的一串銅鈴一樣的咯咯笑聲,充滿了期待,也充滿了挑逗。
  這同樣是個兩難的處境。那時的他膽小,不敢做出出格的事情;可是另一方面,無論是從心理上還是從生理上,他都迫切希望擁有這個調皮的姑娘。
  當時的他們倆在姑娘屋後的老山上,荒草叢生,遮天的大樹和過膝的雜草將他們與其他人隔開成兩個世界。
  農村的夜是相當寂靜的,躺在滿天星光下的他們還能聽見姑娘他爹的咳嗽聲,以及姑娘家那條老黃狗的吠叫聲。不過由於大樹和雜草的遮掩,他們將咳嗽聲和吠叫聲置之不理。他沉浸在她水靈靈的眼睛裡,沉浸在曖昧的星光裡;她沉浸在他血氣方剛的激情裡,沉浸在輕撫的晚風裡。
  他受到了她的鼓勵,氣喘吁吁的除去了衣服的阻礙。她積極呼應。可是……
  「你怎麼了?」怕老鼠的女人又問道。因為她看見選婆的眼睛裡呈現出絲絲的痛苦,臉也有些抽搐。她仍然不知道選婆的思想早跑到九霄雲外去了。雖然周圍昏暗,可是選婆的腦海裡星光閃爍不定。
  女人沒有注意到選婆的拳頭緊緊的攥了起來,似乎想攥住早已過去的時光,好讓機會重來一次。
  當他伏在那個女孩的身上時,拳頭也是這樣緊緊的攥著。不過那次緊緊攥著可不是希翼機會不要錯過,而是由於神經過於緊張,緊張到彷彿下一口氣都吸不上來。
  這時,他的腦袋裡才呈現出這個女人,她說出的那句:「你找準鑰匙孔了慢慢擰進去不就好了?看你急得!這有什麼好著急的?」
第十二卷 女色鬼 第190章 時間之魔
  他當時的心情也像剛才給女人開門一樣,複雜而激動,以至於抖抖顫顫的鑰匙怎麼也找不到鎖孔。
  緊攥的拳頭突然如被針紮了的氣球,迅速的疲軟下來,如一灘稀泥一般撲在女孩子的身上,氣息也陡然平緩了許多。
  底下的女孩子用皓白的牙齒咬破了嘴唇,選婆在她的嘴唇上舔到了鹹味。他雙手撐在壓彎的雜草上,俯身看女孩,只見女孩的表情如吃了黃連一樣,懊惱而難受。
  「我,我,我……」他抬起一隻因撐太久而酸痛的手,配合著尷尬的表情,解釋說,「我是因為太,太……」他感覺臉上的某塊肌肉用力的抽搐,使他裝不出掩飾的表情。也是這塊抽搐的肌肉,使他放棄了解釋的勇氣。他的手擎在半空中,遲遲放不下。
  「啪!」一個響亮的巴掌,震得月亮都也些顫動。其實月亮是不會因為這個巴掌顫動的,顫動的是選婆的眼睛,顫動的是選婆的腦袋。
  女孩子雙手奮力一推,將選婆掀翻在地,自己爬起來摟起衣服,顧不上繫上衣扣子便哭泣著跑了。寧靜的月光下,留下選婆孤單一個人靜坐在雜草叢中,留下一個熱辣辣的感覺在臉上。選婆低下頭,愣愣的看著雜草叢生的地面,沉默得如一顆植物。植物在遠處的晚風吹來時還有沙沙聲,而選婆比植物還要沉默。
  也不知道他這樣沉默了多久,村裡的第一個雞鳴聲在暗隱的地方傳來。選婆抬頭看了看天空的月亮。這個時候的桂樹比任何其他時候要清楚。
  選婆想,說來也怪,照道理水往低處流,可是為何偏偏自己低頭的時候眼淚沒有出來,抬頭的時候卻淚眼朦朧呢?此時,他的心臟如早先的拳頭一樣緊緊攥住,攥得生疼。他想,月亮上的桂樹就是自己呀,吳剛的斧頭次次都砍在他的心頭上,疼得要奪去他的命。
  在天際只剩啟明星時,選婆才拖起兩天軟綿綿的腿,往家的方向走。
  沒過多久,那個水靈靈的姑娘結婚了,新郎自然不會是他。他站在村頭,看著一個紅彤彤的轎子將自己心愛的人接走。一路上鑼鼓喧天,熱鬧得很,人人臉上掛著好看的笑容。
  從此以後,選婆戀上了酒。
  那個嫁作他人婦的姑娘每次過年過節都會到常山來省親。選婆躲著躲著還是免不了碰到她。一個村子只有那麼巴掌大的地方,低頭不見抬頭見嘛。他發現那姑娘少了少女的幾分風姿,多了婦女的幾分風騷;少了少女的幾分純情,多了婦女的幾分刻薄。
  迎面碰上的時候,她從不拿正眼瞧選婆。走過身之後,背後便傳來捂嘴的笑聲,還有好似有意又彷彿無意的一句:「他不行!」他頓時感到萬箭刺心。
  時間是最大的魔法師,時間在指間一溜過,這個人跟原來那個人已經毫無關係,形同陌路。
  傷心的人往往是時間沒有變幻過來的人,而被時間變幻的人是不會體會到這些傷心人的感情的。並且,誰也不知道接下來要被時間變幻的人是哪位。可是時間一直如一個頑皮的小孩一樣變幻著各種魔術,光怪陸離,滄海桑田。
  選婆是時間忘卻了的人,自然也是受傷的人。他仍然掛念著那雙水靈靈的眼睛。時間忘卻了他,他也忘卻了時間。七八年的時間就在無聲無息中溜走了,而他的心仍然駐守在原地,駐守在那片寧靜的月光中,駐守在那片荒亂的草地上,駐守在那片茂密的樹林裡。他不知道,也不願意知道,月亮會缺了又圓,草地會黃了又青,樹葉會落了又生。
  月亮已經不是當初的月亮,草地已經不是原來的草地,樹林已經不是以前的樹林。他回憶裡的月亮,草地,樹林只能是發黃的照片一樣掛在牆上,藏在相冊裡。它不可能再一次出現在某個夜晚,不可能再一次出現在他的生命裡。
  可是,他卻將這個晚上遇見的女人當做了又一次的開始,當做上天給他的一次補救機會。
  「我怎麼會不行呢?」選婆在心裡狠狠喊道,「我行的!我行的!我要證明我是行的,不是她想的那樣!」
  「你怎麼了?木頭人一樣?」女人見選婆不動一下,抬手拍了拍他癡呆的臉,身子仍緊靠在他胸膛。這時,屋頂上傳來幾聲烏鴉的鳴叫。選婆醒過神來,如做了一個長而累的夢。屋頂上的瓦嘩啦一響,應該是烏鴉展翅飛到別處去了。青瓦如魚鱗,一片一片摞起,很容易滑動。
  屋頂出現一個小縫,是烏鴉扒拉的效果。外面的光透過這個小縫照進來,剛好打在女人的臉上。
  「呃,你睡這裡吧。我,我,我在堂屋裡擺兩條長凳就可以當床睡了。」選婆蠕動著嘴小心的說。他這個人就是喜歡在幻想的世界鼓勵自己,一旦意識到自己在現實生活中,便立刻軟弱下來。
  「哦。」女人聽到選婆這話,黏著的手臂立刻鬆開來,語氣和臉上都顯露著些許失望和落寞。選婆的心裡也是空空的,不知道自己的話說得對不對,女人的一個「哦」字在他空曠的心裡來迴盪漾。
  女人不再搭理他,彷彿變了一個人,怏怏的卻假裝興奮的走近床邊,拎了拎冰涼的被角,說:「挺乾淨的,好,今晚我就睡在這張床上啦。嗯,我要好好睡個覺了。」
  選婆正要走上前來幫忙鋪好被子,卻被女人單手輕輕一推,力氣雖小,意思明確——你出去吧。選婆愣了愣,無奈轉身離開。女人隨即將門關上,門吱呀吱呀的響,彷彿跟選婆道別。
  就在門即將合上時,選婆忽然回轉身來,雙手撐住正在關閉的門。
  「喂。」他稍顯遲疑的對女人說。
第十二卷 女色鬼 第191章 帶刺玫瑰
  「你還有什麼話要說嗎?」女人留出一個拇指大小的門縫,歎了一口氣問道。她的手握在門沿上,隨時準備合上兩人之間僅存的空間。
  即使夜已經這麼深了,也有許多的不眠人。除了選婆和這個女人,還有瑰道士和爺爺。瑰道士雖然控制著蘊藏巨大力量的紅毛鬼,卻擔心選婆是不是能得手。爺爺雖然有了姥爹手稿的指點迷津,卻擔心事情不按預備的情況發展。令他們都沒有想到的是,選婆居然喜歡上了這個女色鬼。
  這個夜晚還有一個失眠人,那就是我。
  我喜歡的那個女孩寫信給我說,自從收到我送的銀幣之後,她天天晚上做夢,夢到一隻狐狸。那隻狐狸站在暗處,不知道身上的毛色,只看見兩隻火紅髮亮的眼睛。
  像先前我自己夢到帶刺的玫瑰一樣,我不明白這個夢的寓意。應該不是好夢,我當時只能這樣簡單的想想。
《我跟爺爺去捉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