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節
奶奶見我目瞪口呆,只以為我是聽故事聽得津津有味。她繼續講道:「於是黃帝命令隸首管理宮裡的一切財物帳目,要隸首擔任黃帝宮裡總『會計』,並且要求他處理好算賬管賬。」
我心中暗想,這就是當領導的好處,自己不用想事,交給某個人去辦就是了。辦得了證明領導英明,辦不好就是手下沒用。
「隸首沒有辦法呀,他只好想方設法了。首先,他想出一個辦法——山渣果代表山羊;栗子果代表野豬;山桃果代表飛禽;木瓜果代表老虎等等,按野果的類別算不同的物品。這個辦法好是好,但是過一段時間就不行了。」
「為什麼呢?」我問道。
奶奶雙手一攤,道:「野果存放時間一長,全都變色腐爛了,一時分不清各種野果顏色,帳目全混亂了。隸首氣的直跺腳。最後,他終於想出一種辦法。他到河灘揀回很多不同顏色的石頭片,分別放進陶瓷盤子裡。這下記帳再也不怕變色腐爛了。由於隸首一時高興沒有嚴格保管。有一天,他出外有事,他的孩子引來一群玩童,一見隸首家放著很多盤盤,裡邊放著不同顏色的美麗石片,孩子們覺得好奇,你爭我看一不小心,盤子掉地打碎,石頭片全散了。隸首的帳目又亂了。他一人蹲在地上只得一個個往回拾。隸首妻子走過來,用指頭把隸首頭一指說,『你好笨哩!你給石片上穿一個眼,用繩子串起來多保險!』隸首頓時茅塞大開,他給每塊不同顏色石片都打上眼,用細繩逐個穿起來。每穿夠十個數或一百個數,中間穿一個不同顏色的石片。這樣清算起來就省事多了。隸首自己也經常心中有數。從此,宮裡宮外,上上下下,再沒有發生虛報冒領的事了。隨著生產不斷向前發展,獲得的各種獵物、皮張、數字越來越大,品種越來越多,不能老用穿石片來記帳目。隸首好像再也想不出什麼好辦法了。有一次,他上山尋孩子,發現滿山遍野成熟紅歐粟子。每株上邊只結十顆,全部鮮紅色的,非常好看。他順手折了幾枝,拿在手裡左看右看;又想利用紅歐粟子作算帳的工具,但又一想,不行,過去已經失敗過。隸首獨自一人坐在地上,越想越沒主意了。」
這時,爺爺在那邊房間裡大聲問道:「鐮刀旁邊的油紙包著的,就是算盤吧?」
奶奶沒好氣回答道:「要我說一萬遍你才知道!」
我連忙打斷他們不友好的對話,扯了扯奶奶的袖子,急忙道:「奶奶,您還沒有講完呢!」
奶奶對著爺爺的時候是一臉怨氣,轉過來對我的時候立刻是一副和藹可親的模樣。在她去世多年以後,我還時常想起那個晚上她的表情轉換。她是這個世界上唯一能為我做出這樣的表情變化的人。
當時奶奶臉上的笑容如夜晚偷偷開放的曇花一樣,她摸摸我的頭,說:「正在這個時候,岐伯、風後、力牧三個人上山採草藥,發現隸首手裡拿著幾串紅歐粟子坐在地上發呆。風後問隸首在想什麼。隸首扭頭一看,原是三位黃帝的老臣,趕忙站起來,把剛才記帳,算帳的想法告訴了三位老臣。風後聽了隸首的想法,接過隸首的話說,『我看今後記帳,算帳不再用那麼多的石片。只用一百個石片,就可頂十萬八千數。』隸首忙問,『怎麼個頂法?』風後叫隸首把紅歐粟全摘下來,又折下十根細竹棒,每根棒上穿上十顆,一連穿了十串,一併插在地上,然後就自己採草藥去了。」
「我找到算盤了。」爺爺拿著一個散發著腐酸氣味的算盤突然出現在我們面前,臉上掛著一絲捉摸不定的笑。算盤邊上的幾顆算珠被老鼠咬壞,露出木頭原本的顏色和紋路來。
第十三卷 一目五先生 第319章 墓穴中人
奶奶指著爺爺手裡的算盤,笑道:「風後就是這樣插著紅歐粟子的,不過當時每一串是十個,當第一串十個不夠用了,才向第二串進一位。你爺爺手裡拿著的算盤是後來經過改良了的。」
我將腳從早已變涼的水裡提出來,穿上鞋子走到爺爺旁邊,伸手摸了摸又老又舊的算盤,自言自語道:「我看這就是一般的算盤嘛,沒有什麼特別的地方啊。」
爺爺笑道:「李逵的板斧,關公的青龍偃月刀,都是因為人才出名。東西就是那幾樣東西,關鍵看人怎麼使用。你說對不對?」
「那你找這個算盤幹什麼?」我問道。
奶奶見我穿好了鞋,兩隻手搭在我的肩膀上將我往睡房裡推,「我的乖乖野,你就快點睡覺吧。都是讀高中的秀才了,怎麼不對聖賢書感興趣,倒是老跟在爺爺的屁股後面弄些耍玩意兒囉?」奶奶的手是不知道幹過多少農活的勤勞之手,力氣大得很,她將那鉗子一般的手在我肩膀上揉捏,我疼得呲牙咧嘴卻不敢吭聲。因為那是奶奶對我表達憐愛的一種方式。
我無法抗拒奶奶的勸告,只好心不甘情不願的走進了臥室,將被子往頭上一蒙,鞋子都不脫就入睡了。
人雖然睡了,但是耳朵還精靈得很,能聽見奶奶在跟爺爺說些什麼話,但是要聽具體的內容卻是不能。那時候的我經常出現這種狀態,但是現在的我頭挨著枕頭就睡著了,耳邊打鑼都不會醒。
奶奶好像在勸爺爺一些話,但是最後好像沒有勸成功。之後,我聽見奶奶的腳步走進了她自己的睡房裡,沒有聽見爺爺的腳步聲。睡得迷迷糊糊的我還有些潛意識裡的納悶:爺爺怎麼還不睡覺呢?一目五先生還在文歡在的地坪裡等著我們去救它們呢。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或許只有一會兒,或許過了幾個小時,人在迷迷糊糊的時候是很難準確知道時間的長短的。混混沌沌中,我聽見了辟里啪啦的算珠碰撞的聲音,間或聽見爺爺的沉吟。
我潛意識裡掙扎著要起來看看爺爺在幹什麼,但是身子被捆死了一般動不了。我吃力的哼了一聲。
也許是爺爺看出了我的不適,我聽見他的腳步走到了床前。然後我感覺到一隻砂布一樣粗糙的手在我臉上摸了摸。那隻手的溫度彷彿有一種催眠的力量,將我所有的想法擋在了九霄雲外。
然後,我做了一個夢。
我夢見了姥爹的墳墓,但是我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我看見姥爹的墓碑動了動,然後發出類似木門打開時發出的「吱呀吱呀」聲。我納悶道,墓碑是石頭的,怎麼可能發出這樣的摩擦聲呢?正在我這樣想的時候,墓碑居然開了,一個青色的臉從墓碑後面出現。
我並不害怕,雖然我看不清那張臉,但是我確定那是死去的姥爹。我堅信姥爹即使做了鬼也不會來害他的曾外孫的。
墓碑打開的同時,很多白色的霧跟著從墓穴裡湧出來,如燒了濕柴一般,但是那些煙霧不嗆人。那些白色的霧將從墓穴裡爬出來的人罩住,使我連那張臉也看不太清楚。我想問一問:「您是姥爹嗎?」可是喉嚨裡發不出聲。
那個人在墓碑前面站住,踮起腳來朝正前方眺望。我連忙順著他看的方向看去。遠處也是白色的霧,如同仙境,又如同地獄。
遠處的煙霧之中隱約有一間房子。我揣摩著那間房子裡住著什麼人。突然,我的耳邊響起土黃蜂飛翔時的「嗡嗡」聲。我的心裡一個激靈,那不是爺爺的房子嗎?那麼它周圍的土房和樓房怎麼不見了?
在煙霧之中,只有爺爺家的一所房子若隱若現。流動的煙霧如同流水一般撞在那所房子上,掀起的煙霧就如同流水撞在岩石上濺起的浪花。
「那不是爺爺的房子嗎?」我急忙轉身對那個人嚷道。我的嘴巴動了,但是那句話卻沒有聲音。
我心中一慌。難道是我的耳朵聽不見了?我連忙用食指挖耳朵。不對呀,剛才的土黃蜂發出的聲音我還聽見了,怎麼會聽不見自己說的話呢?
我慌忙朝那個人喊道:「你聽不到我說話嗎?」可是無論我多麼努力,嘴裡就是沒有發出任何可以聽見的聲音。我確信我說話的動作都做到了位。難道我的聲帶出了問題?
那個人抿了抿嘴,似乎我的存在就像周圍的白霧一樣吸引不了他的注意。
他對著前方點了點頭,然後彎腰鑽進墓穴。
在他反過身來關墓碑的時候,我看見了他那雙古怪的眼睛。他的眼睛不是黑白分明的人的眼睛,卻是兩顆算盤上的算珠!左邊眼眶裡的算珠還被咬壞了,裡面露出木頭的顏色和紋路!
我頓時打了個寒噤,醒了過來。
這不過是一個短短的夢,可是當我睜開眼的時候,發現太陽已經曬到我的被子上來了。外面有「崩崩」的衣槌捶衣服的聲音。我打了個哈欠,做了個簡單的眼保健操,然後下床來去倒水刷牙洗臉。
奶奶曾經告訴過我,如果晚上做了噩夢,第二天一早不要亂說;如果做的是好夢,那就但說無妨。可是我不知道我做的夢是好夢還是噩夢。所以在門口看到洗衣服的奶奶時,我一聲未吭。
在我打了水,將塗了牙膏的牙刷塞進嘴裡時,奶奶側了頭對我說:「你跟爺爺昨晚幹什麼去了?他昨晚一整晚沒有睡覺,還把姥爹留下的算盤撥得啪啪響,弄得我也沒有睡踏實。今天一大早他早飯不吃就出去了,去哪裡也不跟我說一聲!」
「爺爺這麼早出去了?」我連忙將牙刷拖出來問道。嘴裡的牙膏泡泡噴了出來,在陽光下發出絢爛的色彩。
第十三卷 一目五先生 第320章 吸血螞蝗
我想起了爺爺昨晚關於預測天氣的話,大叫一聲:「不好!」
奶奶被我突然的驚叫嚇了一跳,放下手中濕淋淋的衣服問道:「你怎麼了?一大早的一驚一乍,你想嚇死奶奶呀?」
我連忙將口中的牙膏泡沫涮去,將牙膏和牙刷往奶奶身邊一放,緊張道:「完了完了。一目五先生有危險!我得馬上去文天村一趟。奶奶,您幫我照看一下我的月季,澆點水。我去了文天村再來吃飯。」
奶奶被我的話弄糊塗了:「你昨晚剛剛從文天村回來,怎麼一大早又要過去?」
我說:「爺爺昨晚根據南風猜測今天不會天晴的,可是您看,天上的太陽燦爛著呢。一目五先生是見不得陽光的,這下它們慘了!」
奶奶道:「你爺爺今天天才濛濛亮的時候就出去了,是不是也去了你說的那個地方?到底出了什麼事?吃了早飯再去不行嗎?」
我點頭道:「我想爺爺也是去了那裡,他都來不及告訴我一聲!奶奶,我先走了啊!回來再跟您解釋。」說完,我急忙邁開步子沿著昨晚的路跑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