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節
他們倆的對話聲音雖小,但是小徒弟耳尖,將他們說的話一一收進耳朵。小徒弟搖頭道:「你們不可能錯開的。師父告訴我師兄離去的時候,天才濛濛亮,算到現在足夠從你家走到道觀兩個來回了。對了,你們說的黑衣人是誰?」
第十六卷 破咒鬼 第370章 多餘掩飾
「我沒來得及看清楚。」大徒弟的母親回答道。
大徒弟的父親急得直跺腳,低聲吼道:「到這個時候了,你們還談什麼黑衣人!小師傅,你快告訴我們,你師兄離開這裡之前有沒有異常的表現?或者……有沒有跟你師父發生什麼爭執?」
小徒弟搖搖頭:「沒有啊,我沒發現師兄有什麼異常啊。師父跟師兄從來沒有什麼過節,怎麼會有爭執呢?」
大徒弟的母親則直接問道:「那麼,你發現師父最近有什麼不正常嗎?」
小徒弟又搖搖頭。
大徒弟的母親又問道:「那為什麼你們今天不給人家做法事呢?是不是師父生病了?」大徒弟的父親在旁連連點頭,渾身怕冷似的縮成一團,雙腳用力的跺地。
小徒弟皺了皺眉頭,道:「也沒有哇。我心裡也奇怪呢,師父為什麼不答應給人家做法事了呢?即使師兄不在這裡,他一個人也做得過來呀。」
大徒弟的母親暗叫一聲「壞了」,立即往道觀深處走。大徒弟的父親一把拉住精神有些失常的妻子,焦躁道:「你急什麼呢,你知道楊道士住在哪個房間麼?」大徒弟的母親雙眼有些空洞,雖被她丈夫拉住,但是腳還不停的抬起放下,繼續往前「走」。
小徒弟見他們這樣,便主動請纓道:「我知道師父在哪個房間,我帶你們過去吧。」說完,他引著這對夫婦往另一個方向走去。
走到楊道士的房間時,楊道士正捧著一本《三十九章經》念誦:「……太初天中有華景之宮。宮有自然九素之氣。氣煙亂生,雕雲九色。入其煙中者易貌,居其煙中者百變。又有慶液之河,號為吉人之津。又有流汩之池,池廣千里,中有玉樹。飲此流汩之水,則五臟明徹,面生紫雲。……」
小徒弟當然能聽清楚師父念的正是《三十九章經》中的第二十二章。可是這對夫婦哪裡聽得進道士唸經,大徒弟的母親毫不避諱,開門見山問道:「楊師傅,打擾您唸經了。請問我的兒子在哪裡?」
楊道士唸經的時候是閉著眼睛的,手裡拿的經書不過是個擺設,所以並沒發現進門的正是被他殺害的大徒弟的父母親。他只聽見了進門的腳步聲,正要問小徒弟怎麼把客人引到他唸經的房間裡來了。未料他還未開口,卻聽得一個略帶顫音的詢問。他的故作寧靜如透明而脆弱的玻璃,立即被這個壓抑著更深一層情感的聲音打破。
他嚇得扔掉了手中的經書,雙目圓睜:「你怎麼找來了?」他哆哆嗦嗦的指著大徒弟的父母親,臉上的表情已經將他所有的隱藏出賣。
見這對夫婦目光凶狠如老虎一般緊緊盯住他,他慌忙收回目光,轉而詢問小徒弟:「他們怎麼找到道觀裡來了?」
小徒弟如實回答道:「您今天早晨說師兄回家了,但是他們沒有見到師兄,所以找到這裡來詢問。」
楊道士心中一個嘀咕,乾嚥了一口,努力保持最初的寧靜,可是欲蓋彌彰。他舔了舔嘴邊,奇怪的問道:「你們怎麼這麼快找來了?誰告訴你們的?」
大徒弟的父親見楊道士這番模樣,一陣不詳的預感襲來,他提高聲調問道:「楊師傅,我們沒有別的意思,就是來看看我們的兒子。您說我兒子回家了,可是我們沒有碰到他。請你告訴我,我兒子是不是……」
大徒弟的母親卻不跟這個道士繞彎子,情緒激動的問道:「我兒子是不是被你殺了?」
楊道士對爺爺說,他聽到這一句話的時候,剎那間並沒有罪行被人揭露的害怕,心裡只有一個聲音不停的問自己:「是誰告訴他們的?」
小徒弟聽見師兄的母親說出那句話來,急忙幫師父辯解:「您不要著急,我師父怎麼會殺害師兄呢?師兄只是暫時找不到而已,但是他會回來的。」他見師兄的母親如狂風中的弱柳搖搖欲倒,急忙上前去扶她。
可是師兄的母親橫手扒開小徒弟,直接衝到楊道士面前,吼道:「你這個臭道士!衣冠禽獸的畜牲!你為什麼要殺了我兒子!我們無冤無仇,你為什麼要這樣對待我兒子呀!」幸虧她丈夫還算清醒,硬生生拉住了她。要不然這個發了瘋一般的女人肯定會如一頭母獅子撲到老鼠一般的楊道士身上撕咬。
楊道士對爺爺說,當時他已經感覺到事跡敗露了,但是由於本能還要做最後的抵抗:「你憑什麼說我殺了你兒子?也許你兒子回家的途中臨時改變主意去了別的地方呢?」
大徒弟的父親也低聲對妻子道:「你別亂來,或許兒子有別的事。不一定就是他殺了我們的兒子。」
大徒弟的母親完全控制不住自己了,狂吼道:「你騙人!我兒子就是被你殺了!他的屍體就被你埋在道觀後面的小桃樹旁邊!」
站在一旁的小徒弟驚訝不已:「那是我前些天移栽過來的,你好久沒有來過道觀,你是怎麼知道那棵小桃樹的?你可不要冤枉了我師父,肯定是有人造謠生事。」
大徒弟的母親咬著嘴唇點頭道:「好,如果你師父帶我們去那裡挖挖看,如果我兒子不是被掩埋在那裡,我就向你師父道歉!」
楊道士此時已經不再想怎麼去掩飾了,既然她不但知道她兒子死了,還知道她兒子的屍體藏在哪裡,再怎麼掩飾也是多餘。楊道士腦子裡盤旋著一個問題:是誰要這樣害我?害我的那個對象有什麼目的?
第十六卷 破咒鬼 第371章 樹邊松土
所謂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只要聽了楊道士講述的人,自然而然會知道那個黑衣人跟之前找他給老母親治病的姿色婦女有聯繫。如果再要問下去,黑衣人是不是那個婦女的什麼親人,那個黑衣人是怎麼跟婦女溝通的,那就不得而知了。
大徒弟的母親不等楊道士反應過來,便拉著小徒弟去了道觀後面。
如果不是心中已經有了懷疑,誰也看不出那棵小桃樹周圍的松土有什麼異常。但是大徒弟的母親是得了消息才找來的,她一眼就看出了其中一塊地方的泥土顏色比周圍要重那麼一點點。
小徒弟還愣愣的站在那裡時,大徒弟的母親就衝到了小桃樹旁邊,撲倒在地,兩隻手如覓食的老母雞一般在泥土上扒撥。才扒去兩三層泥土,一條褲腰帶便從泥土下面露了出來。大徒弟的母親頓時嚎哭了起來。
此時,大徒弟的父親完全相信了妻子的話,不,應該說是相信了那個黑衣人的話。他也情緒失控,撲倒在他兒子被埋葬的地方。
由於楊道士處理屍體的時間極短,所以沒來得及把大徒弟的屍體埋得深一些。大徒弟的父母很快就將變得僵硬的兒子搬出了坑。大徒弟的母親拚命地給兒子擦拭眼睛,一邊擦拭一邊哭號道:「兒啊,你眼睛裡進了泥土呀。會不會眼睛疼呢?媽媽給你吹出來啊!我兒乖,媽媽就把泥土弄出來啊。」
她兒子的眼睛還是睜開的,可是眼眶裡已經被濕軟的泥土填滿,還有嘴巴和鼻孔。那樣子已經不像是一個人,而是像一個剛剛捏好的泥娃娃。
小徒弟見此情景,嚇得張大了嘴巴,卻怎麼也叫不出聲來。
楊道士從房間裡走到道觀後面來,看著那對可憐的夫婦抱著已經變冷的兒子拚命搖晃,心裡又悲痛又氣恨。
楊道士講到這裡的時候,已經哽咽不能成聲。當時我沒有在爺爺家,後來聽奶奶說,楊道士講到大徒弟的屍體被發掘出來,拳頭攥得咕咕叫,臉色煞白煞白,幾次幾乎暈厥過去。奶奶連忙拿一條蘸了熱水的毛巾敷在楊道士的額頭上。楊道士這才緩過氣來,給爺爺奶奶講述後面的事情。
在爺爺和奶奶給我複述當時的情形時,我也幾乎窒息。不是因為恐懼那個婦女,而是實在急著知道是誰要這樣陷害楊道士。楊道士是專門給人家唸咒驅鬼的,爺爺雖然是一個典型的傳統的農民,但是他也經常做楊道士給人做的事。如果有人刻意要這樣謀害楊道士的話,難保下一個被陷害的不會是爺爺。
那時,我甚至將《百術驅》的遺失,還有那個討要月季的乞丐,和楊道士這件事聯繫到了一起來。
巧的是,奶奶跟我的想法一樣,她也急著知道楊道士後面的事情。如果時間能夠倒流,我們倒該擔憂奶奶的身體健康了。那次年剛過完,奶奶就遭遇了一場劫難。那次劫難在很大程度上影響了爺爺。當然,那都是後話,等合適的時候再一一說明。
大徒弟的父母親發掘到屍體之後,憤怒難當的將楊道士告上公堂。
楊道士沒有對自己作任何辯護,對失手殺死大徒弟而後偷偷掩埋的罪行一一供認不諱,也願意一命抵一命。他唯一的要求是寬限他七天時間,由於他沒有子嗣,這七天時間他用來跟舊朋老友道別,並且安排好身後的事情。由於他的認罪態度很好,他的要求得到了允許。
他在即將過年的時候來爺爺家,就是要跟爺爺道別,並且向爺爺道歉。因為他原來一直認為爺爺和姥爹都將一身的本事浪費了,一直從心底看不起爺爺和姥爹這樣的「懦弱無能」的人。而他在眾人的追捧中飄飄然,以為自己就是救世濟民的「神仙」,的確也有人開始叫他做「楊半仙」了。可是沒有想到這樣的「神仙」卻被一個婦女不明不白的弄得身敗名裂。
「我不該這樣炫耀自己的。」楊道士痛苦的說道。
爺爺連忙道:「快別這麼說。蘿蔔酸菜,各有所愛。我喜歡的生活方式只是跟你的不一樣而已。沒有對與不對錯與不錯。」
楊道士連連歎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