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
「去你們娘的。」看到這一幕,趙勇德倒是給逗樂了,一腳把離自己最近的那個傢伙踹了個狗啃泥:「老子不是命令了嗎,有尿就撒在鋼盔裡,留著澆機槍。」
「師長,您可冤枉我了!」那兵哥的表情要多委屈有多委屈:「您瞧,現在不順著風嗎?咱是想讓某些娘們兒聞聞,王老根我的爺們尿!」
「好,好!爺們尿,這名字霸氣。王老根對吧,我記住你的名字了。這仗打贏,我姓趙的請你喝酒。」趙勇德大喊道,似乎想借此發洩掉連日來的不快和鬱悶:「兄弟們,轉身,對著娘子軍,撒尿!」
「撒尿!」呼聲如山,此時北風正盛,一股子騷味迅速飄遠擴散,難聞之極。
只是他們並沒有注意到,在兩百米外,正有一雙被無限拉長的眼睛靜靜地注視著這裡,精確到每一個扭矩,乃至,准分線。
「一群有趣的小傢伙。」放下望遠鏡,楊開的嘴角露出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冷笑,不過這個漣漪的波動還未維持一秒,就迅速被收起。重新恢復成了原先的木然面孔。
他的背後,是一排排並肩而坐的士兵,面無表情,不為外物所動,那筆挺挺的坐姿便如紮了根的木樁子一般。這些人的裝束也和表情一樣古怪,清一色的德制M35鋼盔,灰呢子大衣,小綁腿。細心看的話還會發現,他們的腰上,竟然別著只有高級軍官才有資格配備的駁殼槍和防毒面具,而倚在肩膀上的中正式步槍,更是嶄新如也,在陽光的折射下,散發出縷縷黝黑的幻光。
雖說只是一個鏡頭,但無論裝備,素質,還有紀律。都能表明,這絕不是一支普通的軍隊。
第二章 滬淞會戰(2)
「那個帶頭的想幹嘛,激將?這也太小看我們了吧!」和楊開並肩的是個三十出頭的中年軍官,此刻的他正蹙著眉毛,表情有些啼笑皆非。
「無所謂。」楊開淡淡的說道:「誤解我們的人沒有一萬也有八千,不差這一個!」
「但是楊開……」中年軍官話鋒一轉:「我們接到的命令是協助32師防守蕰藻濱,你為什麼要讓我拒絕那個趙團長的邀請,選在了這裡紮營?」
他的話不無疑惑。
「因為戰略價值。」楊開斬釘截鐵的說道:「劉隊,你還記得,威廉教官在臨走前,和我們打的一個比方嗎?」
「你是說……」劉子淑似有所悟。
「是的。」楊開點頭:「一加一,有時候可以等於十;但有時候,卻只等於零!我們是一支特立獨行的隊伍,所有的裝備和訓練,都是國內最好的,獨一無二的。但這也造成了我們的局限性,因為其他雜牌軍,乃至中央軍跟我們的配置差距實在太大,所以我們只能作為一支特種作戰的奇兵使用,如果打散,混編,跟他們結合成一股力量,所表現出來的戰鬥力,將不值一提。」
「唉!」劉子淑感慨般的歎了口氣:「難怪那個大鬍子德國佬說,他來到中國最大的收穫,就是遇到了你這個鬼才。」
「那麼,昨晚和黎明的兩次防守戰,你為什麼死活不讓我帶著大家殺一陣,漲漲銳氣呢?結果,你看,和對面那位仁兄的矛盾,又加深了。」說到這,劉子淑雙手一攤。
「劉隊,我知道你信任我,也知道你的為難之處,但我也是有難言之隱的,您沒覺的嗎?以日軍的性格,不可能因為兩次小規模集團衝鋒的失利就會輕易退縮,而從早晨到現在,對方卻只是炮擊,而不採取任何軍事行動,這……到底是為了什麼?」
「或許是他們在整編吧!」劉子淑摸了摸下巴。
「兩次進攻前後我都看的清清楚楚,根本沒死多少人。日軍紀律嚴明,不是傷筋動骨的情況,根本不可能整編。何況,我們觀察了一整天,也沒看見他們有何異動」楊開不以為意的搖了搖頭:「最要緊的是……」
風,似乎一下子就變得涼了起來,刺入骨髓般的寒冷。
「最要緊的是太安靜了!」
未等楊開再言,劉子淑整張臉變得鐵青,低聲說道。
「太安靜了……」
劉子淑這麼一說,就連周圍人都被感染了,謹惕的四下望去。久而不散的黑煙已經籠罩在整個天地之間,四下裡滿是芒硝的味道。偶爾一聲烏鴉的慘嚎,連草中秋蟲,在這一刻,似乎都沒了聲音。
「事出反常必有妖,所以我們這兩顆雞蛋不能放進一個籃子裡,避免被鬼子來個一鍋端。」低下頭,楊開拆下彈夾,吹了吹金屬槽的縫隙:「獨眼龍,你能測算出,這裡離河灘的水陸分界點,大概距離多遠嗎?」
「我試試!」一個渾身綴滿雜草布網的怪人撥開人群,走了出來。他的帽簷壓的很低,幾乎遮住了大半張臉,一隻眼睛炯炯有神,但另一隻眼的位置,卻綁著一根黑色的絲帶,絲帶三分之二的距離上,一條粗大的傷疤自額頭貫穿到下顎,遠遠望去,就彷彿是一條肉紅色蚯蚓,隨著面部表情左右扭動,令人心驚膽寒。
看來,這個人曾經受到過一次致命傷,雖然僥倖不死,卻失去了一隻眼睛。難怪楊開會稱之為『獨眼龍』。
「望遠鏡給你!」楊開將手中的東西遞了過去。
「這種廢物對我沒用,有狙鏡就可以了。」獨眼龍淡淡的回了一句,也沒去接,只是解下背在身後帆布包裹,打開。
一隻手僵在半空,楊開的表情多少有些尷尬,不過最後還是善意的笑了笑,將目光投向了埋頭工作的獨眼龍。
此刻,那個性格怪癖的傢伙已經將藏在包裹裡的幾個部件組裝完畢。
鬼斧神工之後,映入眼簾的是一把通體修長的半自動步槍,從槍管的拋光度可以看出,槍主人的保養工作,做的很到位。
楊開認識它,這是德國產的7毫米小口徑毛瑟步槍,而且還是加裝了光學瞄具,截掉一半槍托的二代改製品,雖說這種槍沒有眾人手中的中正式來的簡單,方便。但它卻有兩個優點,是中正式步槍的研發者,窮其一身也無法企及的。
更遠的射擊距離,更准的射擊精度。
於是,它成了狙擊手們的寵兒。
而獨眼龍,這個相貌醜陋的男人,就是教導隊裡最強的,也是唯一的狙擊精英。
他的判定牌只有一張,對方倒下,或者,自己倒下。
輕微的咳嗽了一聲,獨眼龍將步槍平舉至肩,槍口對著遠方,微微移動。然後緩緩地,不動聲息的,將眼睛湊近了瞄準鏡。
十字刻度裡的視野很清晰,獨眼龍甚至能看見,戰壕裡,那個帶頭的黑鬍子男人,在正對著自己,脫褲子撒尿。
當然,他並沒有某些特殊的癖好,稍微停頓了一下,就繼續將槍口挪向了河灘的分界線。奔騰的潮水穿流不息,洗刷著礁石上的斑斑血跡,幾具無人認領的屍體瞪著眼,半裸著身體。
當刻度線卡在河灘上的時候,他抽出左手,豎起大拇指,對著陽光,開始了函數計算。
「大約二百三十米,誤差在厘米範疇內。」
聽到他的話,楊開吸了口氣:「那麼這個距離,如果日軍再次發起搶灘登陸,你是否能命中指定目標?」
這次,獨眼龍沒有立刻回答,而是想了一想,這才開口:「我的槍可以,你們的槍,不可以。」
「我知道了。現在你去那邊,佔領制高點,隨時觀察日軍動向,出現問題立刻向我們打出旗語,有問題沒?」
「沒!」獨眼龍面無表情的搖搖頭,收起槍,逕自爬山去了。
「石頭,九筒,二餅,出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