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節
我道:「出去更麻煩,你沒聽見他們哀嚎?」
「他們沒事吧?」
「沒事,頂多被嚇的三魂不見了七魄。」我有點幸災樂禍,讓他們不進來,讓他們跑,活該,「你倒是大膽。」
「我是腿軟跑不動。」
再走十幾步,已經到達山洞盡頭,能看見地上密集的腳印和零零散散的籐蔓,應該是捆綁金十八用剩的。我蹲下來仔細研究已經被破壞的腳印,其中一個腳印右內側隱隱約約還能看見一個缺口,已經能確定就是兇手囚禁了金十八無疑,剩下就看能不能找到關於兇手身份的證據,或者痕跡。
我們繼續找,很遺憾一無所獲,兇手非常小心,而且智商非常高。不過就在我們帶著失望離開時,事情卻突然峰迴路轉,我看見洞避上有塊大苔蘚,苔蘚上有個不怎麼明顯的手印,尾指是殘缺的,不是按上去造成的殘缺,而是手掌主人的尾指本來就殘缺。我猜是兇手出去時走著走著打滑,扶了扶石壁無意中留下的掌印,大概是天意,如果石壁不是長了苔蘚,兇手怎麼按都不會留下掌印。
然而,看著這只掌印,我卻冷汗直冒,渾身的血液彷彿都在凝固,而且走前面的同事發現我沒追上去,回頭用手電筒照我的時候,我還飛快把掌印擦去。這是我第一次辦案時故意毀滅證據,我最後都不知道自己怎麼下的山,又是怎麼回的村寨,而我回到去的時候,金族長已經把人帶回來,包括金滿已經被燒到無法辨認的屍體都帶了回來,就放在族堂裡。
范隊問我們進展的時候都是陳彬在做答,整個過程我的耳朵都嗡嗡作響,如行屍走肉般直著眼睛看他們從金族長手裡拿過寨村人口戶數表做信息對比,圈定嫌疑人。最後得出的結論是除了剛剛在小河橋登記過的寨民,以及外出工作的寨民之外,既符合特徵又在村裡的嫌疑人共十三個,其中八個是超過六十歲的老人,三個是中年人,兩個是年輕人。
把十三個人集中到一塊,范隊認認真真看了他們幾眼,然後問我:「兇手就在這些人之中?」
我機械的搖頭道:「不知道。」
范隊立馬火了起來:「之前你不是很肯定的嗎?怎麼現在又說不知道?」
「還有三個不知道該歸納為外出打工還是歸納在村寨裡。」金族長指了指西面的大山道,「他們在山上放羊,長期住在山上,是兩戶人家,一戶在山的北面,一戶在山的西面。」
范隊想了幾秒道:「是剛剛你們去過的山洞那座山嗎?」
陳彬道:「不是,我們剛剛去的是東面的山。」
范隊轉而對金族長:「金族長,你派幾個人帶路,帶我的人去找他們回來。」
我道:「其中一個是我爸,我去找。」
張子辰道:「我跟你一起去。」
得到范隊同意以後,張子辰拿上手電筒和我一起出村寨,兩個寨民和兩個派出所的警察跟著,走到半山才分手,他們去北面,我和張子辰去西面。
路上張子辰發牢騷道:「你領導有毛病,就不能先審問完現場的嫌疑人沒抓出兇手再去山裡?那還是你爸,怎麼可能是兇手?兇手肯定就在那十三個嫌疑人當中。別說我小人之心,我就覺得他是其心不正,故意把我們使喚走,他來審,揪出兇手算他自己一個人的功勞。」
我感覺張子辰說的有道理,真不是他小人之心,而是范隊有時候真就是個無恥小人,不過此時此刻我並沒有心情多想這些問題,我心裡只有一個念頭:是我弄錯、是我弄錯,事情完全不是我心裡想的那樣。
第十二章:為什麼是你?
翻過山背,下坡的山路陡峭了起來,而我父母養羊的地方就在山坡下面的一塊大平地,因為山裡沒有供電的緣故,所以往下看,只能隱約看到兩間小草屋孤零零地屹立在大平地的中間,四周綠油油的一片片那是草地,夾雜著一團團的白色則是山羊,正在熟睡的山羊。
隨著越走越近,能嗅到很重的羊糞味,還能聽見咩咩咩的叫聲,張子辰又開始在我耳邊嘮嘮叨叨了起來,不過這次並非是嘮叨范隊的小人行徑,而是嘮叨環境,以及打聽養羊的事情。我是完全沒有心情和他說話,因為越是快到目的地,我就越是情緒低落,很害怕、很擔憂、很牴觸,我寧願相信是我錯,只有這樣我才會好受些。
下完山坡,剛走進圍蔽起來的大平地的入口,忽然一束極其強的手電筒亮光照在我和張子辰的身上,同時有一個吼聲響了起來道:「什麼人?」
雖然被強烈的亮光照得睜不開眼睛,幾乎跟瞎子無疑,但我能聽出這是我爸的聲音,所以連忙道:「是我,小雨。」
「你怎麼來啦?」我爸說著話,手電筒的亮光挪開,結果我和張子辰看見的景像是,拿手電筒的是我媽,我爸站在傍邊,他手裡拿著一條長長的、黑黑的土獵槍,「是不是村寨裡出了什麼事?」
我媽道:「之前我們聽見的爆炸聲不是來自村寨吧?」
我搖頭道:「不是,我們進屋子說。」
我爸我媽走在前面帶路,穿過放羊區,迎我們走進很單調的小草房,點上蠟燭。這地方我從小到大來過許多次,所以對四周的一切並不感覺到好奇,張子辰第一次來就很不一樣,他像大鄉里進城一樣到處觀望,尤其注意我爸隨手放在桌子邊的那條土獵槍,以及掛在草牆上的一把大弓箭和一張獸皮。
我媽給我們倒了茶,我喝了兩口才開口道:「爆炸的是我們局裡的車,金滿大伯被炸死了……」
我爸我媽相互對視了一眼,我爸道:「你金滿大伯怎麼會在車裡?」
「他是兇手,不過他只是其中之一的兇手,另一個兇手是十八。」
「啊?」我爸表情驚訝,「他們這是為啥殺人?查清楚了嗎?結案啦?會不會是搞錯?」
「不,結案才剛剛開始,因為最大的兇手還沒有抓到。」
「誰?不會是那個邪門的老太太吧?」
「不是。」
我爸我媽又是相互對視了一眼,然後目光才又雙雙落到我身上,就這時候張子辰的肚子忽然嘰咕的響了幾聲,他尷尬地笑了笑道:「不知道是不是剛剛走的太急,有點肚子痛,外面能方便麼?」
我媽道:「要去比較遠才行,我帶你去。」
張子辰看了我一眼,大概覺得不方便而想我帶他去,我沒理會他,加上我媽說完已經先往門外走,所以他只能跟出去。
草屋裡剩下我和我爸,我們對視著,我道:「你沒有話想和我說?現在就我們兩個人,我們是父子,可以說點實實在在的話。」
我爸臉上露出了幾分疑惑:「小雨你是不是沒休息好?胡言亂語啊,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
「好,既然你這樣說,我就說到你明白為止,我們從頭開始,首先是老太太的死,她的死有兩種可能,第一是自然死,第二是被殺,屍體找不到是為什麼?是因為老太太身上有他殺的證據,誰殺了她?從十八的狀態來看應該是他殺了自己的奶奶,所以他必須瘋掉,一來他不能招供,二來是幫助兇手繼續掩蓋犯罪證據。」這是我在來的路上想明白的事情,有時候就是這樣,知道了兇手是誰,許多疑點都會無所遁形,「證據是一片粘在棺材內壁的枯竹葉,是乾的,為什麼唯獨這一片是乾的?因為下雨前這塊枯竹葉已經飄進去,剛好粘在雨淋不到、水浸不到的內壁。當天晚上是十一點多開始下的雨,而老太太抬去埋的時間是晚上九點,已經兩個小時為什麼棺材蓋還開著?有兩種可能,第一,老太太根本沒死,第二,老太太早死了被埋在了別處,棺材是空棺材。」
我爸想了幾秒道:「這怎麼能證明是十八殺了自己的奶奶?」
「證據有兩個,第一個是十八嘴裡不停在嘮叨的內容:不要找我,我不是故意要害你。我猜兇手是這麼做的,在特定的環境裡,恐怖的環境,把老太太的鬼魂招回來去嚇已經很脆弱的十八,再加上藥物配合讓他精神錯亂,這是很早就策劃好的一個局,可能十八失蹤的第一天就已經實施完,而過了那麼多天才放十八回來是想確定十八是不是真瘋。」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水,舒緩緊張,其實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緊張,而且我發現除了緊張之外我還很絕望,第一次有這種感覺,我認為案件可以破了卻一點都高興不起來,「第二個證據是銀飾,我們翻過十八的家竟然一件銀飾都沒有找到,應該是被十八拿去埋了,如果老太太是自然死,這些銀飾肯定留下來傳給後代,十八不要很明顯是不敢要,因為是他殺了自己的奶奶。至於那只繡花鞋,我想可能是陪葬品,抬出去埋的時候老太太在棺材裡面,去到墓坑的時候被弄出來抬到別的地方埋,繡花鞋就在這個過程中掉出來,剛好鞋面的顏色和挖出來的泥土差不多,所以沒有被現場的人注意到。」
我爸沒說話,他點燃一根煙悶悶的抽著。
「然後到張潔嬸的死,是金滿伯伯下的手,但另外的兇手幫了他,為什麼?因為張潔和十八有染,可能知道的事情很多,比如關於這塊地的事情,所以她必須死,但怎麼死對兇手最有利?就是借刀殺人,把她和十八的關係告訴金滿。村寨出事的時候亦是兇手告訴金滿的,金滿沒想著嫁禍給老太太,這是兇手暗中的安排,暗中推動,兇手一直都在暗處盯著金滿,亦盯著我們。張潔死了兇手還幫金滿則因為兇手不想警察把金滿抓起來,然後通過金滿話裡的蛛絲馬跡找到真想,我們在張潔家二層的雜物間發現的煙灰其實是兇手留下來的,他一直在現場盯著金滿,等待金滿殺張潔,金滿離開以後他去給張潔開膛破肚,而一片濕濕的枯竹葉就是那時候留下來的,後來被我們發現。」
「混合型的毒藥是一場誤會,金滿其實用的是蛇毒,大概用針打進去的吧,可能針孔太小我們沒有發現。草藥是後來混進去的,這是兇手幹的事情,為什麼張潔死了三個小時才七孔流血?因為草藥是在她死了以後才用下去,所以起作用的時間被推遲。兇手此舉的目的,一是讓張潔的死看上去更詭異、更恐怖,從而嫁禍給老太太的鬼魂。二是幫金滿做掩蓋,金滿會用蛇毒,卻對草藥的瞭解程度不深。」
我爸道:「搞這麼複雜,為什麼兇手不自己殺張潔?去告訴金滿不是暴露自己嗎?」
「對,但事情的開始是兇手告訴金滿的時候還沒有發生命案,老太太亦沒有死,但十八他們已經在密謀做壞事,雖然我還不知道十八他們的目的,不過從十八敢下手殺自己奶奶都要干,估計是能發大財的大壞事,秘密就在竹林邊那塊地。兇手肯定亦知道那塊地的事情,假設有寶藏吧,兇手最初的想法是讓金滿殺張潔,然後再殺十八,兇手自己什麼都不用做就解決了一個大麻煩,高招。」遲疑了兩秒,我繼續道,「其實告訴金滿張潔和十八有染的不是兇手本人,而是一個……女人。還有就是,這個女人並非是直接說,而是故意無意中說漏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