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節
我用棉布將阿松脖子上流出的黑血擦了擦,接著道:「蜈蚣俗稱百足,前兩個前足各有利爪一對,連接著毒腺,被利爪刺中的人,都會被毒邪侵入機體。被咬的地方會紅腫,發癢,有時還會劇痛。而且松兄弟顯然不是被尋常蜈蚣咬傷的,一般蜈蚣咬了人,被咬者最多局部紅腫發熱,放出毒血後便會有減輕的跡象,可是你這毒血……」
我說到這裡,屋主人插嘴道:「是啊,你這毒血怎麼流不完呢,好像全是黑的……」
從背包裡取了塊新的棉布,給阿松擦了擦毒血,我才道:「只有較大的蜈蚣咬人後,才會出現全身麻木,全身發熱,眩暈,頭痛等症狀,松兄弟之前險些昏迷不醒,也是大蜈蚣咬人後的症狀之一。」我說到這裡,俯下身,摸了摸阿松的雙手脈象,道:「這脈象屬於『數脈』也是大蜈蚣咬人後應有的症候,如果我猜的不錯,松兄弟應該已經開始想吐了。」
阿松聽了我的話,突然嘔了幾下,才道:「你不提醒,我還沒注意,我現在覺得胃裡難受得很,總是想吐。」
雖然我對阿松並不瞭解,卻總是隱約間覺得他向我隱瞞的事情,怕是與我有甚為緊密的關係,加之不久前被人跟蹤,更肯定了我的猜想,此時他中毒漸漸深入,我卻也並不著急,在我看來,他若是中了毒,在床上躺幾天,倒也可以讓我和他好好聊聊,以便於套出他的話來。
想到這裡,我對屋主人道:「大哥,我對杭州的道路不熟,松兄弟中的毒必須用藥調治,您能不能告訴我怎麼走,我得去抓些藥來。」
屋主人方才見我將蜈蚣毒分析的較為清晰,言語間又沒什麼驚慌的意思,早已經猜到我已經有了醫治的手段,此時見我要去抓藥,便道:「呵呵,認識了一天多,你還不知道我的名字嗎?我姓池,名本理,上海人。以後你叫我老池就成了,我們這離最近的中藥店離這裡也有十幾公里遠,出租車也未必認識路,這樣吧,我叫個朋友幫你們去買,你把藥寫好,交給他,五分鐘便能回來。」
老池這麼一說,旁邊的阿松與我都是一驚,阿松更是喃喃道了句:「五分鐘,莫非是飛著來回麼?」
老池看出我的疑慮,也不多說什麼,只是微微一笑,便下了樓。
阿松此時的神情頗為沮喪,對我道:「這次的事情麻煩大哥了,唉,原料想我下山後能做些事情,不想卻是這般大意,中了別人的圈套。」
我從背包中取出紙筆,將藥方寫好放在一邊的桌上,拍了拍阿松的肩膀道:「松兄弟,早看出來你是名門出身,武林高手啊,不過現代社會不比古代,人人都聰明著呢,吃點虧是正常的,回頭咱們找找這蜈蚣油炸了吃。」
我才說完,老池已經帶著個十八九的少年上了樓,這少年長得一般,臉色蒼白,雙目無神,看起來十分萎靡,半點沒有武林高手應有的神韻。
他見我表情一怔,便知道了我的心思,道:「你們不要看我小,我走路很快的,快把藥方給我吧,我可是輕易不跑腿的哦。」
我將藥方拿起,遞給了這少年,少年也不多說什麼,口中哼了一聲,便下了樓,動作之快,弄得我都有些眼花了。
我看了老池一眼,見他在一旁微笑,滿臉儘是得意之色,便道:「這小孩動作真快,莫非用的是傳說中的輕功,就是脾氣不小。」
老池知道我並不是真的怪罪那少年,便道:「他那聲『哼』是施展功夫時的前奏,並不是針對兄弟你,兄弟你剛才開的藥方既然可以解大蜈蚣的毒氣,必是有什麼神奇之處的吧?能否給我講解一二?我最喜歡聽人講這些奇聞軼事。」
我聽他讚我,不由得臉上一紅,道:「一般中了蜈蚣毒,本是無需服藥的,只需取甘草、雄黃的粉末,合上菜油,塗在傷口周圍即可。松兄弟因是被大蜈蚣咬了,才會用得著服食湯劑,不過這湯劑也只是黃連解毒湯加大黃、七葉一枝花、車前子、香附而已。取清熱解毒的藥效,沒什麼神奇之處,老池你就別笑話我了。」
我之所以不詳加解釋,倒是真因為這黃連解毒湯極為平常,是用作解蜈蚣之毒的常用方劑之一。一般黃連解毒湯,多是由黃連九克、黃芩、黃柏各六克、梔子九克組成。
因為蜈蚣毒被中醫算作熱毒,所以克制蜈蚣毒,也是用瀉火解毒的黃連解毒湯來化解,所謂熱毒,也被稱作熱邪。
中醫將邪氣分為六類,用風、寒、暑、濕、燥、火命名。熱邪就是「火」的別稱,熱邪進入體內後,人們多會表現出發熱、煩躁的情況。
睡眠也會受到影響,口乾舌燥是常規的反應,一般脈搏會顯出數脈的跡象,嚴重的還會胡言亂語,甚至癲狂。
黃連解毒湯所用的藥物,都屬於專門對抗熱毒的常用藥物,黃連瀉心火,負責保護人的神智,讓火氣無法干擾人的正常行為。
黃芩主要負責瀉去人身體上部分的火氣,黃柏負責瀉去人身體下部分的火氣,梔子利用人體經絡作為通道,將這些被抽離出臟腑的火氣向下引導,通過大小便排出體外。
這方子至剛至直,宛如一個用兵勇猛的將軍,對付發展迅速的熱毒,倒是極為合適。
我在方子中又加了大黃、七葉一枝花、車前子、香附。輔佐藥效發揮,大黃有瀉熱通腸、涼血解毒、逐瘀通經的功效,車前子主要負責清熱利尿、滲濕通淋、明目、祛痰。香附疏肝理氣解郁。至於七葉一枝花,又叫王孫,是通絡止痛的好藥。這幾味藥分別起了疏通大小便,與黃連解毒湯一起夾攻熱毒的功效。外帶還能止痛止癢。
只是苦了阿松,恐怕要跑幾趟廁所了。
想到這裡,我不由得一笑,這阿松武功應是不錯,只是身體底子太差,似乎是先天不足的毛病,這番拉肚子,怕是要躺上幾天了。
老池見我一臉壞笑,已經猜出了我必是用了什麼怪藥,只是他也不便指出,只是看了看阿松,道:「我略懂一些相術,看兩位應該都是懂得醫藥武術的人物,不知師承哪位高人?」
第四十四章 戳腳趙塵異
阿松苦笑了下,道:「小弟載了這麼大的跟頭。怎麼還能有臉說出恩師的名號……池大哥說笑了。至於天和大哥,肯定大有來頭。」
阿松明顯是不願說出師承,才以不想讓師門蒙羞為理由推拒,只是他社會經驗不足,說出這違心的話時聲音明顯轉小了。
我雖說對武術理解能力極差,卻也是看過一些武術書籍,阿松用的功夫,我早已看出了些路數,此時見他有意隱瞞,便想點破。
不想我才要開口,便聽到一陣上樓的聲音,我還沒反應時,那十幾歲的少年已到了老池身邊。
這少年上樓時的腳步聲幾乎連成了一串,一聲聲毫無間隔,這聲音本是極輕的,只是連在了一起才令我起了注意。
他上了樓,也沒有多話,只是將草藥遞給了我,便走到一邊的沙發上坐下了。我曾在武術書籍中看到過有拳術大師追逐火車的記錄。
書中說那位高人較之火車還早到了許久,他的徒弟到站時,他搖著折扇站在站台上,全身衣襟不亂,連一滴汗都沒有。
這十九歲的少年似乎也有類似的本事,看到他這身形,我不禁想起了子夜,雖說我丟下子夜本是權宜之計,卻也顯得有些不講義氣了。
若是子夜在這裡,必然能看出這少年的功夫來歷,恐怕連阿松的出身也會被子夜看出來吧?我想到這裡,已是有些出神。
那少年施展身法來回,本是想讓我讚歎幾句,此時故作高傲的坐到一旁,也是想要我主動搭話,不想我卻站在原地出神,他實在有些忍不住了,便對我道:「喂,那個郎中,你不去熬藥嗎?」
我被他這麼一叫,才回過神來,看他說話的樣子,已知道了他的心思,只是我雖不會什麼功夫,卻也自認為見多識廣,對他的身法雖說佩服,卻也不至於頂禮膜拜。當下不去看他,而是對老池道:「池大哥,咱們這有煎藥用的器具嗎?」
老池想來也聽出了少年話裡的意思,將我拉到少年身邊,道:「天和兄弟,我得給你好好介紹一番,這是水滸武校的副校長趙塵異,你別看他年紀小,手下的學生有幾十個,個個都想學他這套戳腳的本事,他肯替你買藥,是很給你面子的。」
水滸武校我雖沒聽過,這戳腳我卻是知道的,據說這套功夫裡最有名的是玉環步、鴛鴦腳,是宋朝流傳到現代的武術流派。
太平天國興盛時,太平軍中的一個武將便很擅長這套功夫,後來他流落民間,將這套功夫傳授給河北饒陽一代的老百姓,我依稀記得那將領便是姓趙的。
我知道老池有意出面調解,便不倫不類的抱了下拳,對趙塵異道:「多謝趙兄弟幫我這朋友抓藥,我代他多謝你了。我記得戳腳是太平軍某位將領的功夫,好像他最後都是在河北傳授武術,趙兄弟原來是河北人嗎?」
趙塵異見我提起太平軍,臉上馬上顯出了得意之色,道:「我家祖輩確實有一位曾是太平軍名將,我是河北饒陽人。」
老池見我們的氣氛有了緩和,便接過我手上的藥,道:「我去煎藥,你們先聊,趙兄弟雖然年輕,卻也知道許多江湖中的奇聞軼事啊,有趣得很。」
老池說著,下了樓,三樓因為地方較小,一般的食客也不上來,此時便只剩了阿松與我,還有那趙塵異。
阿松被我放了許多毒血,已經昏昏沉沉睡下了,我見趙塵異有些內向,便主動和他聊起了閒天,從他的口中我得知。
這老池原本在上海經商,因為精明和善,在生意上發展的極大,後來在杭州置辦了十幾處房產,退出了商界,靠房租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