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節
羅亦安繼續說:「我想在這個城鎮停留幾天。你幫我找幾個精通獸人文字的士兵,還要找幾個精通羅馬文字的獸人。我需要瞭解一下獸人的文化——幫我搜集他們的典籍與著作。這幾天不要來打攪我,等我看完獸人的典籍,再接見你們的長官。」
盧索斯與路克羅斯互視一眼,一挺胸膛回答:「大人,我們是最精通獸人語言的人,所以我們才被派遣來駐守店舖,你有什麼吩咐交給我們吧。」
羅亦安歪著頭看著屋頂,沉思了許久,開口說:「我需要將記憶中一些羅馬文化記錄下來,給我們的士兵、給我們士兵的後代閱讀,這就是我們的文化。我希望我們的後人世世代代傳承下去,有朝一日,他們能找見回家的路。這部典籍我希望用兩種語言書寫——獸人語言與拉丁語言,從哪裡開始呢……」
他說到這兒,兩名士兵頓時明白了他的意思,一霎時,他們激動的熱淚盈眶。有了這些屬於他們自己的典籍之後,他們再也不是無根之木,無本之萍。即使他們這代回不到家鄉,後世,他們的後代也在千千萬萬年後永遠記得先祖的來歷。這樣,他們呆在這獸人國度,將不再是流浪者——甚至有可能成為開創者,開創一代獸人國度新局面。
幾個人這番交談,忽略了趙箐。羅亦安說完剛才的話後,兩名前羅馬士兵只顧激動,房間裡反而靜寂下來,趙箐得空插話詢問此地的情況以及這群羅馬人的來歷。由於漢語拼音都是用拉丁字母作注音的,兩人交談中涉及到的一些人名、地名與羅馬發音完全相同,本來羅亦安打算纂寫羅馬典籍的建議一出,盧索斯等人對於這名亞細亞人的軍團長身份已不再懷疑,聽到兩人交談中不時談起凱撒、安東尼等人名,倆人已再無半點遲疑。
路克羅斯冰冷的臉上終於出現了激動的紅暈。他搶先一步,再度莊嚴的向羅亦安致以羅馬軍禮:「大人,請指引我們。」
這是承認的軍禮,代表著倆人正是承認了羅亦安的統帥身份。此後,路克羅斯就像找見父親的孩子一般,痛哭失聲。
趙箐卻不管那麼多,緊著問:「你的意思是說,這裡不是一個時空片斷?反而是另一個進化世界?那麼,我們推動時光之軸流動,也無法返回原來的世界了嗎?」
第131章 交接
羅亦安緩步踱到二樓窗前,俯身觀看著街道上往來的獸人。
居高臨下,可以看出這條街道僅僅是城內許多街道中的一條。它的建築特色帶有明顯的希臘式風格。牆體巨大而厚實,巨石為梁,粗大的羅馬石柱作為支撐,門洞上雕著繁複的羅馬神話人物,人物之間夾雜著典型羅馬風格的常春籐花飾,令整個石柱、石樑具備一種繁花耀眼式的浮華。
這間羅馬店舖前面是一座鐘樓,鐘樓過後的羅馬店舖延續著羅馬風格,成L型與其它街道構成典型的拉丁十字。站在這座內庭式建築的二樓房間內,可以觀察到整個一樓的情況。
店的中廳,大小羅馬立柱有韻律地交替佈置,拱起了二樓房間與涼台。二樓部分窗口窄小,在內部空間造成陰暗神秘氣氛。正好與布設華麗的底層形成對比,中廳與側廊較大的空間變化打破了古典建築的均衡感,讓整棟建築既有神秘感又有凝重感。
從巨大的塊石間,羅亦安可以一眼看出混凝土的痕跡。在凱撒的世界,用火山灰混凝土作為獨立的建築材料已有200年歷史了,但可以看出,這裡的建築還沒先進到用混凝體整體澆築的地步,因為那些巨石上的雕塑明顯帶有斧鑿痕跡,不像是澆鑄出來的——可是,這個獸人國度也有火山嗎?
趙箐見到羅亦安久久不答,也明白了對方的意思。她豁然站起來,剛想發狂,卻忽然又愣在那裡,嘴中喃喃自語:「不要為了打翻的牛奶而哭泣,只要你肯動手,就會有一桶新牛奶……可是,我不想要牛奶,我只想回家……可是,誰動了我的牛奶桶……」
羅亦安回過頭來,沖止住淚眼的盧索斯和路克羅斯說:「就從色諾芬開始吧。」說完,他一指趙箐,介紹說:「這是我妻子,神廟祭司。」
羅亦安在凱撒的軍帳中見到不少色諾芬著作。色諾芬邊戰鬥邊收集資料記錄戰況,寫下了《長征記》(又譯《遠征記》)的做法影響了凱撒,並導致《高盧戰記》的誕生。受凱撒的影響,羅馬高級軍官人手一本色諾芬的著作。
羅亦安曾在羅馬軍營中廣泛閱讀了各種色諾芬的著作,這些記憶儲存在他的芯片中,正好全本錄出。
色諾芬是古代希臘的歷史學家、軍事家和政論家、經濟學家。是哲學家蘇格拉底的學生。他出生於公元前430年,也就是雅典與斯巴達之間爆發伯羅奔尼撒戰爭的第二年。當他出生時,孔子剛老死不久,墨子大約也在這一年辭世。同年,雅典發生大規模鼠疫,馬其頓王國的一位御醫研究發現了鼠疫的傳播機制,此後,西方人開始注意居住環境的衛生狀況,引水渠及下水道正式引入城市設施中,不隨地大小便成了西方人自覺自願的衛生習慣。
色諾芬平生著述豐富。他的歷史學著作有《希臘史》(敘述公元前411~前362年的歷史事件);《長征記》(又譯《遠征記》);政治學著作有《斯巴達政體論》、經濟學著作有《經濟論》、《論雅典的收入》(主要敘述公共財政)、《家政論》(主要敘述家庭經濟)。
色諾芬比當時的任何一個史學家都要重視人們的經濟生活以及經濟因素在社會生活中的重要地位。他最早使用了「經濟」這個詞彙,並論證了價格與供求的關係——這是很難得的,要知道,他可是生活在公元前4世紀的上古時代。其後,經濟學家對於價格與供求關係的論述,都採用了色諾芬的觀點——包括馬克思。
色諾芬的《論雅典的收入》首次談到了複式預算法以及增加公正財政的必要性,同時,還首次強調了增加社會治安支出的必要性。而他的著作《家政論》,則是人類首部關於家庭理財以及經營地產的教科書,此後,家庭理財正式成為一門專業的學問。
色諾芬在軍事學上的地位也是無比崇高的,西方人曾把《孫子兵法》稱之為「東方的色諾芬」,由此可見色諾芬在西方軍事學中的地位。而「戰略」一詞就起源於色諾芬,人類在他的教導下才明白了戰術必須服務於總體「戰略」,局部戰爭只不過是實現「國家利益」的手段,而為「國家利益」進行的戰爭只出於兩個目的:爭奪資源、拓展本國商品市場。
在《遠征記》中,色諾芬系統地闡述了步兵的各種戰術隊形、兵種搭配、武器的種類、兵力的佈置、進攻和退卻的策略等等。在《論騎兵司令的職責》、《論騎術》中則具體談到了騎兵的培養與騎兵戰術。這幾本書綜合起來,就是一本完整的軍事教科書——什麼都齊全了。
而色諾芬在教育學上的成就也是非凡的,他的《居魯士的教育》首次談到了「國家教育體制」與因人施教的國家人才培養,並詳細分析了斯巴達教育體制的優劣。此後,人類才把教育上升到「國家」的概念與構想,才明白教育的好壞關係著國力,兩千多年後,日本的明治維新正是認識到了這點,才將國力大大提高。
色諾芬的著作就是一整套思想體系,它涉及政體、教育、軍事、經濟、哲學、歷史、財經、衛生,以及整個國家的運作和管理。將他的著作完整地錄出,整個羅馬的思想體系就已經建立了。其餘的書可以當作點綴,或者乾脆置之不理,任由這群羅馬人自主進化去。
決定了主要謄錄的書籍,羅亦安心中隱隱還有點不安,他踱了幾圈,推敲著自己遺漏了什麼。此時,盧索斯的聲音在下面響起,估計正在命令自己的夥計去完成羅亦安的吩咐,羅亦安無意識地踱到二樓涼台,俯視著一樓內庭。
不知什麼原因,現在店舖內客人不多,一些獸人雜役只好百無聊賴地站在店口望著街道上的「人流」發愣。部分雜役在盧索斯的指揮下,出門去尋找學者、購買書籍與筆墨。路克羅斯則指揮另一部分雜役,為羅亦安與趙箐佈置住處。
羅亦安忽然明白問題出在哪裡——建築,這間店舖、這條街的建築太完美了,而羅馬人不可能帶著建築大師上戰場,究竟是誰修建了這條街道,這間店舖,這才是關鍵點。
「路克羅斯」,羅亦安喊道:「知道維特魯威嗎?」
「知道」,路克羅斯的回答馬上傳來:「大人,你剛才沒問我們,維特魯威正是我們的掌旗官。」
啊哈,又是一段錯誤的歷史,這才是事情的關鍵。
維特魯威曾經是一名羅馬軍官,後來,他給凱撒的兒子、羅馬皇帝奧古斯都獻上一本書,名叫《建築十書》,這是現存最古老且最有影響的建築學專著。內容涉及城市規劃、建築設計基本原理、建築構圖原理、建築師的培養等等。書中談到「建築師應當擅長文筆、熟悉製圖,精通幾何學、深悉各種歷史,勤聽哲學、理解音樂,具有天文學或天體理論的知識。」
據說,這本上古時代的「人類第一建築學書籍」寫了數十年,按時間推算,維特魯威應該已從羅馬軍隊退役,並開始了《建築十書》的寫作,他怎麼到了克拉蘇的軍隊,還消失在獸人世界呢?
人類沒有了《建築十書》,那會是個什麼世界呢?後世那些璀璨的建築還會出現嗎?沒有巴黎聖母院、沒有羅浮宮、沒有羅馬大角鬥場、萬神廟、凱旋門,那是個什麼世界?
期待呀,羅亦安這一刻真期待去「新羅馬」看看,看看這座由「人類第一建築大師」設計出的城市。
當天晚上,維特魯威就趕到了狼城,也許是長期的操勞讓他心力交瘁,在粗粗驗過羅亦安的身份後,維特魯威立刻像解脫般給羅亦安交卸了指揮權力,得知他打算默寫出來色諾芬的典籍,這建議立刻受到了維特魯威的強力支持。
維特魯威也是個博學的人,羅亦安的建議打動了他的心,他決定將自己瞭解的阿基米德幾何學、亞歷山大書寫的化學以及希臘先賢研究出的物理學基礎知識,全部整理出來,編撰成冊。在羅亦安的暗示下,他立即有了撰寫《建築十書》的打算。
兩人交談到了很晚很晚,夜半時分,心急難耐的維特魯威力主羅亦安返回新羅馬城,開始這項偉大的工作。
「大人,我們是一群離家多年的孩子,突然有了父親,孩子們迫切希望能夠見到你。還有,在這個獸人世界重現色諾芬的著作,這一偉大的榮譽不應該給與狼城,它只能屬於新羅馬。」
在羅馬軍隊裡,士兵們喜歡稱自己的統帥為「父親」。維特魯威的邀請首先打動了趙箐的心,生活在一個野獸城市中,她感到渾身不自在。有了維特魯威這話,她一刻也待不住了,堅決要求連夜動身。這恰好符合維特魯威的本意。
羅亦安是在萬眾矚目中進入新羅馬城的,不,也不能算是萬眾注目,殘餘的羅馬士兵只剩下了431人,這431名老兵穿起了破舊的羅馬鎧甲,挺著傷痕纍纍的胸膛,舉著火把,站立在新羅馬城的城門口。他們激動得熱淚盈眶,用一聲歡呼迎接羅亦安的入城。
連續的奔波以及精神緊張,讓羅亦安與趙箐疲憊不堪,在接見了軍團殘餘的百夫長、什夫長後,趙箐首先酣然入睡。他則強撐睡眼,聽著羅馬老兵們為他介紹新羅馬的組織結構。
這些士兵們採用了古羅馬時代的「森圖利亞」大會式的管理模式,這是一種古老的半軍事化體制,由士兵選舉出什夫長,每十名士兵組成一個「家庭」,什夫長就是家長,家長統一協調家庭的運作。什夫長再選舉出百夫長,百夫長管理著十個家庭,傾聽士兵們的傾訴、處理民眾糾紛,戰時作為軍事主腦負責召集士兵,和平時期作為士兵們的民意代表,組成元老院,參與著整個團隊與城市的管理,維護屬下每名士兵的利益。
維特魯威在城市中擔當著類似執政官的職位。那名唯一倖存的原軍團百夫長名叫維諾,他已經傷殘,眇了一隻眼睛,右臂在戰鬥中已經失去。他撐起殘軀擔當了類似乎民官的職務,管理刑事訴訟。
維諾體力已經不行了,在數名士兵的攙扶下,他勉強與羅亦安聊了幾句,便支撐不住身體告辭而去。在維諾走後,羅亦安簡單慰問了其餘的士兵,便與他們約好了來日再續。而後,他再也不能抵禦睡魔的侵襲,這麼久以來第一次躺在一張真正的床上,陷入了甜美的夢鄉。
第二日清晨,手腳頗快的盧索斯已帶著雇好的獸人翻譯家,趕著幾大馬車書籍來到了新羅馬城。心急的維特魯威接到報告就喚醒了羅亦安,將那些書籍一股腦地堆在羅亦安房內。同屋的趙箐被吵醒後大發脾氣,她賴在床上,堅決不肯起來。為了繼續睡覺,她將羅亦安轟出了房門。
交卸了所有工作的維特魯威再也不想幹任何工作,他惹醒了趙箐後,自感引發了火山爆發,闖了大禍,立刻一溜煙跑回到了自己的房間,借口準備編撰《建築十書》。將羅亦安丟給強撐殘軀的維諾,讓他引領著羅亦安參觀新羅馬城。
這是一座極其類似於羅馬的城市,附近恰好也有七個山丘,當初,正是七座山丘上的拉丁人建立了「七丘同盟」,才導致羅馬城的誕生。但新羅馬顯然財力不足,沒能把七座山丘全包容到城內,只在七丘之間建立了這座小城。
那條穿城而過的河流也被命名為台伯河,河邊佈滿風車與水車,從河上游蜿蜒入城的長長引水渠,為每家每戶提供著自來水。沿河的道路成為中央大道,城區沿中央大道被劃成六片,左右各三。按計劃每片應該容納一個千人隊,但由於現在城內只有431人,所以,有四片城區住滿羅馬老兵,剩餘31名有一技之長的人員則成為城市管理人員,居住在中央區。空餘的兩區有大部分房屋閒置著,小部分房屋內則居住了新羅馬城僱用的獸人,他們多數是較為心靈手巧的狼人以及力大無比的牛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