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節

  上次它生氣,差點殺了自己的一個孩子,而這次它的怒火,又要誰來買單呢?十一想到了這裡,不由的將自己那張瘦臉壓的更低,低調是銀,沉默是金,事不關己,積不勞心。
  如此這般僵持了大概有十分鐘,那一旁的老五抬起了頭,它輕輕的對燃西說道:「母親,請不要生氣,您的身體……」
  老五的聲音很柔和,似乎不帶有任何奉承虛偽的情感,它是真的在意自己的母親,一字一句的話語,在安靜的掉根頭髮都差不多能聽見的洞中,大家都聽的真切。
  那燃西聽老五勸它,並沒有向對老十那般的發怒,而是歎了口氣,一身的妖氣收斂了許多,但依舊強烈的讓人有些抬不起頭來,良久,只見燃西歎道:「好了,抱歉,孩子們,我不該對你們發火。」
  眾卵妖見燃西情緒稍稍穩定,都不由的搖了搖頭,齊聲說道:「母親,請不要悲傷。」
  但是那老十低著臉上,卻露出了一陣憤怒,他心想著,為什麼這老五勸它它就不生氣,而自己說話時它則大發雷霆呢!?
  只見燃西穩定了下情緒,然後又歎了一聲:「好了,不氣了,咱們現在也該討論一下這件事情的嚴重性了,咱們該怎麼辦?」
第一百八十五章 女鬼淚(下)
  你一定有過信仰,所謂信仰,是一種很模糊的東西,但是確是很多人繼續行走於人世的動力,可是如果有一天,忽然你發現,自己的動力不存在了,那你是否會茫然,自己將何去何從?
  眾人都沒有說話,此時,空氣中的煞氣已經消失殆盡,空氣變得無比潮濕,氣溫恢復了過來,悶熱而密不透風,點點雨水落下,落在張是非的頭髮上,身上,發出啪嗒啪嗒的聲音,雖然這個世界上有許多的不公平,但是也有許多公平,包括空氣,包括雨水,包括陽光。
  雖然人分三六九等馬分腿瘦毛長,但是無論貧窮富有,卻都可以呼吸到同樣的空氣,感受到同樣的雨水,沐浴在同樣的一片陽光之下,也許這就是老天的公平吧。
  但是,當這種公平不復存在了呢?我們又會去如何解釋那一幕幕的慘劇,我們又如何去釋懷心中那份壓抑已久的憤怒?我們會悲傷麼?悲傷在此時,會不會顯得過於渺小?我們會流淚麼?淚水在此時還會不會存在?
  張是非歎了口氣,想從兜裡掏出煙來抽上一口,可是卻發現自己連掏煙的動作都不願意做了,眾人都在沉默,似乎在對眼前那個藍衣女鬼的遭遇而默哀一樣。
  儘管在這姐姐面前,『默哀』這個詞語多少有些諷刺,但是確實如此,試想一下,我們能享受到最普通的東西,它都無法得到,無法得到空氣,無法得到雨水,無法得到陽光,的到的僅僅是一份支撐了她幾十年至死不渝的情感,卻在一瞬間轟然倒塌,將來的它,將何去何從?
  藍衣女鬼靜靜的跪坐在那裡,身體微微的顫抖,它現在已經恢復了意識,但是張是非心裡卻不知道,恢復意識對它來說,到底是好,還是壞。
  雨水透過它的身體,打在地面之上,遮掩不住它那強忍的哽咽之聲,崔先生忍不住上前對它說:「都已經過去了……」
  是啊,都已經過去了,一切的一切,對於藍衣女鬼來說,都已經過去了,不曾有仇恨,不曾有愛戀,不曾有憤怒,甚至過去和未來,都不曾有。
  真正的一無所有,張是非苦笑了一下,他此刻終於明白了這股詞的含義,那藍衣女鬼緊咬著嘴唇,只是不停的說著:「對不起,對不起……」
  似乎它在為方才暴走時自身惹下的禍端而懺悔吧,也許只有這樣才能讓她尋回一些存在的意義,崔先生後來又勸了它一些話,只不過,那藍衣女鬼全都未曾聽在,它死去的時間太久,失去了一切,甚至連自己的姓名都已經忘記,但沒有忘記的,卻還是那份執著,張是非心裡感同身受,此時也不知道從哪裡鼓出了一股勇氣,只見他對那藍衣女鬼說道:「姐,別這樣,即使你再怎麼傷心,董思哲也回不來了,它已經消失了。」
  「消失了……」聽到這句話的時候,那藍衣女鬼愣了一下,然後顫抖的轉身望著眾人,一張白臉上滿是悲傷,只見她忽然喊道:「那我算什麼啊……!」
  眾人全沒了話語,縱使那平時能把活人說死死人說爛的崔先生也沉默了,那藍衣女鬼跪在地上,用雙手摀住了自己的臉,似乎十分痛苦的樣子,只見她哽咽的說道:「誰能告訴我……我這麼多年,到底為什麼等待,而我的等待,是不是根本就是一個笑話……」
  我們可以沒有一切,但是不能沒有執著,這藍衣女鬼的問題確實讓人難以解答,或者說,這個問題本來就不存在答案。
  眾人都不知道說些什麼,可是此時,張是非的心中卻忽然想到了什麼,在這個藍衣女鬼的故事中,他只是一名旁觀者,或者見證者,此時此刻他心中並不像眾人那般迷茫,相反的,平日裡的那些胡思亂想,此刻在腦海中竟然漸漸清晰,他似乎明白了什麼,於是他鼓足勇氣蹲在了地上,對那藍衣女鬼輕聲說道:「不,你的等待,怎麼會是一個笑話呢?」
  藍衣女鬼望著張是非,眾人也十分的驚訝,特別是李蘭英,他心想著老張今晚上的話怎麼這麼多?難道是剛才被這藍衣女鬼的一口煞氣把腦袋給打傻了麼?
  張是非苦笑了一下,卻沒有停頓,繼續說道:「姐,你不是已經等到結果了麼?」
  「結果?」藍衣女鬼愣了一下,然後顫抖的對張是非說道:「我的結果是什麼?這就是我的結果?」
  張是非竟然點了點頭,然後說道:「姐,難道你還沒明白麼,你所等待的,也許只是自己的執著而已,你根本就不愛董思哲,這是連你自己都已經明白的事情,為什麼,現在還要如此的痛苦呢?」
  確實,就在不久之前,當藍衣女鬼對張是非聊天的時候,它就曾這樣想過,不過正映了那句百試不爽的俗話了,當局者迷,往往自己想的很透徹的問題,到了自己身上,依舊會迷茫。
  那藍衣女鬼顫抖著說道:「可是……」
  張是非搖了搖頭,打斷了她,然後輕聲說道:「沒什麼可是的了,姐,你太累了,而且在某種程度上說,你也等到了他死亡,你已經得到了你想要的東西,這世上根本就不存在完美……我知道我說這話有點諷刺,但命運這種東西,你應該比我要懂的多,可是為什麼,你現在還放不下呢?你為他付出的太多了,也太累了,該休息了。」
  張是非這翻話,完全是發自真心,沒有半句虛假,說實在的,他特為這藍衣女鬼感到不值,為什麼這一切都要它來承擔呢?為什麼?難道僅僅是為了一個不值得等待的狗雜碎麼?
  太累了,該休息了,你太累了,該休息了,那藍衣女鬼聽完張是非這番話後,頓時呆住了,表情定格,連顫抖都停止了,過了大概十幾秒左右,只見它慢慢的閉上了自己的雙眼,一滴眼淚竟然從右眼滑落,那滴淚水出奇的晶瑩,掉落在了地上,慢慢形成了一粒珠子樣的東西,在夜晚中閃爍著類似寶石一樣的光華。
  那藍衣女鬼大哭了起來,它的聲音沙啞而顯的十分淒涼,迴盪在這烏雲密佈的天空之下久久不曾散去,這可當真是鬼哭狼嚎了,只不過這哭聲卻沒有帶給人恐懼,反而給在場的幾人一種極度悲傷的感覺,這種感覺,要比方纔那陰煞之氣給人的絕望感更勝一籌,因為它直接出現在人的心中,當真是聞著傷心見者落淚,就連李蘭英這種冷血動物的表情都十分的悲傷,而那一旁的劉雨迪,已經忍不住跟著這藍衣女鬼一起,哭紅了眼睛。
  那藍衣女鬼只流出了一滴眼淚,剩下的,可以算作乾嚎,沒有眼淚的哭泣,在某種程度上來說,更讓人心酸,畢竟眼淚這種東西,在某種程度上來說,可以算是人的一種自我保護措施,當遇到的傷害到達頂點的時候,眼淚就是一種本能的發洩手段。
  但是,這僅僅是對人來說。
  那藍衣女鬼悲傷的哭泣著,久久沒有停止,夜雨在它的身上沒有留下任何的痕跡,那是它早已不再屬於這個世間的證明,雖然說這場雨是因為剛才陣法引發天雷的副作用,不過張是非更願意相信,這是老天在流淚,這是上天賜給這個早就不該存在的苦命人最後的裡屋。
  雨還在下,淅淅瀝瀝,很久都沒有停,相反的,更大了,在雨中,眾人的衣服早已被雨水淋濕,但是眾人都沒有想走的念頭,心中也沒有一絲的寒冷,見那藍衣女鬼邊哭邊顫抖,他們便不約而同的將它圍了起來,似乎是想為其遮擋些風寒,雖然他們都知道,鬼並不能感覺寒冷,因為鬼本身就是寒冷的。
  就這樣,時間一點點的過去,那藍衣女鬼的哭泣聲漸漸的小了起來,隨著這場本不該出現的雨一起,靜靜的消失了,天空雲彩散去,一輪即將圓滿的月亮出現,淡淡的月光灑下,沒有燈光的小區之中一片淺白。
  即將圓滿,也不是圓滿啊,張是非想到此刻又苦笑了一下,他轉頭望了望眾人,發現崔先生此時也在苦笑,他那半邊臉的表情顯得十分不自然,張是非越發的覺得這就是命運了,在這世上,每個人的命運都不同,但是卻又有一個相同之處,那就是每個人的命運都並不是那麼的盡善盡美。
  張是非忽然覺得,這一切其實都是注定的,包括什麼四捨二劫,包括什麼五弊三缺,根本就是這個人世間命運的縮影,其實每個人都一樣,只不過命運分配給他們的角色不同,得到的東西越多,失去的東西就越貴重。
  這也許就是天道吧,本不該存在的女鬼,本不該存在的哭泣,本不該存在的夜雨,這一個本不該發生的故事,卻都在一輪無法變更的殘月之下,真實的存在,刻骨銘心。
  月光映在那女鬼的身上,鬼魂和妖怪本就應該存活在月光之下,月光是它們的崇拜之物,就如同我們活人崇拜太陽一般,那藍衣女鬼終於停止了哭泣,然後陷入了沉默之中,月光同樣灑在了張是非的身上,它此時是半妖之身,同樣能吸收月亮的光華,一時之間,他感覺到很溫暖,這種溫暖不比太陽猛烈,卻無比的輕柔,彷彿那親人只見溫暖的擁抱,又像是熱戀中的情人在你的耳邊細語呢喃,希望這月光也能帶給它力量和溫暖吧,張是非在心中十分真誠的禱告著,雖然你的世界沒有太陽,但是月亮卻一直在那裡。
  又過了一會兒,那藍衣女鬼似乎真的平靜了下來,只見它站起身,然後對圍著它的眾人點頭說道:「謝謝你們……」
  原來鬼也是會哭腫眼睛的,張是非望著它,此時它的右眼此時顯得十分的紅腫,但是它的臉上卻浮現出一抹淡淡的笑容,儘管這笑容顯得十分無力,崔先生見它這麼說,便苦笑了一下,然後說道:「別謝我們,我很抱歉,把你捲入了這種事件中。」
  那藍衣女鬼搖了搖頭,然後淡淡的說道:「不重要了,就像小張剛才所說,我這一生,只是為了一個執著而活,現在執著放下,什麼都不重要了,何哀何苦,都已經過去,我太累了,也是時候該休息了。」
  崔先生聽它這麼說,半邊臉不由得浮現出了十分敬佩的表情,只見他對著這黃衣女鬼伸出了大拇指,然後說道:「你能這麼想,當真是大徹大悟了,下一步有什麼打算,就憑你現在這想法,在酆都謀一份差事也不是不可能,也許對你來說,脫離六道舒服輪迴的痛苦才是最佳選擇吧。」
  那藍衣女鬼苦笑了一下,然後對著崔先生說道:「到時候再說吧,我現在還沒有那份打算,對了……」
  只見它頓了一下,然後轉頭對著張是非笑了一下,然後說道:「小張,真的很感謝你。」
  張是非這人,雖然平時沒皮沒臉,但卻經得起罵經不起誇,見這藍衣女鬼跟他說謝謝,不由得有些不好意思,只見他撓了撓還濕漉漉的頭髮,然後嘿嘿的也笑了一下,對著那藍衣女鬼說道:「謝什麼啊,剛才不已經謝過了麼?」
  那藍衣女鬼搖了搖頭,然後對著張是非說道:「不,一定要謝的,謝謝你,如果剛才不是你,我只怕現在還無法領悟到現在所想的一些東西,是你讓我解脫了,謝謝。」
《我當鳥人的那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