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0節
日子一久,李蘭英便感到有些無聊,於是他便任憑張是非自己去發呆,而自己則終日在這瀛洲之地亂逛,瀛洲之地,說大不大說笑也不小,風景自然不用多說,終日遊歷,閒暇之餘就泡在劉伶那裡跟他對酒,干喝酒沒意思,於是他便用樹皮銷了一副撲克,教那劉伶打了起來,到最後,竟然也吸引了那陳摶一同前來,一人倆神仙,就開始了全民斗地主,干打也沒意思,要賭點什麼啊,李蘭英說賭蜂蜜,陳摶說賭睡覺,而劉伶則說賭脫衣服的,輸一把脫一件,翻倍脫兩件。
那哪兒行啊,李蘭英望著這兩個老奸巨猾的傢伙,他覺得這倆老東西如果長了毛的話簡直比猴兒還要精,跟劉伶比脫衣服,誰能像他那般的沒羞沒臊?於是此事只好作罷,兩個老東西牌品很爛,外加上他倆本來就不怎麼對路,有的時候為了一張牌可以炒的面紅耳赤的,好幾次局面差點由全民斗地主演變成火拚俄羅斯,不過這樣一鬧騰,到也打發了一些無聊的時光。
時間一長,張是非竟然被忽略了。
而他還是那副樣子,每天晚晚的睡去,天色還未放亮就早早的醒了,起身之後都會去那玉溪之畔,餓了吃些竹筍果腹,渴了就喝那玉泉之水,好在這仙家之物雖然沒有什麼味道,但是妙用卻也是無窮,不用擔心營養不良還能夠強身健體,半個月下來,張是非的身體便徹底的恢復了,只不過,他臉上的那道痕跡,無論是怎麼洗,都洗不掉,就好像是一條烙印一般,不過他似乎也不怎麼在意,若是無人打擾,在這溪邊一坐便是一天。
但是他想的是什麼,卻從不和人說,直到那一天。
那一天,他如同往常一樣,正坐在玉溪邊上,抬頭望著天空,雲彩變幻出奇,隨風而行,不曾停留,張是非安靜的就像是一座泥像,直到他的身後出現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張是非這才回過了神兒來,然後下意識輕聲說道:「老爹麼……」
竹林之中,陳摶心中微微一愣,心中暗暗讚了一聲,然後便走了出來,一邊打著哈欠,一邊對著張是非笑罵道:「行啊小子,長本事了,你怎麼猜到會是我呢?」
張是非微微一笑,然後也沒回頭,只是繼續望著天空說道:「我也不清楚,自打我的言情分不出色彩之後,我的心竟然也跟著靜了一些,剛才一聽到腳步聲,我就想到是你,沒想到還真的被我蒙中了。」
陳摶吧嗒吧嗒嘴,然後便走到了他的身旁,也沒有什麼顧忌,雙手枕在腦後就躺在了地上,他翹著二郎腿,他心裡自然明白,這絕對不是猜的那麼簡單,看來,這張是非遭此一劫之後,也並非沒有守候,起碼他現在的道行,要比之前強的許多了,可他雖然這麼想,卻沒有說出來,只見他笑道:「你小子,猜的還真挺準。」
張是非輕輕一笑,然後對著陳摶隨口問道:「老爹,你今天怎麼沒跟他們打牌呢。」
「別提了。」陳摶似乎很不爽的回答道:「自從會了那什麼地主,連睡覺的時候都少了,昨天輸的很慘啊,小胖子的那句話怎麼說的,啊對,心情鬱悶,所以就出來溜躂溜躂,順便找個僻靜的地方補補覺,對了,你怎麼不去玩呢?」
張是非歎了口氣,然後平靜的說道:「我不想玩,只想看看這天。」
「哦?」陳摶躺在地上,也望著天空上的雲彩,然後他對那張是非說道:「那你告訴我,你眼中的天,是什麼樣子的呢?」
對於陳摶,張是非心中滿是尊敬,他知道這老傢伙雖然平時很不著調,但卻是擁有大智慧的人,於是他想了想後,便輕聲說道:「雲彩很美,但是卻不會停留,我不知道它們的真正形狀是什麼。」
陳摶笑了,他對張是非說:「所以你就一直看著它們?」
張是非點了點頭,然後說道:「是的,我試圖去尋找他們的真正相貌,但是這些天我發現,它們無時無刻不在變幻,而它們的形狀,也從未有重複的時候,讓人無法捉摸。」
陳摶翹了翹腿,他似乎明白了什麼,但卻依舊漫不經心的對著張是非說道:「當然無法捉摸了,雲本無常,如果讓你捉摸到,那它們就不是雲彩了,不過,話說回來,你想一味的去尋找它們的本貌,有必要麼?」
有必要麼。
張是非沉思了一會兒,然後低下了頭來,然後說道:「老爹,我想了很久,卻還有一件事想不清楚。」
陳摶揉了揉眼睛,然後便對著張是非說道:「什麼事情,說出來聽聽。」
張是非歎了口氣,然後對著陳摶說道:「在我的記憶之中,好像有一個怪物,它為了尋找自己心愛之人的轉世,用盡了一生的時光,可是最後它卻依舊沒有得到好下場,這是為什麼呢?」
陳摶笑了笑,然後便翻了個身,背對著張是非說道:「守歲花開,季季不同,這個問題難道你還不清楚麼?」
守歲花開,季季不同,這句話張是非曾經聽過,他想了起來,『守歲』便是瀛洲外圍的那些紫色的草,它們只有一年好活,是瀛洲計算歲月的標誌,這種草在活著的時候是不會開花的,對它們來說,開花就意味著死亡。
而第二天,它們就會枯竭,從而新一批的『守歲』開始成長,繼續一輪一輪不變的命運,想當初,張是非看那鮮花開得分外美麗,便有些覺得可惜,不過還好,明天的同一時間他們又會繼續再開。
可是,陳摶卻對他倆講,明年即使這裡又是一片花海,可是,明年的花,卻不再是今年的花了。
明年的花,不是今年的花。
張是非想到了這裡,猛地記起了什麼,那燃西的故事,那個身著黑衣的傢伙,也曾經在它的面前變幻了四季的更改,青草由榮到枯便是一個輪迴,但是,新長出的草,還會是曾經的那一棵麼?
張是非愣住了,他的嘴裡不斷的念叨著:「過去了,就不會再回來麼?」
「是啊?」只見那陳摶似乎是由於姿勢不舒服,所以又翻回了身,枕著自己的雙掌,望著天空喃喃的說道:「過去了,就再也不會回來,你看到的花謝了,那是你們的緣分盡了,即使明年你還會看到相同的花兒,卻也不是去年的感覺了,不對麼?」
頓悟。
張是非終於明白了,燃西的一聲為何會如此的悲慘,那就是因為它太過於執著,以至於迷失了方向,其實,那個黃帽子早就對它說出了它以後的結局,但是當時它的眼睛裡面已經容不下其他的事物,所以才注定了日後的命運。
花開花謝,人死投生,其實都是一樣的,花有重開日,卻不是當年所見的花兒,人有輪迴時,卻也不是當時的人了。
原來,冥冥之中當真有存在這一種力量,這種力量,就叫做緣分,燃西和馮天養的緣分盡了,縱使它找到了馮天養的轉世,也無法尋到當時的感覺,因為轉世以後的馮天養,已經不在是馮天養,無論性格,相貌,年齡,都是另外的一個人。
原來,在馮天養死的那一刻,燃西就已經徹底的失去了,失去自己的愛人,失去這短暫的緣分,其實有的時候,情感確實是一件很讓人頭疼的東西,越短暫的事物,我們越想再次擁有,所以執著產生,所以,苦海無涯。
張是非沉思了許久,只見那陳摶打了個哈欠然後說道:「鏡中之花,水中之月,過去了就回不來,與其觸鏡撈月,倒不如把這份景象牢記心中,你說是麼?」
張是非沉默了,陳摶的話讓他豁然開朗,人往往是一種很矛盾的生物,經歷的快樂很快就會忘記,但是所受的痛苦卻可以牢記一生,過去了就過去了,為什麼還要去盲目的追尋呢?
張是非終於想明白了,儘管這些道理曾經全都在他的胡思亂想中出現過,但是當時的他卻不知道個所以然,而今天,他卻想通了,原來是這樣。
張是非苦笑了一下,然後轉過了頭,望著那陳摶,然後輕聲的說道:「老爹,我還是想不明,人的一生到底算什麼,而人的執著,又應該為什麼存在才有意義?」
見到張是非問他,陳摶便歎了口氣,抻了個懶腰坐起了身,然後一邊打哈欠一邊對著張是非說道:「你問的問題,每個人都有不同的理解,所以我不能把我的理解強輸於你,這樣吧,你還是自己去領悟吧。」
「我該怎麼做?」張是非茫然的問道。
那陳摶笑了笑,然後便對著他說道:「實相圖啊,你之前不是還沒有走完麼,現在,也該讓你得到你本該得到的東西了。」
實相圖,乃是瀛洲一寶,其來源與陳摶和劉伶一般,皆是不明,顧名思義,實相既是真實,據說這副圖畫蘊含著天地間的真理所在,不過,想當初張是非他們卻是不知道的,當初實相圖在他們的眼中,也不過是回家之前最後的考驗罷了。
如今時過境遷,喝下了忘卻之酒的張是非一聽陳摶要他再闖實相圖,心中不免有些緊張,因為他隱約覺得,這副圖畫帶給他的,也許是一次徹底的轉變,想想在哈爾濱的時候,在那喜鵲的夢中,張是非也曾經看到過類似實相圖的景象,當初的他不知道這是為什麼,現在想想,可能一切的謎團就要解開了。
第三百四十章 猛虎索命
真相就是一塊兒摻了老鼠藥的奶油蛋糕,不知道葬送了多少耗子的性命。
可能知道了真相以後,就不會胡思亂想了吧,張是非想到了這裡,便對著那陳摶說道:「我現在沒有什麼想得到的東西,我只是很想弄清楚自己心中的疑惑,不想在繼續自己一個人胡思亂想了。」
「你的疑惑來自實相,又終於實相。」陳摶笑了笑,然後對著張是非說道:「自打上次你回了人間,腦子裡面是不是總會莫名其妙的出現一些想法?」
對啊!張是非愣了一下,然後對著陳摶點了點頭,確實,半年之前,他從瀛洲回到了哈爾濱後,雖然找回了自己的肉身,但是他卻總是覺得自己好像是變了,變的總是會胡思亂想,特別是遇到了危險或是某些傷心之事的時候,那些莫名其妙的想法總是不自覺的從腦子裡面出現,當時的張是非沒有在意,不過現在想想,這裡面似乎就有些蹊蹺了,因為他之前那些胡思亂想的念頭,到了最後,竟然都得到了解答,特別是剛才聽陳摶說燃西的因果之時,他才發現,原來這一切自己早就知道,只不過,當時並不理解罷了。
陳摶對他說,他會胡思亂想其實並不奇怪,因為這就是實相圖的作用,本來實相圖的作用就是讓人領悟自己最需要領悟之事的一個工具,就像那李蘭英,他之前在實相圖裡見到的是『人之九相』,講的是人身皮囊重生到死由死變腐最後消失不見的一個過程,如果當初李蘭英能夠將其領悟的話,那他日後就不會那麼輕易的受到刺激而入魔了,這正是冥冥之中自由主宰,張是非由於只在那圖中待了不到半個小時,剛被老虎追逐就因為外力而穿越了時空,到了那雪山之上,由此經歷的,他是頭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