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節
曾幾何時我一直以為,只要上了大學就不愁工作,可是現實卻遠比想像中殘酷,即使你上了大學,也未必能夠找到工作,這是真的,特別對我們這些搞藝術的來說。
由於是大專,所以在大二的下學期,就有很多的學生開始為自己的未來奔波了,學音樂的就是這樣,女人遠比男人要吃的開,大二上學期的時候,班裡面就有一大撥小姑娘找好了出路,不是傍了大款,就是整天在各個酒吧趕場,她們的打扮越來越風塵,越來越成熟,明明跟我差不多大,可感覺卻比我們要大好幾歲似的。
我終於明白學姐們為什麼會那麼成熟了,原來這是一種循環。
男人就悲劇了,比如我們,我們寢室裡面的老爺們兒還是那副德行,但是除了孫家良以外,似乎人人都或多或少的有了危機感。
就這樣,秋天到了,大三開始了。
大三開始的時候,我回到了學校,見到了倆月沒見面的蘇譯丹,她看上去更瘦了,也不知道是為啥,不過精神狀態倒是很不錯,看到了我以後還凶我讓我請她吃飯,這都無所謂,只要她喜歡就好。
大三開始以後,我真真正正的意識到了自己的成長,時間當真快的嚇人,這是最後一年了,聽我們的導員孫亮說,在這最後的一年裡,我們都要出去實習,至於去哪兒,學校不管,反正你學費照交,到時候拿個證明回來就給你發畢業證。
他娘的,這分明就是想不管我們嘛!我的危機感越來越深,要知道,在這三年之中,我學到的東西當真很少,除了那幾樣樂器沒有拉下,剩下的多半都是一些樂理知識還有很多要命的政治覺悟,不過貌似那玩意兒沒用。
我是學音教的,好像只能到各個初中碰碰運氣,可是在和李松竹他們跑了幾家學校後,卻大失所望,人家根本就不需要你,當然,如果你有關係的話除外,偌大個城市中,竟然沒有一個可以讓我們實習的地方,這或多或少的都打擊了我們的自信心。
眼見著班裡上課的人越來越少,而我們卻一點辦法都沒有,這種感覺真挺操蛋的,我之前還以為能夠找到份工作呢,因為蘇譯丹的生日快到了,雖然她很不在意,但是我卻想給她一個驚喜,說起來,這麼長時間以來,我好像確實連一份像樣的禮物都沒給過人家,雖然她好像十分不在意,但是我卻很過意不去,畢竟當時在校園裡面,很多的事情都存在著無形的攀比,見別的女生過生日的時候都是十分張揚的說某某某又送什麼給自己了,我的心裡也就有些沒底,心想著何不趁著這個機會,直接給丫買來個『斯普乳哎死』(英語音譯:驚喜),然後直接跟她確認彼此的關係呢?
但是苦於囊中羞澀,兜裡都比臉乾淨,平時只能保持著餓不死的狀態,要那什麼去買一個『斯普乳哎死』?這可怎麼辦呢?
我當然沒有把這件事告訴蘇譯丹,只是在寢室中和李松竹他們商量了一下,竹子也為這事兒愁的慌,他對我說:「現在咱們太沒地位了,學校學校不要咱,沒想到社會也不要咱,前兩天我找了家禮儀中心想去給人家婚慶吹喇叭人家都不用,說只需要女的,娘的,女人很會吹喇叭麼?那些小娘們兒哪兒有咱們底氣足?」
亮子無奈的笑道:「越說越反動了,趕緊打住,那是吹嗩吶,什麼吹喇叭……算了,不過咱們確實是應該找點什麼活兒干了,哎,你說要不咱們組一樂隊跑酒吧的場子去?」
其實亮子早就想組一個樂隊了,畢竟鋼琴不是他最喜歡的,丫最喜歡耍架子,但是要組一個樂隊哪兒有那麼容易啊,我們寢室裡面四個人,一個醉生夢死三個混吃等死,混來混去,大學都快完事兒了,即使臨時抱佛腳組了個樂隊,但是這樣的水平又有哪個場子敢要呢?
在爭論了一番後,我們最後還是決定了,不去實習了,因為確實找不到地方,狼多肉少,僧多粥少,屎多狗……算了,整個哈爾濱一共就那幾個學校,可是師範類的學生每年又有多少?根本搶不上位置啊!
所以,李松竹最後還是決定了這一年在寢室裡面繼續玩遊戲,孫家良決定了這一年要在睡夢中度過,賈明亮決定了自己要去夜店裡面碰碰運氣,而我,也決定了,我想出去鍛煉鍛煉自己。
一是鍛煉鍛煉我自己的性格,二是,我想給蘇譯丹一份生日禮物,用自己掙來的錢買。
我打算去地下通道唱歌。
第五十六章 賣藝
其實我決定要去唱歌,也算是想了很久才定下來的事情。
雖然那個時候,整天無所事事,雖然這也算是我想要的生活,但是不知道為什麼,我的心裡面卻總是覺得有些不充實。
怎麼說呢,可能正是因為年少輕狂吧,眼瞅著大學的生活就要過去,畢業以後很有可能我就會離開這座待了將近三年的城市,所以多少有些不捨,不敢相信,我虛度了這麼多的時光,眼看著身邊的人一個個的都在追求夢想(寢室裡面的幾個畜生除外),但是我卻什麼都做不到。
隨著時間的流逝,慢慢的,我對生活的看法也發生了變化,可能是有些不情願,不情願我回到家鄉之後依舊一事無成,就算以後我真的靠著爹媽打點當上了一名蛀蟲音樂教師,但如果到了那個時候,跟學生們聊天,聊起大學生活,我不想這回憶之中只是網吧食堂加寢室吹牛B。
所以,不管成功與否,我也想去試試,最起碼能夠留下一絲回憶,對於這座古老的城市,也對於我的大學生活,還有就是蘇譯丹,我想在最後,也能留給她一些什麼,我之前問過她,畢業之後有什麼打算,她對我說,回瀋陽。
如果她回瀋陽了,那我呢?這確實是個很頭疼的事情,我想在最後的日子中跟她告白,但是告白總要拿出點誠意來,所以我需要錢,記得之前有一次上街的時候,我曾經見到過那些所謂的流浪歌手,抱著把吉他,身前著吉他袋子,自顧自的彈唱,甭管唱的好壞,但是袋子裡面總是有些錢。
後來我跟竹子他們也討論過這事兒,竹子對我說,估計這些傢伙一天純收入都破百,節假日另算,我自認為自己的歌聲不輸給他們,而且吉他我也玩的很熟練,流行曲什麼的基本上都會,還有就是,能在大家的視野中唱歌,這或多或少都有些接近我最初的夢想。
所以我決定了,實習的這段日子裡,就去賣唱。
在把我的想法告訴他們的時候,竹子和亮子都很驚訝,他們不相信我這個挫男會有那勇氣,當然了,我最開始的時候也不怎麼相信,不過直到看見那枚戒指後,我真的就下定了決心。
那枚戒指的標價是兩千七百三十五元整,是我陪蘇譯丹逛街的時候在一家購物中心裡面瞧見的,蘇譯丹雖然平時很爺們兒愛擺臭臉愛吃肉且小胸,但是她確實還是一個女人,在路過那裡的時候,我發現她有意無意的望了那枚戒指好幾眼,女人好像都很喜歡這種亮晶晶的石頭,她也不例外。
當時我下意識的掏了掏口袋,愣是沒敢言語,但是心中卻牢牢的記住了那玩意兒的標價。
我打算送給她,而我有兩三個月的時間,應該足夠了。
當晚我就做好了精確的結算,一天按一百來算,一星期就是七百,兩個星期就是一千四,一個月有四個星期,恩恩,差不多了!在得出這個結論之後,我興奮的有點睡不著覺,滿腦袋都是我把那玩意送給蘇譯丹後她的反應,娘的,想想都覺得我簡直太浪漫了,以至於當時在滿是臭腳丫子味兒的寢室中也樂出了聲兒。
可是我當時怎麼能瞭解,事情其實並沒有想像中的那麼簡單呢?
一個星期後,我就不在去上課了,而是背著我那破木吉他找到了個地方,開始了我的賣唱生活。
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這話可真對,我永遠都忘不了第一天的時候發生的那些事情,原來這玩意兒你看別人做簡單,但是你真自己去做了,才知道這麼難為情,確實,在那種幽暗陰冷的環境之中,人來人往,潮氣很重,牆很髒,地上也很髒,人來人往,什麼樣的人都有,有年輕的,有年邁的,有挑著擔子趕路的中年婦女,也有踩著紅色高跟鞋臉上跟刮大白了似的妙齡女郎,哭泣的小孩兒,乞丐,學生,隨地吐痰者,裝逼賣老人,林林總總五花八門。
在這些人的面前開口唱歌,原來是一件那麼令人難為情的事情,雖然我想的很簡單,但是第一天的時候,我在那個通道口處,傻不愣登的站了一整天,愣是沒好意思開口,直到太陽下山的時候,我才失魂落魄的背著吉他擠公交車回學校,哈爾濱的暮色從樓與樓的間隔中灑落,我站在最後面,手裡攥著把手,車載收音機裡傳來了FM 95.8頻道的感冒藥廣告,廣告結束後放了一首歌,是許巍的《曾經的你》。
我望著窗外車流不息的城市,耳朵裡面聽著許巍的歌,聽著聽著,竟然低下頭哭了,原來,在這麼大的城市中,要尋找到屬於自己的一個小小的價值,是這麼樣的難。
歌聲結束,廣告繼續,但是我的眼淚卻沒有止住,我中途下了車,又來到了那個購物中心,人依舊很多,人群之中,背著吉他的我,望著玻璃櫃裡面的那枚小戒指,良久,最後終於擦掉了眼淚,步行回到了學校。
那一晚,我抽了一整盒煙,第二天出門的時候,兜裡面揣了一小瓶紅星,二鍋頭狠辣,從嗓子眼兒辣到肚子,喝完之後,我丟掉了瓶子,擺好了袋子,靠著髒兮兮的牆,調音,撥了兩個和旋,清了清嗓子,小聲兒的唱了起來,我第一次唱的歌,就是《曾經的你》。
可能就是從那首歌開始,我的青春也算是正式終結了吧,那個膽小害羞的我。
現在再回憶起那段歲月的時候,我的心中忽然不想矯情,所以就掠過那些醜事,因為我覺得,那是我最寶貴的經驗,以及對於生活的態度,一個從鄉下來的愣頭青小子,從何別人說話都會臉紅,到最後在地下通道裡面唱歌討生活,被人當過乞丐,被人指指點點過,也被人侮辱過,被人罵過,還收到過假錢,最噁心的就是有人在你唱歌的時候吐了一地,剛開始我還以為是被我的歌噁心吐的,不過從空氣的味道我判斷,丫應該是喝酒喝吐的,總之,這種事情很多,而我也從最開始的無法承受只能在被窩裡面委屈的哭泣,到最後慢慢的習慣,覺得其實這就是人生。
真的,也許這就是人生,因為這個世界並不是為我而存在的,我只是組成世界的一個小小的部分,就像歌裡寫的那樣:讓我們乾了這杯酒,好男兒胸懷像大海,經歷了人生百態世間的冷暖,這笑容溫暖純真。
這笑容溫暖純真,是得,在過了一段那種日子之後,我覺得其實這也沒什麼不好,畢竟我有我自己想要的東西,看著口袋裡面的錢一天天的增加,我的笑容卻是溫暖純真,而且略帶市儈。
快了,很快就可以買下那玩意兒了,這是我頭一次肯定自己的價值,雖然幹了這行才知道,這賣唱並不是每天都能整一百以上的,但是最起碼也不是沒有收入,偶爾還有人停下來聽我唱歌,哪怕是站在我旁邊玩手機,我也會更加的賣力。
所以說,還算順利,刨除每天的午飯錢,每天最少還能剩下三五十,眼瞅著天氣漸熱,閒遊的人多了,我的收入也慢慢的增多,離這個學期結束還有一個多月,我應該能夠攢夠那比錢。
午飯一般就是對付對付就行了,幸好我也不是啥嬌貴人,兩塊錢的盒飯能撐的直打飽嗝,跟那賣盒飯的阿姨混得熟了,她給我盒飯裡的鹵雞蛋都是大個兒的。
這種生活雖然挺苦,但是也挺充實的,畢竟無聊的人也是少數,相對來說,禮貌的人還是很多的,偶爾還有些外國人聽完我的歌後給我鼓掌,那些俄羅斯的姑娘們的性格都想他們的身材一樣火辣熱情,有的還找我一起拍照,遇到了這種狀況,我都是十分靦腆的對著鏡頭擺出了剪刀手。
就這樣,日子慢慢過去,而我也已經習慣了這種日子,我本來想著,之後的生活也會如此,沒有啥大的波瀾,直到那個死老頭出現在我的視線範圍內。
之前講過,我賣唱的地方是一個地下通道,選擇地下通道其實也不是沒理由的,因為環境的關係,在這裡唱歌會有天然混音的效果,而且這裡我待的熟了,除了幾個在旁邊挎籃賣櫻桃的大嬸以及偶爾路過的乞討老爺子之外,沒有其他的『做買賣』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