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節
老爺子雖然年邁,但畢竟是蘇譯丹的師父,十三科的本事很是精通,他為我針灸,漸少我的痛楚,但當針紮在我背上的時候,麻酥之餘,卻還是很疼。
但我沒言語。
老爺子在我背上紋的是龍門三圖中的最後一幅圖,他說那副圖的名字叫『辟邪』。
老爺子一隻手臂還沒有恢復,而且上了歲數,花費了好長的時間,等紋好了之後,已經是後半夜了,老爺子滿頭大汗,似乎很耗費了極大的精神,而我的後背卻是一團火辣的刺痛,而且伴隨著陣陣酥麻感。
我在衛生間的鏡子上一照,只見我的後背上黑乎乎的一團,夾雜著一些血跡,就好像烏雲之中夾雜著血絲一般,只能依稀分辨出似乎有獸類的四肢,老爺子對我說,剛紋好就是這個樣子,今晚睡覺背不能著床,七天之內不可洗浴,之後洗去污垢,便可能看出所紋的東西了。
我問老爺子這圖是什麼,老爺子跟我說:「你大概可以理解為長角的獅子,它沒有多大的作用,但是可以讓你免受瘴氣陰氣所害。」
我點了點頭,謝過了老爺子,老爺子擦了擦汗,然後對我說:「不用謝我,你這次回去,有什麼打算?」
他這話可問著了,雖然當時我對道安講的倒是很輕鬆,但是掙錢哪那麼容易啊,要是掙錢容易的話我就不用來瀋陽度假了,不過也沒有辦法,事已至此只能盡力而為,我決定要回哈爾濱跟那韓萬春正式合夥,不再已玩票的性質過活了,我能想到的短時間內來錢的,只有這個,於是便對著老爺子如是說出。
老爺子點了點頭,然後對著我又說道:「騙人本是不好,希望你如果遇到真被鬼祟所迷之人,可以施以援手。」
我無奈的笑了笑,我也知道騙人不好,但是有的人騙他卻也合情合理,因為那些人的錢本來就不乾淨,於是便點了點頭。
老爺子想了一會兒後,就又對我說道:「孩子,你既然已經決定了,那我們只能支持你,說起來在哈爾濱,我還有一個遠房的親戚,以前的時候他受了我的恩惠,他是干陰間買賣的,如果你有需要的話,可以去找他,這麼多見沒見了,順便幫我帶句話給他吧。」
我點頭答應,然後問他那人叫什麼,地址在哪裡,老爺子對我說:「十幾年前他來見過我一面,我只知道他做的是壽衣生意,卻不清楚他住在哪裡,他的名字叫陳立國,相貌倒還很好認,他的脖子歪的很厲害。」
壽衣生意?姓陳?歪脖子?我怎麼想怎麼不對勁兒,於是便驚道:「你說的是陳歪……啊不是,是陳叔?」
「你認識他?」老爺子說道。
「大概,也許,十有八九就是他了。」我當下心中感歎,要說這真是天涯何處不相逢,想不到這玄嗔道長的遠房親戚我竟然早就見過了,正是那平安花圈店錢扎紙的老闆陳歪脖兒。
這個世界真的太小了。我心中想到,那老爺子對我說,這遠房親戚比他小很多,按輩分算是他的弟弟,老爺子曾經交了一些本事與他,他為人很精,很會做生意,想來現在應該也混的風生水起了吧。
我心中暗道,可不是風生水起麼,人家現在壟斷了哈爾濱四成的紙鈔生意啊,家裡就跟開印刷廠似的,要說這個忙很好幫,於是我便答應了下來,並問那老爺子:「我能找到他,您有話就說吧,我一定幫您轉達。」
老爺子點了點頭,然後對著我說道:「你見了立國,就跟他說,說『我老啦,也想明白啦,活了一輩子等於白活,最後還給小輩們添麻煩,現在想通了,以後就專心修行,修一修自己的心,該放下的,就都放下吧,希望你也是這樣』。」
「就這些?」我對老爺子說道。
老爺子點了點頭,然後站起了身,咳嗽了兩聲後,歎道:「就這些。」
老爺子的話聽上去有些淒涼,他一生跟鬼過不去,到老了終於想通了,其實他只是跟自己過不去,對他而言,世界上最狠毒的鬼,其實就是他自己心中的偏執,如今終於放下了這份執念,從此打算真正的修行自心了。
我送老爺子下樓,看著他上了出租車,心中也不免有些淒涼,人生就像一個旅程,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歸途,而我覺得,我的旅途才剛剛開始。
瀋陽的夜晚,跟哈爾濱的也差不多,這也不錯,我抬頭望著天空,心想著以後不在蘇譯丹的那些日子裡,如果想她了,就抬頭看看這一片夜空,我們都在同一片夜空之下,也許並不孤獨。
想到了這裡,我的心中便又出現了希望,這讓我義無反顧的踏上了一個神棍的道路,路看來還很長啊,但是我現在有理由必須走下去,似乎也不再迷茫了。
第九十九章 養鬼
下車了,將近一個月的瀋陽之行就像是一場夢一樣。
七月的哈爾濱很熱,就好像一個籠屜,四處奔波的商販以及身材高挑的女孩子們都露著大腿從我身邊走過,我提著行李,聞著這個城市在我心中還沒有陌生的氣味,面無表情,只是心中略感淒涼。
那些曾經跟你一起上路的人,卻沒能跟你一起回來,雖然彼此有過約定,但是約定卻渺無期限。
我有些不敢想我是怎麼跟蘇譯丹道別的,雖然只是簡單的一句,我走了,但說出口卻倍感沉重,出了那病房的時候,蘇譯丹抽泣的聲音彷彿還在耳旁。
我卻不得不走,我很明白這一點。
竹子不知道這其中之事,他的世界和我的世界本不相同,這一點我早就明白了,就像每個人要走的路都不同一樣,他只是塞給了我兩盒煙,讓我上車抽,然後叫我到地方給他打個電話,多少年的朋友,其實不用在多說什麼,這個我也懂。
道安送我上車,火車離開了遼寧,回到了黑龍江的時候,已經是傍晚了,下車之後,我給韓萬春打了個電話,老東西挺想我,於是便讓我去了他家。
我也很清楚,這老混蛋哪是想我了,丫是想錢了。
不過這也很好,我現在也想錢,我們算是各取所需。我到了韓萬春的家,老傢伙最近似乎手頭很緊,又是滿地的泡麵袋子,看在眼中,都有一種這老傢伙是不是給五穀道場做代言的感覺。
但即便是如此,他也帶我下樓找了家小麵館為我接風,他說上車『餃子下車面為君接風來頭蒜』,我沒有搭理他,這都是小事,之前我倆通了幾次電話,該說的都在電話裡說了,老傢伙最緊挺慘的,他對我講,說是最緊貌似又有地方官想要提政績,這算卦擺攤兒之類的活計算是糟了殃。
我當時一天沒吃飯,真有些惡極了,於是便對他說:「叔,你就放心大膽的整吧,從今天起我一直跟你幹,跳大神唱大戲,搬磚頭拉水泥,能掙錢就行。」
韓萬春天性懶惰,由於電話裡面也說不明白什麼,如今他見我這麼認真,便有些好奇,對我打了個哈哈,然後說道:「嗨,這孩子,跟著你叔干,還能讓你板磚拉水泥麼?再說了,錢嘛,夠花就行,你這孩子就這麼缺錢?」
我點了點頭,喝了好大一口麵湯,覺得肚子裡充實了,便對著他說:「只要能掙到錢,讓我幹啥都行。」
「成成,那……明天接茬兒跟我發名片去吧。」老傢伙有點莫名其妙的望著我,喝了口啤酒,小聲的嘟囔著:「這孩子受啥刺激了,怎麼忽然轉性了呢?」
我笑了笑,沒說話,只是盡量的讓自己吃的飽一些,當晚,我發了高燒,可能因為是背後那紋身的關係,迷迷糊糊間,天旋地轉,蘇譯丹的臉似乎老在眼前轉悠,我想起身去抱她,但是卻動彈不得。
第二日,睜開眼睛,發現自己的頭上墊著濕毛巾,韓萬春早就醒了,他遞給了我兩片藥,然後問我:「你這到底咋了是。」
我搖了搖頭,吃了藥喝了水後稍微好了一些,只見韓萬春一邊燒水泡麵一邊莫名其妙的說:「這孩子,是不是真受啥刺激了……說了一晚上胡話,哎?阿喵是誰?」
之前似乎跟家裡說過已經找到工作了,所以不用再通知奶奶,等到我的腦子沒那麼迷糊了的時候,我便起身跟韓萬春說要去幹活兒。
韓萬春見我感冒,就想讓我休息,但是我卻不能休息,他見我如此執著,便也答應了,畢竟他兜裡也沒什麼錢,於是就帶著我去了一處地下通道裡賣藝,我和他隔得老遠,在這裡彈著吉他,心中卻早已飄到了瀋陽。
這一天,只是讓我適應適應,好在以前也幹過這種事情,所以也不算困難,等到晚上的時候,韓萬春收了攤子,樂呵呵的叫我回去吃飯,我搖了搖頭,對他說還有事沒做,讓他先回去了以後,我就去了花圈店。
許久沒見的錢扎紙當時正在門口蹲著,一邊抽煙一邊自言自語,我大概能懂,這小子估計又是在跟鬼扯皮呢,他見我大老遠的走來,便眼前一亮,笑呵呵的起身對我說:「嘿,姚子,老長時間沒見,上哪兒『開荒』去了?」
我笑了笑,然後對著他說:「出了趟遠門兒,陳叔在家麼?」
錢扎紙笑著引我去找陳歪脖子,陳歪脖子的脖子還是那麼的歪,他見我找他,有些意外,便對我說:「姚遠,咋了這是,老韓有事讓你來找我?」
我搖了搖頭,然後對著他說道:「不是春叔有事找你,是瀋陽的一位老道長有話托我帶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