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2節
聽完了他的話後,我的心中一陣感慨,我心想著這邵玉確實機關算盡,這個局中之局簡直完美,可這又能怎麼樣呢?我們確實在死符逢天哭的時候來到了這狐仙的故鄉,可是他又能找到什麼?又能得到什麼?
這豈不諷刺麼?
想到了這裡,我便無奈的笑了笑,然後對著邵玉豎起了大拇指,接著說道:「不得不說你真聰明,可惜,可惜。」
「可惜什麼?」只見那邵玉對著我怒道:「趕快給我唱!我倒要看看,你這個自認正統可以用那破鼓的薩滿到底是怎麼跳大神兒的,哈哈,青巴圖魯這條瘟災的老狗的口訣,只能被你當成騙人的活計,在這兒跳大神兒,就當是祭奠那條老狗了吧,這太有趣了,哈哈,哈哈哈!!」
他笑得十分猖狂,但是這卻並不可笑。
他真的是一個很失敗的人,然而又不承認自己的失敗,只好在失敗的時候許給自己一個空洞的成功理由來慰藉自己,但越是這樣,越無法填埋他內心的空洞以及對未來的迷茫,也許他自己都不知道接下來應該怎麼辦,我深知,他這麼做,也不過是毀滅前的瘋狂罷了。
我歎了口氣,然後默不作聲的從背包裡取出了開元鼓,撫摸著這面鼓,曾經的一幕幕再次從我的心中浮現出來,確實,我曾經用它跳過大神,可是這一切都是誰的錯?
而到底什麼才是跳大神呢?
跳大神這個詞語,似乎離我們很遠,但是又很接近,這正是因為這是個雙意詞,它即是薩滿巫教的一種通靈的儀式,但曾幾何時,他也是封建迷信的代言詞之一。
我們在日常的生活中,對那些騙人作怪的行為稱之為『跳大神』,也對那些自以為是做出了一些蠢事卻始終認為自己很聰明的人之舉動,稱之為『跳大神』,同樣也對那些妖言惑眾迷惑眾生之人的行為,稱之為『跳大神』。
這是我知道的最諷刺的事情,古時薩滿求真所以跳神,不想日月穿梭時光流轉,數百年數千年之後,這三個字竟成了一個貶義詞。
簡單的來說,現在『跳大神』的解釋,就是騙人,譁眾取寵的含義。而事實上,我的生活中,遇到的人幾乎都或多或少的在騙人,在譁眾取寵,這說明了什麼?莫不是整個世界都在跳大神麼?
哈哈,原來整個世界都在跳大神,這是多麼可笑的事情啊!
笑著笑著,我的眼眶也就跟著微微的紅了起來,同時心中未免一陣心酸,但是現在這些事情似乎已經不太重要了,畢竟後人自有定論吧。想到了此處,心中的酸楚漸漸的化成了一個個的字眼浮出腦海,只感覺自己遭遇過的酸楚和不公一一湧現,既然要跳,那就跳吧!
於是在落日下,我一鞭敲在了鼓上,開元鼓的聲音竟也隨著我的心境而變得沉悶異常。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隨著這鼓點,我只感覺滿心的酸楚不吐不快,於是便深吸了一口氣,在那邵玉的嘲笑以及劃過臉龐的微風下,嚥了口吐沫,同時開口唱道:「索,林,瑞,吉,請~~~神兒~~~啦~~~!!!」
第二百三十章 瞎眼狐狸
我好久沒有唱薩滿歌了,但是這歌詞早已烙在我的腦海之中,無法忘卻,但此時此刻,讓我脫口而出的,卻並非是正統 《棒兵決》 中的戲文,而是我自己隨性而發的感歎,我唱的是:
「日落西山抹黑了天,身處孤城感歎人間。喜鵲一隻往井邊落,烏鴉報喪飛上了天。天上的星宿安然仍在,地上的百姓何處道難。說的是命理有時也許終須有,愁的是追逐愛恨苦海無邊,怨恨既然是惡業之種,為何世人不曾看見?妒人有來笑人無,有無終究是大夢一番。
「幾人憂幾人愁,幾度疾苦幾時休。幾番追尋不得善果,幾次沉淪夢醒回頭。幾人歡喜短暫歡樂,幾人悲歎物慾橫流?為何世人總是害人害己,為何空虛之心無有盡頭?追逐名利何時會夠,金銀是否真能填滿憂愁?相聚一刻怎能有夠,一自離別兩自憂愁。伊人此去是否遠走,只留下一抹相思無盡無休。
「怨的是,人生如戲苦辣酸甜,悲的是,人欺人心人騙人言,歎的是,朝花暮放如此短暫,問的是,何處地獄何處人間吶!哎嗨呀……」
我的唱腔緩慢,嗓音也沙啞,隨著沉悶的鼓聲,緩緩道來。鼓聲和著歌聲飄蕩在這偌大的草原上空,唱著唱著,我發現我的眼淚不停的往下流淌,身旁的道安也跟著低聲抽泣了起來,而那邵玉漸漸的也沒了笑容,我終於明白了,為什麼當初的薩滿巫師會用這種歌謠的形式來同天地萬物交流,因為音樂確實是溝通的最好方式。
我繼續唱著,一字一句,都是我所悟到的感慨之詞,而在聽見了這般薩滿歌後,所有的人都沉默了,就連那馬天順和雷子也坐在了地上不發一語,瞧他們的樣子,似乎也被這些詞觸動了內心深處掩埋的柔軟,人之初性本善,這世界上根本就不存在絕對的邪惡。雖然現在我的薩滿歌已經招不來那些外仙,但這卻是一次絕佳的溝通機會,開元鼓的鼓聲似乎有一種魔力,能夠直攝人心,不過當時的我卻還是沒有明白,這世界上真的不是所有的人都可以溝通的,畢竟我們彼此的想法不同。
我當時已經淚流滿面,就在我即將唱完的時候,忽然那一直在沉思的邵玉抬起頭來對著我大聲喊道:「別唱了!你唱的是什麼破玩意兒!?」
我擦了擦眼淚,然後對著他鼻音很重的輕聲說道:「你還不明白麼,我是在幫你,不要再沉淪了,害人終將害己。」
「開什麼玩笑?!」邵玉聽完我的話後忽然暴跳如雷,不知是因為心虛或者什麼,只見他對著我大聲吼道:「我要你幫忙?你真把自己當神仙了?!不過就是一個騙子而已,又有什麼資格對我說這些?!媽的,可氣,可氣!!」
只見他連著說了好幾聲『可氣』之後,便對著我罵道:「別他嗎再叫喪了!趕緊給我停了!」
我歎了口氣,看來他真的無可救藥了,從小的價值觀與遭遇混雜著利益,已經將他的世界扭曲,已經不是我能夠溝通的了的了。
於是我便搖了搖頭,然後繼續敲起了鼓,這是一個早就養成的習慣,一套鼓點必須敲完,可是就在我的鼓點敲到尾聲的時候,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竟又發生了。
在我敲鼓的時候,邵玉一直在一旁謾罵,可是罵著罵著,他的表情忽然僵住了,而我的表情也隨之僵硬,因為我發現,自打遠處的草叢中似乎有什麼東西正在接近,好像是一隻土狗大小的動物,它跑的飛快,就好像一道黃光直奔我們而來。
而就在這個時候,只聽身後的雷子驚呼了一聲:「狐狸!!!」
狐狸?我當時真的愣住了,幾乎有些不敢相信。要知道今天不是什麼『死符逢天哭』之日所有通靈的儀式全都失去了作用麼?那這條狐狸是怎麼回事兒?難道這只是巧合?
就在我納悶兒的時候,手中的鼓點終於戛然而止,而那條狐狸也正好鑽出了草叢來到了我的身前。
這條狐狸的忽然出現,使我們全都愣在了那裡,我心中又冒出了許多疑問,我心想著莫非這是巧合?難道這條狐狸就是鎮守龍脈之地的狐仙?是因為聽到了我的鼓聲才來的麼?
可是這不對啊?要知道我在這條狐狸的身上並沒有感覺到一絲同胡白河類似的氣息,而如果這狐狸真的已經得道了的話,那為何它此時不幻化人形,而只是蹲坐在地上喘氣呢?
就在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時候,只見我面前的這條大狐狸突然抬起了頭對著我,我見到這狐狸的長相之後,心中猛地一驚。
這條狐狸,竟然沒有眼睛!
這麼說也許還不甚貼切,我當時仔細的打量著這位『不速之客』,只見這狐狸週身土黃色,皮毛的光澤暗淡枯萎,想來是一條老狐狸了,尾巴上已經沒有了太多的狐毛,瞧它的樣子似乎很疲倦,一副老態龍鍾的樣子,而它的雙目眼皮緊緊的貼在了一起,交合之處已經結了兩道厚厚的疤痕,顯然瞎了已久。
而這條瞎眼狐狸卻似乎一點都不怕人,只見它蹲坐在我的身前,歪著腦袋朝著我的方向聞了聞,然後竟對著我們點了點頭,之後站起了身來,轉頭就走,剛走了兩步後,又轉過了身子對著我點了點頭。
這意思,分明是想讓我們跟著它,可它到底是不是妖怪,它又要帶著我們去哪兒呢?
來到狐仙故鄉的這幾個人裡面沒有傻子,當時的情況,我想應該已經顯而易見了,只見邵玉的表情從剛才的猙獰瞬間又變的狂喜起來,只見他仰天大叫了一聲:「蒼天有眼!!」
隨後,他一把拽起了背包,然後慌忙對著身後的馬天順和雷子喊道:「快,咱們跟上!!」
這真是造物弄人,我望著那條瞎眼狐狸的北影心中一陣苦楚,真想不到,在陰錯陽差之下,我竟然觸發了通往東北龍脈以及狐仙寶藏最後的一個條件。
直到那時我才終於明白了,為什麼傳說要尋找狐仙寶藏的話 《幫兵訣》 和開元鼓缺一不可了,原來這正是當年青巴圖魯的高明之處,尋寶的位置被藏在了那幫兵口訣裡,但是光憑著那幫兵口訣卻無法找到寶藏,因為最後的一段路是沒有任何指示的。
想要在這片大草原上找到狐仙寶藏,就必須要有一個『領路人』。而這充當領路人的角色,便是那只瞎了眼的狐狸。
想來這狐狸大概就是那青巴圖魯年代的狐仙,正是因為雙目失明所以才會長守於此,開元鼓就是呼喚它來的憑證,因為能敲響開元鼓的人,必定就是正統的皇族薩滿,想到了此處,我心中竟又不能平靜了,我這祖師爺的想法真的是異常的縝密,誰能想到,通往狐仙寶藏的最重要一環居然是一條只聽開元鼓鼓聲的瞎眼狐狸呢?
等等,我忽然又想起了邵玉之前對我說的那清末書生遊記中的事情,想當年那書生被狐仙所救之後曾經被帶到了狐仙的故鄉,據他的記載好像那一晚上他還看了幾出戲,而他所記載的那戶人家之中,確實有這麼一位依靠在門口閉著眼睛好像瞎子一樣的老家丁,莫非那人所說的老家丁便是這條狐狸?
而如此想來,似乎所有的事情都能夠解釋了,因為那遊記之中不是曾經提到過麼,聽那書生說出當時的社會局勢之後,那老狐狸對他說看來用不了多久它們也會離開這裡了。想來那些狐狸們心中也明白,青巴圖魯直屬於滿清,滿清如果滅亡之後,這薩滿教也會跟著消散,倒是它們便可以離開此處前往狐仙的聖地鐵剎山了,畢竟這裡雖然是狐仙的故鄉,但是卻真的不適合它們修行,如此想來,現在整個狐仙故鄉里面,應該只有這瞎眼狐狸獨自繼續著自己的使命,而其他的狐狸,應該早就離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