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節
兩人站在院子裡的桐樹下面,曹步廊點燃了煙槍裡的煙,深深的吸了一口,慢吞吞吐出來,說:「國彬,瞧出門道了沒有?」
鄭國彬搖了搖頭,道:「師父,我笨,什麼破綻都沒有看出來,就覺得他神。」
「都是夢幻泡影!」曹步廊冷笑道:「我原先在厭勝門就是掌管《厭勝經》的,除了厭勝門的門主,也就是原來的祖師爺,再沒有人比我更懂厭勝術,姓馬的玩的把戲,怎麼能逃得出我的眼睛?姓馬的事先肯定籠絡了幾個弟子,結為同黨,充托兒設局,他一來就能鬧起那麼大的聲勢,就是那些托兒先四處的造謠生事,說他是氣功大師,吸引百姓去看,然後姓馬的再在街頭上顯露威風,又在河裡招魚,那支油鍋的,挑頭喊的,無緣無故發問的,一唱一和的,便都是他的托兒!」
鄭國彬聽得發呆,說:「那他那些把戲,到底是怎麼弄的?」
曹步廊說:「厭勝術是厭勝門的鎮派至寶,姓馬的又在其中浸淫了多年,你哪能看穿破綻?還是我來告訴你吧,所謂的雞蛋騰空飛起來,其實是姓馬的先找來了個生雞蛋,用針刺破了蛋殼,弄出了個小孔,然後慢慢把裡面的蛋清和蛋黃都流出來,放空了,再灌進去些許露水,然後又用油紙縮了口,肉眼根本看不出破損來。這樣的空雞蛋放在烈日之下暴曬個一時三刻,露水就變成了水氣,要從油紙縮緊的小孔裡出去,那雞蛋便能自行『飛』起來了。而這時候的雞蛋裡本來就沒有蛋清和蛋黃了,所以姓馬的把雞蛋弄破,也只是流出來些露水而已,圍觀的百姓不明白其中的道理,還真以為他是用氣功在施展本事。」
鄭國彬大為震驚,說:「竟然是這樣!」
「說穿了都不值一提!」曹步廊說:「那沸油裡撈錢,自然也是假的,那賣油條的人是姓馬的弄來的托兒,油鍋底下的火其實不大,油燒的其實也並不熱,他們只是在油裡頭加了硼砂末,硼砂末稍稍受熱就會生出氣泡來,油裡頭起了煙,又冒了氣泡,圍觀的百姓瞧見,便都以為是油沸了,其實只是溫熱而已,伸手進去,當然不會燒傷。」
鄭國彬恍然大悟,道:「原來如此!」
曹步廊說:「至於船裡頭點個燈,蛾蟲都不去撲,其實是姓馬的預先在寒冬臘月的時候,用一種草藥特製了燈芯,又用雪水浸泡燈芯,曬乾了以後,製成蠟燭,這種蠟燭燃燒的時候,飛蛾飛蟲都不敢接近,因為懼怕那藥草的味兒。」
鄭國彬說:「那,那些魚為什麼聽他的話?」
「呵呵……」曹步廊笑了幾聲,說:「姓馬的先找來一隻羊尿泡,反覆揉搓,弄得軟了,再吹的脹大,內外都去晾乾,再捉上幾百隻螢火蟲,都裝進那羊尿泡裡頭,繫緊了口子,釘在船底下。再去捉幾隻麻雀來,扒光了毛,用炭火煨熟,弄一個網袋裝著,也釘在船底下。等到了夜裡,那羊尿泡中螢火蟲的螢光閃爍,再加上熟麻雀的香味,遠近的魚就都紛紛湊近了,等把麻雀的肉吃完了,羊尿泡也咬破了,螢火蟲也吃光了,那些魚自然也就散了。」
鄭國彬聽得又驚又喜,說:「真是稀奇,意想不到!」
曹步廊說:「在清朝和民國的時候,厭勝門就是憑著這些手段才能在數百個會道門裡佔據一席之地的!雖然馬藏原知道的厭勝術有限,大不如我,但是糊弄常人,也足夠了。」
鄭國彬道:「原來他叫馬藏原。」
曹步廊道:「我看他是打算重操舊業,又干厭勝門原先那些騙人的把戲了。而且,這一次,他來鎮上,應該是奔著我來的。我東躲西藏到了這裡,到底還是讓他摸著了消息!」
鄭國彬道:「他找師父您來是想要《厭勝經》嗎?」
「當然!」曹步廊剛說了這兩個字,忽然有一陣敲門聲響了起來,曹步廊和鄭國彬都吃了一驚。
門外,有人大聲說道:「師弟,你應該還沒有睡吧?見到了師兄,也不說敘敘舊,怎麼就跑了?」
曹步廊和鄭國彬面面相覷。
萬沒有想到,馬藏原竟然看見了曹步廊,還找到了家裡!
曹步廊熄滅了煙火,咬了咬牙,沒有做聲。
馬藏原在門外又說道:「師弟,你不開門也沒關係,我就在門外守著,你總不會一直不出門吧?」
曹步廊沉默了片刻,便朝大門走去。
鄭國彬連忙跟上,曹步廊擺了擺手,低聲說道:「你迴避一下,他認不出我來。」
鄭國彬點了點頭,便躲在暗處。
曹步廊過去開了院子大門,瞧見外面站著幾個人,為首的正是那個所謂的氣功大師,也是自己昔年在厭勝門裡的大師兄——馬藏原。
第十六章 冤家路窄
曹步廊不慌不忙,賠笑道:「這位先生,您認錯人了吧?我不是什麼曹步廊啊。我是曹家明。」
「家明,假名,哈哈哈……」馬藏原大笑,道:「曹師弟,你瞞得過別人,卻瞞不過我。你瞧瞧我帶誰來了?」
馬藏原背後忽然轉出一個人,曹步廊瞧見,心中吃了一驚,那人不是別個,正是在高家寨結過仇的羅金盤!
曹步廊心裡頭暗罵,表面上仍舊不動聲色,他搖了搖頭,道:「這個小兄弟是誰,俺也不認識啊。」
羅金盤盯著曹步廊看了半天,對馬藏原說道:「師父,這個曹家明跟我先前在高家寨見過的那個曹家明不一樣啊。那個曹家明確實說了,他是厭勝門裡的曹步廊,可是這個——」
馬藏原笑道:「好徒兒,你不要小看了你曹師叔,《厭勝經》裡千餘種秘術,他可樣樣精通!使個易容的法子,大變模樣,又有何難?」
曹步廊道:「先生,您可能真的認錯人啦。什麼師叔,什麼厭勝經,什麼易容,說的,怎麼我都聽不懂啊?這大半夜的,您帶人過來砸門,可是不大對頭啊。」
「曹師弟,何必如此呢?」馬藏原道:「你敢不敢讓我進院子?」
曹步廊道:「您進我家院子幹什麼?」
馬藏原道:「你變了樣子,弟妹未必也變樣子了吧?我可是記得弟妹長什麼模樣的,你要真不是曹步廊,就讓我進院子,拜見一下夫人。怎麼樣?」
曹步廊暗罵馬藏原奸猾,嘴上卻道:「我又不認識您,您這不是強人所難嗎?」
馬藏原道:「曹師弟,你要是一個勁兒的裝傻充愣,不認我這個師兄,那我這個師兄也就不客氣啦!我的人多,硬闖進院子裡,驚擾到了弟妹和侄女兒,那可是不妙。」
曹步廊見實在是糊弄不下去了,便歎了一口氣,道:「這麼多年過去了,你還是跟以前一樣,喜歡咄咄逼人!」
鄭國彬從暗處躥了出來,喝道:「你們這些惡人,我看誰敢騷擾我師娘、師妹!」
羅金盤看見鄭國彬,正是仇人相見,分外眼紅,當即罵了一句:「小王八蛋,你也在!」又看曹步廊,道:「就是你!你就是曹步廊!」
馬藏原笑嘻嘻道:「曹師弟,不裝了?」
「冤家路窄啊,我變成這副模樣,還是叫你們找到了,此乃天意!」曹步廊把院子門關上,厭惡的看了馬藏原一眼,道:「咱們多年沒有來往了,你忽然夤夜來找我,要幹什麼?」
馬藏原說:「師弟,我找你可是找的好苦啊,出了大牢之後,我就四處打聽你的信兒,好不容易才得了你在這附近的消息。我是片刻也不敢耽誤,扮作了氣功大師,在這附近一個鎮一個鎮的演,聲明只收木匠、泥瓦工做徒弟,終於找到了你所在的鎮上。虧得你還做著本門的行當,我新收的徒弟裡恰有認識你的,這才找見了你呀,可沒想到,你防師兄像防賊一樣,河邊明明瞧見了我,卻轉身走了,現在我帶著徒弟們提著禮物來拜訪你,你卻又把著門,連院子都不讓師兄進,這到底是因為什麼呀?想當初,在厭勝門的時候,我可待你不薄啊。」
鄭國彬忍不住罵道:「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誰稀罕你們的臭禮物!」
馬藏原瞥了鄭國彬一眼,道:「師弟,我沒記錯的話,你只有一個女兒,沒有兒子吧?」
曹步廊指著鄭國彬,道:「這是我的徒弟,就跟兒子是一樣的。」
「嘖嘖……」馬藏原道:「你這位徒弟,看著年紀不咋大,脾氣可不小啊。師侄,師伯送你一句話,做人太躁,可是要吃大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