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節
女汩心裡一寒,她日夜期盼,沒想到迎接自己的,竟然是這樣一道目光。
帝丹朱的眼珠緩緩轉動了幾下,好像終於有了意識:「哦,是汩兒吧。你回來了。這幾天,你去哪裡了?」
女汩正想上前傾訴一番,沒想到帝丹朱轉臉看著女與:「與女(雨師妾部從事宮中事務的女人,都是稱呼某女),女汩回來了,你安置一下吧。我累了,得去休息了。」說完,帝丹朱借助女與的攙扶站了起來。
女與歉意地看了女汩一眼,扶著帝丹朱進了內室。
女汩站了半天,也沒有等到帝丹朱再次出現。
「喲,你回來了。」女汩聽到身後有女人的聲音,是姬月。
雖然心情還是愕然,但是基本的禮節還是沒忘,女汩轉身施禮。
姬月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女汩:「還好,路上應該沒遇到什麼吧。戰事一結束,你就不見了。你帝父派人到處去找你,一直沒找到。」
姬月看了看帝丹朱和女與消失的地方,冷冷一笑:「剛才的情況你也看到了,你的帝父完全掌握在這個女人的手裡。我是搞不明白了,這個女人有什麼本事,我做不到的,她卻易如反掌。你帝父以前怎麼對我的,你是一清二楚,現在碰到這個女人,你帝父一刻都離不開她。」
女汩聽到這裡,再也忍不住了,劈頭蓋臉地問了一句:「把這個女人送到帝父身邊的人,是不是你?」她以為此言一出,姬月會翻臉抵賴。這個她倒不怕,等的就是這個。
沒想到姬月語調反而更加柔和:「是我。我想你帝父既然不要我了,身邊總得有個女人,不是別的,就是照看一下。完全是出於好意,弄成今天這個樣子,我也沒想到。現在,連我要見你的帝父,都得這個女人同意。」
「好意,我看是為你自己打算吧。帝父病成這個樣子,肯定管不了你。你愛做什麼,就可以明目張膽地去做了。」女汩憤憤地說。
關於姬月的私情,她早有所聞,只是一直不知其詳。現在看姬月的樣子,她認為姬月之所以願意讓另一個女人出現在帝父的身邊,肯定和自己的私情有關。
姬月還是不生氣:「你愛怎麼想就怎麼想吧。現在兵臨城下,爭這些還有什麼意思。我倒是替你著急。你帝父這個樣子,看來是帶不了兵打不了仗了。我哥的兵馬雖然齊全,不過,我哥那個人你也知道,膽小怕事,估計玄溟軍隊一到,他只會拔腿就跑。蒼梧城是守不住了,你要不想被玄溟抓走……」
姬月親切地拉起女汩的手:「就跟我回女和月母吧。好歹也算母女一場,雖然你一直不把我當你娘,但是我還是願意替你帝父照顧你。」
「跟你走,你再把我送給河藏的元圖。」女汩冷笑一聲。
姬月撇了撇嘴:「我是來看看你帝父的,不是來跟你鬥嘴的。話說盡了,我這份心意也就算到了。接下去怎麼辦,就是你的事了。」說完,姬月轉身就想走,又停住了,「剛才這話……你怎麼知道,我想把你嫁給元圖?」
「該知道的,我都會知道。藏多久、藏多深,都沒用。」女汩發狠地說。
「真有股狠勁。」姬月讚歎一聲,這才轉身走了。
女汩又等了半天,帝丹朱還是沒有出來的意思。她只好怏怏地轉身離開了。
第十二章
1
女汩帶著陸離俞三人進了自己的住處,就是朱宮附近的少司祠。自待嫁之齡起,女汩就住在裡面。雖然帝丹朱不太樂意,但是女汩卻很堅決,她真正的目的就是躲避姬月。朱宮裡住著,整天都得碰面,煩心的事一大堆。
女汩進了少司祠之後,一大批侍女也就跟了進來。女汩平日待這些侍女,就像率領一支軍隊,殺伐果敢,恩威並重,這批侍女被訓練得整齊肅練,唯女汩之命是從。就算女汩隨著帝丹朱出征,眾人也不敢一絲懈怠。女汨回來看到的,跟她離開的時候,幾乎沒有什麼差別。
女汩叫來侍女,吩咐替季後幾個人安排住處。陸離俞還算是跟班,得住到奴僕的房間,可女汩覺得不太合適,她還記得季後一直管陸離俞叫末師,雖然還沒問過原因,但是把季後叫做末師的人送進下房,不是叫季後難堪麼?
她還在猶豫,季後主動開口了:「請長宮隨便安排。離俞末師住哪裡,季後也住哪裡。」
女汩正好借此下坡,要不然還不知道怎麼安排季後呢。於是,她叫女侍帶季後去了一間乾淨的客房,然後對陸離俞說:「你是他的末師,你就跟他住一塊兒吧。」
她又親熱地對女姰說:「你就住我這裡了,我叫她們鋪張床。」
安排妥當,大家多日奔波,分頭歇息去了。
入睡之前,陸離俞對季後說道:「這位長宮去見帝的時候,意氣風發,出來的時候,卻是意興闌珊。不知道在裡面發生了什麼。她本來打算向帝引見女姰,現在又不提這事了。看來是帝出了什麼狀況。」
季後想了一會兒,道:「可能是戰事緊迫,帝無心於此,女汩長宮也就只好不提此事。」
因為多日勞累,直到第二天中午,兩人還沒睡醒。女汩帶著女姰,到房間前看了好幾回,沒有忍心叫醒他們。
直到下午,兩人才算睡了個暢快,幾乎同時睜開眼睛。然後,幾乎同時看到站在門口的兩個女子。
「醒啦。」女汩溫和地打了個招呼,還露出了少女甜蜜的微笑,差點把陸離俞感動到從床上跌到地上。
「我叫人給你們送點吃的東西。」女汩一臉關切地說,「吃完之後,有人會把你們帶到禮樂宮,我和女姰在那裡等你們。」
直到女侍把飯菜端到他們跟前,陸離俞才從一直昏眩狀態中醒來。季後則冷靜得多,還給了他一個不屑的眼神。
陸離俞匆匆忙忙地吃完了飯。季後倒是不急,吃起飯來也是一副修行者派頭,一口一口細嚼慢咽。陸離俞催他,他也不改其態。催得急了,他就慢條斯理地回了一句:「你急啊,你就先去啊。我輩修行之人,常思一飯一羹,都是天地之恩,豈能馬虎,豈能草率?」
陸離俞只好乾等著。季後的活兒還不少,又要來洗臉的傢伙,把自己收拾了一遍,然後招呼著陸離俞也來洗洗。陸離俞衝上去就是一拳,被季後輕輕巧巧地擋住了,哈哈一笑:「好了,不洗就算了,我們走吧。」
禮樂宮是供奉懸澤女侍的正殿。每年到了懸澤女侍歸澤之日,蒼梧的帝族、貴族,還有各地部首的女子就會聚集在這裡舉行盛大的祭奠儀式,女汩就是主持祭儀的人。裡面庭廡廣大,閣拱高深,人一進去,就會肅然起敬。
陸離俞和季後一路上兩人還很放鬆,到了禮樂宮卻連話也不敢大聲。
「神祠裡也無可以娛樂之處。今天,就帶幾位看看我們這裡的一些擺設。日後提起,也算異聞。有此異聞,總是沒有白來一趟。」女汩居然客客氣氣地說。
她引導眾人朝著殿閣深處走去。雖然是祭祀的神祠,但並沒有擺設神像,因為神還居於懸澤之中,供奉任何神像都是褻瀆。唯一象徵神的東西,是一幅鑲嵌在正堂的壁畫,據說是始祖某日親手所畫。始祖歸去,就移入到了少司祠。
女汩告訴幾人,壁畫上畫的是始祖親眼目睹的異相。大家都很好奇,還以為會看到什麼特別的東西。結果,看到壁畫時,大家都有點失望。
壁畫上只有一橫一豎兩根硃砂線。橫線在中間,橫貫整個豎線,看上去就像一個剛剛學會用筆的兒童,隨便畫出來的兩根線。唯一不太一樣的地方,就是兩根線虯勁有力,不太可能出自兒童之手。
「覺得怎麼樣?」女汩問眾人。
幾個人面面相覷,不知道該說什麼,畢竟這是對方視作神聖,說什麼好像都不太合適。
陸離俞倒有一個想法,不過估計這裡的人都不能接受,這不是基督教所信奉的十字架麼?怎麼會出現在這個地方?但是全瀛圖的人,可能連十字架是什麼都沒有聽到過。
他仔細一看,發現這個東西和十字架還是有些不一樣。基督教的十字架是橫短豎長,兩者交匯的地方是在豎筆的上方。眼前的十字卻是等邊的橫豎兩條線,交匯的地方是在橫豎的中間。
他記得選修西方考古史的時候,曾經學習過十字架的起源。一般的理解,都是認為十字架是起源於古巴比倫人對太陽的崇拜。難道他現在看到的,是瀛圖的太陽崇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