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節

  不一會兒,玄溟陣營就成了一片汪洋河澤,剛才還喧嘩鼓動的玄溟大軍大多沉到了水底,連一點掙扎的痕跡都沒有。城牆裡的水似乎沒有停止的跡象,水平面不停地上升,眼看就要與城牆起平了。
  司泫則興奮得大叫:「這是懸澤之水,士卒們,始祖顯靈了,殺啊!」疲憊不堪的雨師妾士卒一下振奮起來,喊叫著衝向敵人……
  宮牆高於外牆,所以,剛才發生的一切,宮牆上的幾個人都看到了。危其一臉驚異,看著姬月,問:「這真是懸澤之水……」姬月默不作聲,但是也是鬆了一口氣的樣子。
  女汨倒有點驚異,她一直以為懸澤之水會像雨一樣,從天而降,沒想到竟是從城牆裡出來的。
  等到她緩過神來,興奮得仰天大叫起來:「我蒼梧城,有救了。」
  隨後,她走到危其和姬月身邊,果斷地說:「現在,立刻出兵。蒼梧城保住之後,危其母舅就是頭功。」
  危其有點動心了,他又問了一遍:「這是懸澤之水?」他問的是姬月,姬月還沒回答。女汨就肯定地說:「是的。」
  陸離俞也驚住了。但他想起的倒是另一件事:那些他和季後商量著要去燒燬的拋石機……一地汪洋的水似乎提示著他,這個計劃出了什麼差錯,到底錯在哪裡?他極目朝著汪洋的盡頭看去,暝色連天及地,瞬間勁風鼓動,浪潮洶湧,直到汪洋的極端……就在汪洋的極端之處,一樣東西慢慢出現了……
  船艦,陸離俞一下判斷出來了。
  他扯了一下正在竭力勸說危其的女汩,指點著遠處,然後輕聲說:「那是玄溟的船隊,乘著懸澤之水,正在朝城牆這邊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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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幾十艘船乘著懸澤之水,朝著蒼梧城衝去。曾經需要仰望的城牆,現在成了河邊的堤岸。
  無支祁站在最大的那條船的船頭,身邊是地煉術士黔荼。
  「那天,術士提到攻城利器,我還以為你說的是拋石機呢!」無支祁說。
  「拋石機攻不下蒼梧的城牆,對方肯定會去尋求懸澤之水。」黔荼說。
  「你那時就想到,懸澤女侍會引懸澤之水淹沒我軍?」
  「是的,所以我才會請帝將船移到岸上,懸澤之水一出,正好將帝的船變成攻城利器。」
  無支祁忽然問:「城牆不會倒吧?」
  「不會。」黔荼說,「懸澤女侍,不會讓城牆倒塌的。」
  「為什麼?」
  「因為裡面埋著一個嬰童。」
  「嬰童什麼來歷,能保城牆不倒?」
  「他的來歷,就是這場大水的來歷。」
  無支祁無奈:「術士說話,大概都喜歡這樣,雲山霧罩,就是不讓人聽個痛快。這場水會一直這樣麼?」
  黔荼搖了搖頭:「天地奇幻,也難逃一個『數』字。數者,時也。估計數個時辰之後,汪洋就會蕩然無跡。」
  無支祁點點頭:「我部攻下蒼梧,用不了那麼長的時間。」
  這時,船逼近了城牆,城垛中間,肅立著的雨師妾殘部愈來愈清晰。剛才衝上城牆的玄溟士卒,已經被他們殺了個乾淨。
  無支祁讚歎了一聲:「這才是勇士,臨危不懼。我很佩服他們,會給他們一個體面。我派上城牆的士卒,絕不會比他們多出一個。」他命令身邊的一個親信點數。
  等到親信報上數字之後,他又說:「領頭的好像是叫司泫,他應該在裡面。傳令下去,司泫這個人,由我親自解決。」
  這時船頭離城牆只有數步的距離。船艦上的水工,抬出錨石,打算船頭一撞上城牆,就拋入水中。
  等到錨石入水,無支祁抽出開刃,從船頭縱身一躍,落下的時候,已經是城牆上面了。幾個雨師妾士兵朝他撲來,他隨手撂倒了一個,逼退了其餘,然後說道:「誰是司泫?叫他出來。」
  女汩站在宮城的城牆上面,絕望地看著眼前的一切,腦子裡一片空白。她求來的懸澤之水,竟然成就了玄溟的船艦,……這中間發生了什麼?她面色沉靜地想著,好像已經置身到了戰場之外。陸離俞站在一旁,看著女汩冷靜到了可怕的表情,也不敢開口解釋。他抽出開刃,心想,以前在我身上發生過的法力,不知道現在還有沒有用;那支槍,裡面怎麼會一顆子彈都沒有了?
  宮城裡還有白民的部隊,是司泫留作預備隊的,到了這個時候,也開始衝了出來,阻擊著從城牆上面像潮水一樣洩下的玄溟士兵。宮城和外城之間,是一片開闊的空地,長寬數里,白民部的士兵,和玄溟部的士兵就在那裡開始了絞殺。
  雨師的殘部還在城牆上面,和無支祁親自率領的士兵殺在一起。因為無支祁有令,人數不能多出一個,所以,除了無支祁親率的那支之外,其餘的士兵上了城牆之後,都朝著城牆下面殺去。
  無支祁的另一個命令是,如果雨師殘部的士兵倒下一個,玄溟士兵就要退出一個。玄溟士兵倒下一個,則不依此例……結果,到了最後,城牆之上,只剩下了他和司泫兩個人了。一時之間,還分不出勝負……不過,即使從很遠的地方看起來,也能看出,無支祁似乎沒有用出全力……司泫已經開始腳步跌撞,身形混亂……
  宮城的牆上,姬月的眼睛始終沒有離開過城牆上搏殺的兩個人,她叫危其:「你趕快派一支兵出去。」
  危其搖了搖頭:「這種局面,派多少兵也沒用了,你還是趕緊跟我走吧。」
  「不行!」姬月突然激動起來,「別人我不管,司泫一定要救出來!你不出兵,那我就自己去。」說完,她轉身就朝宮牆下面跑去。
  危其一臉愕然,畢竟是帝后,怎麼會對一個部首表達出這樣的關切。
  他擔心地看了看女汩,剛才的話,會不會被女汩聽見?女汩只是回了他一個絕望冷漠的眼神,似乎根本沒有注意到發生了什麼。危其轉身追上了姬月拉住了她,眼神充滿了關切:「慢著。我會把司泫給你帶回來的,我保證!但是,你也得向我保證,你會留在這裡,等著我回來?」
  姬月點了點頭。恍惚之間,兩個人又回到了少年哥哥保護稚齡妹妹的時光。危其衝下宮牆,一隊士卒跟著他衝了出去。
  大概過了小半個時辰,危其終於把一身血跡的司泫帶到姬月面前。
  姬月和女汩趕快圍了過來,姬月差一點就撲到司泫身上了,還是司泫驚異的目光,讓她好不容易克制住了自己。
  「怎麼樣了?」姬月趕忙問。
  「徹底敗了。」司泫喘了口氣,「估計只能再堅持片刻了。帝后請隨著危其部首走吧,我能撐多久就算多久。」
  「不行。」姬月顧不了許多了,一把抓住司泫的手,「你也要跟我一起走。」
  她滿腔熱誠地看著司泫,得到的卻是司泫詫異的眼神。
  司泫輕輕地掙脫開姬月的手:「帝后還是跟著著丹朱帝一起離開吧。你是帝后,應該在他的身邊。」
  姬月一下就呆住了。
  這一句話,提醒了一直冷眼旁觀的女汩。
《山海經 瀛圖紀之懸澤之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