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
他之前雖然沒有來過長春,但是徐經理作為地區主管,曾經參加過總公司的會議,偶爾李越霆也會出席,所以見過這位年輕有為的董事長大人。再加上李越霆遠遠走來,身邊自帶強大氣場,只要不眼瞎,立刻就能看出來他跟其他人完全不一樣。
徐經理戰戰兢兢迎上來,身後跟了兩個手捧鮮花的年輕女員工,李越霆讓他準備的羽絨服是男女各一件,所以他猜想著董事長可能帶了隨行的秘書,因此接待標準都是按照兩人份來備的。
李越霆和葉顏被硬塞了滿懷的鮮花,葉顏對這種華而不實的東西向來不感興趣,只是不好當場拒絕,皺了皺眉還是自己抱著了。李越霆嘴角一抽,正迎上徐經理的目光,他身形高挑,徐經理雖然也有一米七五,但是站在他面前立刻就落了下風。
而且徐經理一緊張就口吃:「董、董、董……」
李越霆大手一揮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副首長慰問小兵的架勢:「你辛苦了,大家都辛苦了!」
說著笑容溫柔地把自己懷中的鮮花塞進了徐經理的手裡:「匆忙來打擾你,真是抱歉,我借花……」
葉顏見他馬上有要卡殼的趨勢,立刻湊過去在他耳邊風飛快地提詞:「借花獻佛。」
李越霆跟著沒事人一樣地往下接著說:「我借花獻佛,對您,對大家表示感謝,希望您不要嫌棄。」
話都說到了這個份兒上,徐經理哪還敢推辭,李越霆於是把葉顏手中的花也接了過來,抽出來分給旁邊的人,全程笑容和藹可親,跟個老幹部一樣。
葉顏默默在心中為他的機智點了個贊。
兩人走出機場的時候,身上已經披上了厚實的羽絨服。李越霆提前已經拒絕了長春分公司要給他接風洗塵的請求,表示自己這次來其實是私人旅遊的,所以要求大家盡量保持低調。
「看來徐經理把你的指示貫徹執行得很好啊!那麼多員工,還真的一個拍照的都沒有。」
葉顏靠在舒適的真皮沙發後座上,享受著車裡的暖風,一邊擺弄手機,發自心底地認可了李越霆的領導能力。
李越霆笑得露出一排白牙齒,言語間得意得很:「那是!」
說著拍了拍身上的羽絨服,忽然又有點憂傷:「就是款式土了點兒。」
葉顏嘀咕了一句「要求真多」,把手機遞給他,她剛收到李樂婷發來的別墅區平面圖。李越霆只掃了一眼就沒了興趣,目光在車裡掃了一圈,不知道從哪裡翻出一份當天的報紙,津津有味地看了起來。
火車轉飛機坐得葉顏有點疲倦,反正從機場進入市區還要很久,她也就不管李越霆,自己找了個舒服的姿勢靠著睡了。
李越霆把報紙從頭到尾翻了一遍,目光最後落在娛樂版面的一條消息上:「國民男神領銜全明星陣容,電影《1932》昨日在我市正式開機」。
他抿了抿唇,看著報紙上那張帥氣逼人的男明星照片,慢慢露出一個狡詐的笑容,用只有自己能聽到的聲音說道:「嗯,就是你了!」
葉顏一覺醒來,身邊的李越霆正在興致勃勃地跟人發微信,車子已經拐進市區,古老與現代交錯的城市,依舊完好地保存著偽滿洲國時期的建築風情,道路寬闊,有高聳的大樹沿街佇立,不過此刻樹葉掉光了,看起來十分蕭索。
「長春,原來是這個樣子的啊!」
葉顏一手托腮,打著呵欠看著窗外的光景,「曾經的偽滿洲國首都……」
李越霆半懂半不懂地捧著手機抬頭,他對近現代史基本上就是小白級別:「什麼?」
「1932年,日本佔領東北三省之後,在這裡建立了傀儡政權,因為不被當時的國民政府和國際社會承認,所以被叫作『偽滿洲國』。清代的廢帝溥儀在這裡重新登基,成為被世人唾罵的傀儡皇帝。」
葉顏百科全書一樣的大腦飛快地運轉,她從小就鍾愛歷史,記住這些對她來說就如同家常便飯。
李越霆也忍不住往窗外看去,他在唐人街時,也曾經聽老一輩說起一些往事,戰爭年代的動盪、分離、殘破與無助,是生活在和平年代的他們永遠無法想像的。
不過時光流轉,昔日見證了戰火硝煙,民族屈辱歷史的城市,如今歲月靜好,和平安定,人們生活寧靜、富足。
「你知道嗎?宣統皇帝溥儀在位時,將大量的珍貴文物和古籍字畫以賞賜大臣的名義私運出紫禁城,後來他逃亡至東北,無數寶物因此遺失,有的丟失在了他逃亡的路上,有的被侵略者掠奪,有的被無知的士兵焚燬,還有的落入了貪婪的富商和文物販子手中……」
一想到文物,葉顏就會不由自主地想起自己的爺爺:「爺爺說,國弱,則民弱,才會受到外敵欺壓。只有國家繁榮富強,我們才能有資格守護好祖先留下的珍貴遺產。我記得這句話,是去年還是前年,我跟爺爺參加海晏堂十二獸首當中兔首和鼠首的回歸交接儀式時,他對我說的。哦,你知道十二獸首嗎?英法聯軍入侵北京時,放火焚燬了圓明園,把獸首割下來帶走。現在十二獸首還有好幾個流落在海外……」
李越霆笑瞇瞇地看著她,葉顏的話讓他回憶起了很多事情,他於是接著她的話說了下去:「海晏堂裡有一處景觀噴水池,是意大利籍宮廷畫家郎世寧根據中國十二生肖設計的,銅像每天會依次輪流噴水,正好對應著一天的十二個時辰。正午十二點時,十二個銅像會一起噴水,據說場面非常壯觀,可惜,我們再也看不到了。」
葉顏一愣:「你知道?等等,這件事你不會也……」
她似乎懂了點什麼,但是又不太確信,於是用懷疑的眼光上下打量李越霆,如果仔細想想,這種事情確實是文物獵人們能做出來的事情。六年前,鼠首和兔首在法國被公開拍賣,神秘買家拍下又拒絕付款,後來歷經數年交涉,法國方面終於同意把兩個獸首無償歸還中國,這在文物界確實是一件非常轟動的事情。
李越霆笑容燦爛地攤開手,做出一個「不關我事」的表情:「我當時就是順路經過幫個忙,大部分事兒都是小蘇干的。」
葉顏頓時明白他並不想多說什麼,李越霆從來都不是個喜歡表功勞的人,事情過去了也就算了,她於是笑著嘟囔一句:「反正小蘇又不在,你想怎麼往他身上推都隨便你。反正你也就只敢背著他說這些。」
李越霆咧開嘴巴露出牙齒,像只狡猾又可愛的大白鯊:「當著他的面我也敢。」
葉顏扔給他一個「信你才有鬼」的白眼,李越霆於是一臉不甘示弱地又加了一句:「明天,到了明天,我們就能見到小蘇了。到時候你親自問他啊!」
葉顏知道此時李越霆已經有了全盤打算,她對於他那些層出不窮又不按照常理出牌的計劃已經非常期待,心中有底,配合地點了點頭:「好,問就問。」
李越霆陰陰一笑,終於不再八卦而是進入了正題,說著朝她舉了舉手機:「我剛訂了煙花,今晚請你看煙火表演!」
葉顏滿心不解,搞不清楚他的用意,只是礙於車上還有司機,沒辦法問得那麼明白,所以一直忍著,只是簡單答應:「好啊!」
李越霆此刻就像一個普通的遊客一樣,對未來的旅行無比期待,他用不太標準但是音調頗有些韻味的東北話和司機閒聊,打聽好玩的景點和當地特色美食,葉顏發現他搭訕的功力一流,跟李樂婷一樣,自帶自來熟功能,這點可是她望塵莫及的。
比起這對活寶兄妹,葉顏覺得自己更像蘇雲時一些,多數時間平和內斂,然而一旦被觸及底線,那絕對是深水炸彈,爆炸威力驚人。
就在他們的車子緩緩駛入別墅區時,葉顏心中的另一顆「深水炸彈」,此刻正安靜地站在客廳的窗前。他是個非常年輕的男人,看起來不過二十歲出頭的樣子,褐色的頭髮柔軟而微卷,顯得他的膚色非常白,在暗下來卻還沒有點燈的房間裡竟然白得發亮。
銀灰色窗簾遮住了整個窗戶,天色昏暗,漫長的黑夜即將降臨。
蘇雲時剛伸出手,似乎是想要掀開窗簾,立刻就有人上前阻攔:「蘇先生……」
他默默收回手,臉上的表情看不出喜怒,只是走到旁邊,在躺椅上坐下,隨手拿過放在小桌上的一本書。
他已經在這裡住了整整十四天了。
他並不知道自己的夥伴們會在什麼時候出現,但是他一直相信,他們一定會來,會找到他。
只是無邊無際的黑暗始終籠罩著他,他在期待一線光的降臨。於是當窗外第一發煙花在漆黑的夜空中炸開時,蘇雲時覺得自己的整個世界都被照亮了。
因為窗簾擋得很嚴實,他其實看不見窗外的煙火華麗絢爛,但是他並沒有表現出過多的情緒,只是抬頭看了一下牆上的時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