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節
陽光之下本無新事
為何天使身形的你在陰暗中幻化出惡魔的影子
……
第一章
1
李少君匆匆打了一輛車,跟師傅說了一句:「灣子路口,麻煩您快點。」
師傅看了一眼說完話就低頭狂刷手機的女子,悠悠地說:「姑娘啊,我聽說那邊出交通事故了,路都封了,要不咱們繞一下?」
「那就對了,就去那兒。」
司機愣了,回過頭來看了李少君一眼,李少君發覺車還沒動,也抬起頭來,正好和師傅的目光對上。她意識到剛才說的話有點不妥,掏出記者證給師傅看了一眼,說:「師傅您別慌張,我是電視台的記者,要趕去現場做報道的,麻煩您快一點,我付您雙倍價錢。」
「現在記者採訪連車都不給配啊?」司機發了句牢騷,然後打表起步走了起來。
李少君刷了一陣手機,網上已經出現了不少現場的視頻,現場看起來相當慘烈,不過都是些網友發的,還沒看到大型媒體發出像樣的報道。她暗自慶幸了一下,然後撥通了一個電話。
「喂,老方,你到哪了……好,我也打上車了,估計比你先到,你帶了什麼設備……行吧,有點就行,交通隊那邊我已經安排小趙跟進了……嗯,我身體沒問題,你放心吧,還是想想你怎麼走不堵車吧。」
「搶頭條啊記者同志?挺拼的啊。」掛下電話以後,李少君聽見司機在前頭說了一句。她剛才慌忙從樓上跑下來,有點供血不足,腦袋發暈,不想說話,於是她仰靠在座椅靠背上,右手開始揉肚子。
「看您這樣子,身體狀況好像不太好啊,您說您一個姑娘家家的何必呢?這有點太敬業了啊。要我說啊健康才是主要的,其他都是扯。您看我,原來也是,覺著自個兒年輕,身體棒,每天玩命拉活,結果落得一身病,頸椎啊腰啊腎啊都不靈了,現在我可看開了……」
李少君睜開眼,說了一句:「拜託您能不能消停會兒?」
司機聽到,從後視鏡看了她一眼,發現她臉色確實很不好,便不再多說話,歎了一口氣,踏實開車了。
車剛過手帕口橋,就已經堵得不太能動了,一路再也無話的司機小聲開口道:「姑娘,前邊真的不能再走了,再走我可能就出不去了。能不能跟你商量一下,我在這把你放下,我盤橋調頭就走了,我也不收你雙倍價錢,按表給就行了,你看行麼?」
李少君探頭看了看外邊的情況,從這裡下車,走到事故現場,大概需要十分鐘左右,倒是還好。而且以現在這個狀態,很有可能開車二十分鐘都開不到,於是她點了點頭。司機合上表,顯示金額三十五,李少君扔下五十元錢,沒讓找錢沒要票,開門出去了。
下車一路走著,李少君一路和攝影師方鵬確認位置。老方比她慘,從西邊過來,還沒到西客站就走不動了。他扛著一個手提攝像機,背著個大包玩命狂奔。老方以為作為李大記者的御用外勤搭檔,她休病假他也能跟著清閒點,結果沒想到這次交通事故,她聽到消息以後執意要自己出現場,這突然襲擊搞得他還有點狼狽,晚上必須得讓李少君請一頓羊蠍子,或者兔頭也行。
李少君面露笑意,但還是在電話裡批評了一句說老方缺乏媒體人的職業精神。
方鵬聽了連連稱是,表示只要有羊蠍子一切都好說,然後就把電話掛了。他現在的狀況確實也不適合打電話。
剛把手機塞到兜裡,一股子震動又傳來,李少君腳步不停,一邊走一邊從兜裡掏出手機,她看了一眼顯示的來電人,給掛了。結果手機又響,陸續這麼掛了三四回,對方似乎不到黃河不死心,於是李少君歎了口氣,接起了電話。
「我正出現場呢,沒時間說話……對我路上呢,怎麼了……我好著呢,不用你操心。」
李少君本來想應付兩句過去,結果對方喋喋不休,她心裡火「騰」地一下就上來了,對著電話罵道:「你丫到底要幹什麼?干涉完我的生活又要干涉我的工作,你不讓我相夫教子,還不讓我踏實工作,到底想讓我怎麼著你才滿意?」
李少君掛掉電話,把手機設成靜音,繼續往前趕去。
此時李少君前方不遠處的十字路口,場面算是相當壯觀了。一輛老款凱美瑞和一輛高爾夫方向相反地緊貼著,中間是撞爛的護欄,凱美瑞的副駕駛位置已經給撞縮進去了,駕駛位置和高爾夫的駕駛位置正好對著。除此之外,有一輛奔馳的SLK小跑在前方大約五十米的馬路牙子上翻著,上面還堆著公交站牌子,應該是給撞壞的。估計要是沒有這站牌子,奔馳可能還停不住。
王健在路邊看著這情景,把手裡電話掛了,塞進褲兜裡,又在身上各處兜裡摸了摸,跑回車上拿出一包金橋和一個打火機,靠著車門點著,玩命抽了兩口。透過煙霧繚繞,他看著不遠處十字路口的慘烈場面,歎了一口氣。
一個小伙子,端著個相機從那邊跑過來問:「健哥,能拍的都拍差不多了,我本來還想多拍點,結果讓警察給轟回來了,我估摸著要不是你剛才提供了那女的的信息,估計他們拍都不讓拍。」
王健點了點頭。
「健哥,老大怎麼說,咱們還接著跟麼?」
王健平時抽一根金橋煙大概要三分鐘,而這根剛抽了三四口,就把手給燙了,他一哆嗦,把煙屁股扔在地上。
「健哥你說她是不是活不成了?」看王健不說話,小伙子把相機扔在車上,也掏出一根煙點上,看著現場忙碌的警察和急救人員身影問。
「凶多吉少吧。」
「你說這人啊,真叫一個脆弱,之前還是個光鮮亮麗的網紅,轉眼就成這德行了,是不是挺有意思的?」
王健看了旁邊的小伙子一眼,這個人是最近新招來的,專門和王健一塊跟人盯車。看起來二十歲出頭,年紀輕輕,說起話來如此雲淡風輕,一點不像正在說一個眼看著就沒命了的人,這讓王健倒有些尷尬,好像自己心理素質還不如他。
「健哥你這是怎麼了?害怕了?沒見過死人?」
王健想點頭,又想搖頭,他不是沒見過死人。再不濟,小時候也參觀毛主席紀念堂,那躺著的不就是死人?王健想說,看見一個死人和看見一個人死畢竟是兩回事,但是又不想跟他多說什麼,最後蹦出一句:「你呢?」
小伙子笑了一聲說:「你不知道,我來北京之前在老家的殯儀館幫工,死成啥樣的沒見過,早習慣了,比這慘的有的是。你知不知道讓大卡車碾過去的屍體啥樣?我跟你說那簡直了……」
王健伸手阻止他繼續說下去,然後說:「行了行了,照片拍完了就不跟了,算是一手信息了,等回頭網上有後續情況,直接拿過來發就行了。回吧。」
小伙子點了點頭,然後鑽進駕駛席點著火。王健走到副駕駛席車邊,打開車門。臨要鑽進去的時候,他想再看一眼事故現場,結果卻突然發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小伙子看王健開著車門卻不動窩,就問:「健哥,走不走了?」
「你自己先回吧,我臨時有點事,不用等我。」
說罷王健把車門關上,往路口走去。
2
李少君睜開眼,發現自己躺在床上,四下望去,好像是在醫院。有兩個男人站在身邊,一個自然是攝像師老方,另一個看著眼熟,卻又一時想不起來。她定了定神,再一細看,愣了一下,然後又閉上了眼。
「我說李大記者啊,怎麼著,看見老同學這麼失望?」王健笑著說。
「少君你感覺怎麼樣,剛才你突然就暈倒了,好傢伙這嚇了我一跳。你說說你,做了手術就好好在家呆著不得了麼,幹嗎還非得親自跑這個現場?你也不跟我們說這個事,早知道你是因為這個休息的我肯定不讓你出來。」
李少君聽了心說,做個人流很值得驕傲麼?這怎麼跟人說。本來還想一瞞到底的,結果自己身體不爭氣,還給暈菜了,這下丟人是丟大了。
「李大記者的性子啊,過去就一直是巾幗不讓鬚眉,爭強好勝不要命。我說這位方哥啊,您跟她老同事了吧,她現在還這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