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節
我連忙說:「大,禪師確實是為了咱們好。你仔細想想,你殺人是快活了誰?」
叔父一愣,道:「什麼快活了誰?」
我道:「你殺人其實是快活了自己。就好比朱端午殺了聾啞老頭,你又去殺了朱端午,聾啞老頭不會快活,只有你自己快活——日久天長,以殺人為常性,增自己戾氣,損自己陰德,大大不好!」
「善哉善哉!」天然禪師雙掌合什誦道:「小施主已經悟了,老施主還在執迷中。為小施主這一句話,我當送一份厚禮。」
說話間,天然禪師從懷中摸出來一件物事,給我遞了過來。
我接在手裡一看,是個似坐非坐,似臥非臥,姿勢奇怪的佛俑,半尺來高,赤身裸體,上面畫滿了線條,五顏六色,令人眼花繚亂,佛俑的五官是扭曲的,可嘴角卻有一絲古怪的笑意,十分詭異。
叔父瞧了,道:「老禿驢,你不安好心,給我侄子歡喜佛!他還沒成親呢!」
第115章 禪院紅劫(九)
我剛把那佛俑接在手中,正待細看,卻聽叔父說是歡喜佛,不由得嚇了一跳,幾乎把那佛俑給丟了——我聽弘德說過,歡喜佛是淫*穢之物,專門教人學壞的,我可不能要這壞東西。
天然禪師看起來挺老實,沒想到還收藏這東西,真是人不可貌相。
我把那佛俑交還給天然禪師,天然禪師卻不收回,道:「拿好!」
我嚅囁道:「我,我不要這歡喜佛。」
「什麼歡喜佛!?別聽你叔父瞎說!」天然禪師微嗔,道:「那腌臢之物豈能跟我這佛寶相提並論?這是婆娑禪!」
「婆娑禪?」我倒是第一次聽見這稱謂,半信半疑的看向叔父。
叔父也滿臉不信的表情,道:「什麼婆娑禪?這名頭可真稀奇!老貨,不會是你現編出來的?」
天然禪師道:「我沙門之寶,你方外之人,豈能瞭解?」
「少雲裡霧裡的拿這話唬人!」叔父不屑道:「這佛俑光著個身子,能是個什麼好東西?」
「人赤條條來,赤條條去,肉身不過皮囊,於我無色無相,不垢不淨,無所謂好,也無所謂壞。」
天然禪師解釋起來,原來「婆娑禪」三字,是說人生來就是受苦的,修行者也需要以苦修功,以「極苦」通往「極樂」,才能得證大道。
所以,那佛俑的面部表情才會有些扭曲,那正是「極苦」的象徵;但是佛俑的嘴角卻又蘊含笑意,這又代表了「極樂」。
至於那佛俑上面畫的五顏六色的線,則都是內息沿著經絡行走的路線。
不同的顏色對應了人身上不同的經脈,共有任脈、督脈、衝脈、帶脈、陰蹺脈、陽蹺脈、陰維脈、陽維脈八條奇經,外加手三陰、手三陽、足三陰、足三陽十二正經,顏色計有十種。
我和叔父聽得瞠目結舌,叔父幾次扭頭要細看那婆娑禪,耽誤了開車,還差點出事故,只好忍住,嘴裡卻道:「這小東西,有那麼多的門道?」
天然禪師道:「我一身的功力全得自於婆娑禪功。佛家講究無色無相,這婆娑禪功就是要絕色絕相,修煉到家了,你的耳、目、口、鼻、身、心,隨意可閉其一或渾然全忘。若你不想聽,可閉耳,若你不想看,可閉目,若你不想嗅,可鎖鼻……」
叔父突然大喜道:「道兒,這可是好東西,老和尚算是有良心,你快收了!」
須知,尋常修道之人,最忌諱的就是心緒不寧,耳目不靜。心緒若不安寧,耳目若不清淨,便容易受到外界事物的紛擾,修行的速度便會緩慢,甚至還容易出差錯。
所以,歷來,玄門中的絕頂高手都不多,每一時期都屈指可數,這正是心有雜念,耳目難寧所導致的結果。
就連叔父這等天資驚艷的人,也要從小修童子功,忌葷腥女色,才能把六相全功練到至高的境界!
如果天然禪師所說為實,這婆娑禪便是玄門術界中極其珍貴的寶物!
試想,如果在修行練功的時候,修煉者能隨意閉塞耳、目、口、鼻、身、心,完全不受外界干擾,那修行必定事半功倍!
最起碼,走火入魔的危機是決計不會發生了!
再一者,六相全功本就是修煉六相的玄功,與這婆娑禪有異曲同工之妙,兩者相互結合,必定大增威力!
可這樣好的東西,我無功而受,於心何安?
我說:「老禪師,這是你們佛門的寶貝,我是不能收的。」
天然禪師道:「佛門也在天地間,天地間的寶貝,自然該由天地間的人來持有,你既然是天地間的人,怎麼不能收?」
我道:「無功而受,受之有愧。」
「在地窖中的時候,你阻我自殺,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這便是大功一件了。」天然禪師侃侃而談道:「你又肯聽我的勸化,以後必定不以殺人為念,這又是一功。所以你絕不是無功而受,快安心收下?」
「收了!」叔父道:「老和尚這寶貝不送你還能送給誰?難道要等他死了,帶到土裡去?」
叔父這話說的我收下也不是,不收也不是,一陣尷尬。
天然禪師微微一笑,說道:「我一身的修為,全是得自於這婆娑禪,但我天生資質不高,所以至今未臻至化境,我那幾個弟子,不悟大道,也修煉不了這禪功……我本以為這婆娑禪要終於我手,沒想到上天卻帶了你來,這可真是機緣!你叔父說的不錯,你若不收下,我還能給誰呢?只能叫它陪伴老僧化歸塵土了……」
「既然如此,就多謝老禪師了!」聽天然禪師說的可憐,又見他面色慘淡,我便也不好再行推辭。
天然禪師微笑頷首,道:「好。你先瞧瞧。」
我恭恭敬敬的把那婆娑禪捧在手中,湊到眼前,去瞧那上面的各色經脈。
乍看下去,上面的經脈線路五顏六色的,晃人眼,亂人心,根本不知道從何看起。
我瞪大了眼睛,仔細去分辨,剎那間,雙眼一陣暈眩,腦海中恍恍惚惚,突覺那婆娑禪的面容表情變得更加扭曲,笑容也更加詭異了,彷彿它要活過來一樣!
我陡然一驚,連忙抬起頭來,把雙眼看向車窗外,胸中兀自煩悶異常,胃裡翻騰,幾欲作嘔。
叔父覺察到了我的窘態,詫異道:「道兒,你暈車?」
「不,不是暈車。」我深呼吸了幾口,撫撫胸口,連嚥唾液,然後才說道:「是剛才看了幾眼這婆娑禪,不知道怎麼回事,突然有點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