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節

「這是出家人的規矩!」紅葉道長忍不住出言維護自己的師父。
「那是封建糟粕,是陳規陋習!」酒糟鼻尖叫道:「從今以後就不允許!勞動人民不慣你們這臭毛病!同志們,把黃姑叫上來!」
一個六十多歲的小腳老嫗被幾個女青年推搡著,跌跌撞撞的,也站到了人群中央,滿臉驚慌,手足無措道:「你們要幹什麼?這是幹什麼……」
「黃姑,你不要太緊張!」酒糟鼻女人把她推到了一竹道長的身旁,道:「你要記住,你有權利追求自己的幸福!」
我和叔父面面相覷,完全不知道這酒糟鼻女人要幹什麼。
一竹道長也臉色慘白,那被稱作「黃姑」的老嫗,更是害怕的雙手抓著衣服亂摳。
「同志們!經過我們的詳細調查,黃姑在三十二歲的時候死了丈夫,從那以後,她就開始守寡了!」酒糟鼻激動的嚷嚷著:「三十二歲啊!正是一個女人風華正茂、如花似玉的年紀!可是她卻獨守空房,放棄了自己的人生理想,放棄了自己的人生追求,也放棄了幸福和自由!為什麼?!只是因為那些可怕的、可惡的、可恨的封建倫理!可悲啊!可憐啊!可是,今天,就在今天,她必須要學會對舊時代說不!她要抓住自己的命運!她要追求自己的幸福!今天,就在今天,我們就讓那封建時代遺留的**重新步入婚姻生活,要讓封建時代遺留的道士還俗成家,我建議,讓讓黃姑和一竹成親!!」
要**和出家的道士結婚,我和叔父都驚呆了!
這酒糟鼻,可真是敢作……
黃姑的臉色本來就很難看,在聽了酒糟鼻的一番慷慨陳詞之後,更是變得面如死灰。她驚恐的看著一竹道長,連連後退,發瘋似的一樣擺著手叫嚷道:「我不要,我不要!我守寡是自願的!我願意守寡!」
一竹道長也驚恐極了,嘴裡喃喃道:「道士有可以結婚的,有不能結婚的,這是宗教的自由。你們不要壞了宗教的規矩,不能壞了規矩……」
「那是什麼狗屁規矩?!」酒糟鼻大怒道:「我們就是要造一造道教規矩的反!馬克思主義的道理,千頭萬緒就是一句話——造反有理!」
酒糟鼻這一句話說的慷慨激昂、吐沫橫飛,立時得到了其餘紅兵的熱情喝彩:「說得好!」
「咳咳……」一位為首模樣的紅兵小將擺擺手,示意眾位紅兵稍稍克制一下各自激動的心情,說道:「汪兵同志說的非常好!不管它是道教的規矩,還是佛教的規矩,還是孔老二的規矩,咱們都要造一造他們的反!造反有理!造反光榮!」
酒糟鼻得到了「小將」的支持,更加興奮,尖叫道:「我們要掘了這些封建糟粕、歪理邪說的墳墓,讓它們徹底曝光在太陽底下!挫骨揚灰,大快人心!」
紅葉道長氣憤道:「我們練氣養心,我們勸人向善,我們支持政府,我們擁護人民,我們又不作壞事,你們憑什麼說我們是歪理邪說、牛鬼蛇神?!」

第132章 滴血木偶(三)
紅葉道長這一番質問,眾紅兵面面相覷,無人回答。
眼看冷了場,那紅兵小將猛地拔出一支來,頂著紅葉道長的腦袋,冷冷道:「你的神功能擋住嗎?!」
紅葉道長道:「我沒有什麼神功,也沒說過能擋住!」
「連都擋不住,那你們修道就是假的!」紅兵小將冷笑道:「就是騙人的,就是歪理邪說!」
「你!」紅葉道長氣的五官都要扭曲了。
這是什麼邏輯?!
紅兵小將洋洋自得道:「道士們自古以來都說修道能把肉身凡胎修成神仙,全是放狗屁!練得再厲害,還是肉身,還不是擋不住?有在手,神仙見了也害怕!」
眾紅兵頓時連聲喝彩,紛紛誇讚首領英勇。
「修道修道,重不在於強身,而在於修心。」一竹道長道:「我們的道比不上治國安民的馬克思主義,但我們的道卻能安定我們自己的心。除去恐怖,消磨戾氣,領悟天地萬物的道,那才是我們的追求……」
「你閉嘴!」酒糟鼻叫道:「這裡不准再散佈你的歪理邪說!」
一竹道長歎息一聲,當即沉默下來,不再吭聲。
紅兵小將道:「老道士,其實,你雖然是封建迷信,不過畢竟是沒有產業的——這茅山是國家的,這道觀也是國家的,所以你本人的成份估計極有可能是屬於無產階級的,頂多了,就算是個自由職業者,小資產階級,那是屬於人民內部的矛盾,不是敵我的大矛盾。所以,我們願意給你一條改過自新的道路,改不改,可就要看你自己的表現了!」
「我,我不要嫁給他!」
一竹道長還沒說話,黃姑已經又開始搖頭了:「我是自願守寡的,我自己一個人過了這麼多年了,年輕的時候不想再嫁,到老了更不可能再嫁!我可求求你們了,你們不要逼我這個老婆子了。」
「為死人守寡那是封建餘毒!」酒糟鼻「哀其不幸,怒其不爭」,伸著手指頭點著黃姑的腦袋指責她道:「黃姑啊,你可不要不知好歹,你要是還繼續執迷不悟下去,那可就等同於為封建餘毒復辟了!那可是妄想要變天!那可是罪不可恕!」
「哎呀,饒命啊!」黃姑嚇得「噗通」一聲跪倒在地,磕頭如搗蒜,道:「我沒有想復辟,我也沒有想變天,我堅決擁護……」
「好了,好了!」酒糟鼻把黃姑拉了起來,安慰道:「你不要害怕,我們也是為了你好,是幫你走上更加光明的道路,你要相信我們。」
「我……」黃姑一把鼻涕一把淚的站了起來,卻再也不敢說什麼拒絕的話了。
「我看這樣。」紅兵小將道:「把黃姑和一竹關進一間屋子裡去,讓他們自行結合。這就算是為他們舉行了一場簡單的婚禮。」
眾紅兵都興奮起來,哄叫著,「簇擁」著黃姑和一竹道長而去,紅葉道長也被推搡著走了。
我本以為叔父會出手阻止一下的,沒想到叔父卻眼含笑意,道:「走,看看一竹道長會不會跟黃姑洞房。」
我:「……」
眾紅兵把一竹道長和黃姑送到一間臥室裡以後,就關上了門,又從外面上了鎖,然後趴在外面窗戶、門縫處,往裡面偷聽偷看。
這群人,可真是下作啊,咦——
我突然瞧見叔父也擠在人群裡,跟著偷看,還朝我揮手眨眼睛,叫我過去。
我站在一旁,感覺叔父真是胡鬧,多大年紀的人了,還做這種事情,這也實在是太難為情了……不過現在好像也沒有別的什麼事情可做,要不,我也去看看……
黃姑和一竹道長所在的屋子是間小臥室,進門就是一張老樣式兒的木**,幾乎佔據了整個臥室。
半天才擠進去,我趴門縫看了片刻,就只瞧見一竹道長坐在**上,一動不動。
再仔細瞧瞧,他的雙腿盤踞,兩手都放著膝蓋上,捏著訣,雙目微閉,腰背挺直,完全就是一副練功打坐的模樣。
黃姑就更可笑了,撅著屁股趴在一竹道長的對面,像是在朝一竹道長磕頭似的,嘴裡絮絮叨叨的不停念誦,我聽得到,她念的是:「阿彌陀佛,阿彌陀佛,菩薩不要怪罪,菩薩不要怪罪……」
我心中暗暗好笑,一竹道長是道士,黃姑朝著他念這個,真是有些不倫不類了。或許黃姑是虔誠的佛教弟子。
就這個樣子,一竹道長和黃姑整整保持了將近一個小時。
《六相全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