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節
第八十九章 眼睛
沖水的時候我才覺得臉上熱的不正常,再一摸腦門,還真有點發燙。我想這大概是在地上睡覺,受了風著了涼的緣故。待會得去找條毯子裹上,不過不知道我哥,有沒有留下毯子。我抬頭去照鏡子,看了一會兒,突然覺察到鏡子裡什麼地方有點不對勁。鏡子裡我還是我,但怎麼感覺眼珠子大了一圈。而且我有差不多一百度的近視,隔著這個距離照鏡子,沒理由連下巴上的胡茬都看得這麼清楚。我瞅著鏡子想了想,心說莫不是去了趟靈海,我這視力就恢復正常了?
從廁所出來我又走上陽台,想再試試往遠處看。我哥家的陽台正對著學校,能看見食堂,還有食堂前面一圈圓形的廣場。這個點已經看不見人了,只有幾輛自行車,還停在廣場邊上。我遠遠地看了一眼,竟不可思議地發現,我連那車轱轆上的花紋都能看地一清二楚!這他媽已經不是正常人的視力範圍了,所以,我這眼睛究竟是出了什麼毛病?我揉了揉眼珠子再看同一個方向,這時候,正好有個人過去。我一眼便看見那人身上裹著一團紅光,緊緊地貼著他的輪廓。光不太強,感覺就像是照著他的樣子,拿顏色筆描了一圈。我越看越覺得不可思議,不敢再看下去,匆忙掉頭回屋。客廳裡沒有開燈,齊方和我哥都還躺在原來的位置上。我看齊方是一團紅光,看我哥,卻是一團冷色的白光。我已經沒法跟自己解釋這件事了,把我哥搖起來,央求他看我的眼珠子。
我哥恍恍惚惚地睜開眼,以手撐地,問我說你眼睛怎麼了?我把能看見光的事跟他說了,又說這是什麼病,我是不是又要瞎了?我看我哥笑了笑,把兩隻手都放在背後。接著甩了兩下腦袋清醒清醒,才說那不是病,瞎不了。你這應該是開了陰陽眼的徵兆,不過聽你說,好像又有點不一樣。你看見的是人的魂魄,因為帶著能量,所以才會發光。還有你看我是白光,那是因為我的魂魄很弱,能量不強的緣故。總之沒什麼好擔心的,有這麼一雙眼睛,以後你至少知道什麼東西能碰,什麼人得繞著走。
我問可是我哪來的這麼一雙眼睛?我又沒去哪兒,總不可能一覺睡醒就這樣了吧!我哥半躺著支著脖子,回答說他讓我吃的那一鍋東西,是從窮奇身上取下來的。那天晚上周琳的人布大儺除鬼,召喚出來的凶獸就是窮奇。我哥乘窮奇不備,取了它脖子上的一塊肉,拿回來燉給我吃了。他原本只是想以此壓制住秦叔叔的鬼勁,卻沒想到那東西,對我的眼睛也有用處。我還是心有餘悸,不放心地說:「你的意思是,我沒有毛病?只是吃了你說的那種肉,開了陰陽眼的緣故?」
齊方翻了個身,嘟囔說你這人也就是點兒背,其他毛病沒有。他應該是被我給吵醒了,問我還有什麼要咧咧的,說完了趕緊睡覺!我說行那就睡吧,躺下去不到半分鐘,我哥手機又響了。他爬起來上陽台去接,一直沒說話,眉毛和眼睛都耷拉著。最後快要掛了,他才跟電話裡那人說:「我知道了。」掛了電話我哥還在陽台上,看那背影,像是在思考什麼事。後來他又點了根煙,夾在指頭上,半天也沒抽一口。我感覺應該是出什麼事了,想等他回來以後問問他。結果我哥回來還沒等我開口,就說有王大磊的消息了,他現在還沒死,被困在離這不遠的一個地方。
我哥說的是「現在還沒死」,也就是說,說不定什麼時候王大磊就死了。我一個鯉魚打挺坐起身來,問那地方在哪,咱們是不是趕緊去救他去?齊方自覺這一覺是睡不成了,也坐起來,揉著臉說你的消息准不准?別是人家給你設下的圈套,你也知道,就你我現在的身價,要出去溜一圈,那比肉包子打狗還管用!我哥看起來很是惆悵,把手裡的煙戳在地上,說是消息的來源很複雜,短時間內,他也沒辦法判斷消息的準確性。只是這事關乎王大磊,不管是不是圈套,他覺得都應該去看看。我反正一向都無條件擁護我哥的決定,就在一旁起哄說,那還等什麼,收拾東西咱就走吧!
齊方按住我叫我別這麼急,事情還是得再從頭說道說道。他轉過去又問我哥:「這趟你想讓我們仨都去?別人要真給你設套,你這可等於是買一送二!我還不打緊,你看林柒,什麼倒霉事都攤上他了。」我說你別拿我說事,你小子是不是害怕了,不想去啊?是不是覺得王大磊跟你沒多大關係,不想管他的死活了?這屋裡沒開燈,可我還是能清楚地看見齊方,只見他裹在一團紅光裡,一臉冷峻地說:「我這是在勸你們別去送死。王大磊的命是命,我們的命難道就不是命了?」他頓了頓,接著說這事能不能交給別人去辦?我哥搖頭說他現在已經沒有可以信任的人了,說完看著齊方,像是在等他的下一句話。齊方那兒果然還有後文,說是他可以替我哥找個人去辦這事。但還有個問題,要找人必然就得使錢。
錢我哥有,我問齊方,你找的人可靠不可靠?齊方說他找的是他們齊家的家奴,論本事還行,論人品,那就要看錢多錢少了。我說臥槽你還有家奴!等會!你家的家奴,還得使錢啊?齊方瞪大眼睛說多新鮮啊,這就好像舊社會的雇農和長工,地主使喚起來,不也得給他們工錢嗎!他歎了聲氣,說起他們家來。養屍這種行當容易損陰德,久而久之,家族的氣脈就衰敗了,為了避免出現這種後果,齊方他們家在富裕起來之後,就慢慢地僱傭一些窮人來打下手。一般要和屍體直接接觸的活都由這群人來操作,順便就把積攢下來的孽障,都轉移到這群人的身上。這一群人固定下來之後,便成為了齊方他們家的家奴。說是家奴,其實主僕關係並不強,而更接近於是僱傭關係。
我哦了一聲,覺得有家奴這事還挺新鮮的。順口又擠兌齊方說,沒想到你還是個地主家的少爺。齊方說他們家到他媽那一代,就基本上沒動用過家奴。不過舊關係都還在,彼此也都知道對方的底細。他問我哥的意思,是要自己去涉險,還是找個夠機靈的人,替我們去跑這一趟?我哥沉思了一會兒,我估摸著,他可能是在考慮別人所冒的風險。齊方也看出來了,說林逸你用不著想這麼多,只要價錢足夠高,他找的那人就一定不會死!
最後三人商量定,就照齊方說的辦。他借我哥的手機打了個電話,這麼大半夜的,對方竟然馬上就把電話接上了。齊方用我聽不太懂的方言說了幾句,然後又聽對方說了幾句。他臉色看著好像有點不大對,說完了掛電話,跟我哥說,隔天還得請這個人吃一頓飯。就今天這一天,外頭的消息就已經傳瘋了。道上都知道咱幾個從靈海裡活著出來,至於具體是怎麼說咱們的,還得當面問了才知道。
我哥點頭答應,後半夜無話,一直到天亮。天亮之後我哥找了間館子,訂了中午的位置。他把地址告訴齊方,讓齊方約上人先過去。我哥還要帶我去另外一個地方,中午飯點再見。齊方也沒問我們去幹什麼,答了聲行,瘸著腿就走了。我哥開車上路,夾在上班時間的車流高峰裡,一直往市中心走。這個點路上堵得一塌糊塗,好多地方簡直就跟停車場一樣。我哥看似也不著急,把手搭在車窗上,看著外面的車流發呆。我找話跟他說,問他從今往後周同怎麼辦?是不是還養著它,你要是把身體還他,他根本就應付不了周家的那些人。我又問我哥知不知道周同他爸媽財產的事,據周琳說,周同現在是他們集團最大的股東了!可為什麼換成是你,這筆財產就不作數了?你們倆在生理構造上等於是同一個人,按理來說,權利應該是相當的才是。
我哥沒怎麼聽進去,等我說完了,才輕輕地問我:「你剛才說什麼?」我說得你就當我什麼都沒說,指了指前面的綠燈,讓他留心點開車。我們被車流裹挾著往前挪動了幾十米,然後綠燈轉紅,行進的速度又停了下來。白天看人沒有晚上那種明顯的紅光,不過,我還是能看清以往根本就看不見的東西。比如說在我右前方大約百米的位置上有一棟寫字樓,二十三樓的落地窗戶旁,有個女白領正對著鏡子補妝。我朝她看了一會兒,心裡想視力好還真是挺方便的。一群蒼蠅打我面前飛過去,我都能看清它們各自的腿上有幾根毛。
第九十章 陳彬
這時候車又動了,過了紅綠燈一直往前開,停在一條南北向的大路路口。我哥叫我先在這路口下車,他去找地方把車停好,然後再來找我。我於是便站在路口等著,十多分鐘之後,看我哥提了一袋東西過來。他那袋東西明顯是剛剛才買的,我看了一眼,裡面竟然全都是香紙蠟燭之類的玩意。我好奇地說我們是來上香的嗎?左右看了一圈,並沒有看到有什麼寺廟宮觀一類的建築。我哥讓我跟著他走,他在前我在後,從路口進去往西,走了將近一公里。最後我們倆停在一棟高檔酒店門前,頭一眼看見的,是酒店門口擺著的一塊巨大的泰山石。那石頭上的紋路像玉帶似得,把整塊石頭均勻地分成上下兩個部分。
我哥看了看那塊泰山石,扭頭對我說,就是這兒了。我說這什麼都沒有咱們拜什麼?你該不會是想拜這塊大石頭吧?我真沒想到竟被我一嘴給說中了,我哥走進酒店門廊,去跟酒店的保安說了兩句話。酒店保安被我哥說的一臉犯難,又去叫了個掛經理胸牌的人出來應付。我哥同樣和那掛經理胸牌的人交談了幾句,經理聽完,驚訝得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他在原地愣了有半晌,這才叫了個人過來,吩咐那人帶著我哥上前台去交錢去。我跟過去問我哥:「你跟人都說什麼了?你該不會是包了間房吧,咱們又不是沒地方住。」我哥搖了搖頭,把他剛才跟經理說過的話老老實實地複述了一遍,說是咱們家裡有個孩子得了重病,想借酒店門口那塊泰山石,給孩子認個干親。這是民間的土法子,可除了這條路,我們也沒別的辦法了……
我哥一看就是那種不太說謊的人,表情稍微認真一點,就叫人不能不信服。對他說的話酒店經理沒有懷疑,出於商人的本能,只說要交一千塊錢使用金,才能讓我們認這個親。我哥去交了錢出來,在泰山石正前面,把他帶來的蠟燭香紙都擺上。不一會兒就有人圍上來看,指指點點的說什麼的都有。我哥誰也沒有理會,擺完了東西,就叫我跪在那蠟燭前面。他跟我解釋道,認這門干親是為了救周同。我們眼前的這塊泰山石靈氣逼人,要有它罩著,周同至少不會撐不過這一關。我明白了我哥的用意,馬上點著頭說,哥你就說要我做什麼吧!我哥拿出兩張小紙條,一左一右貼在我手心裡。他讓我給泰山石磕七個響頭,每磕一下就喊一聲伯父。這小紙條上寫的是周同的八字,而我在這件事裡,則等於是周同的替身。我滿口答應著,俯身便拜倒在泰山石下。圍觀的人群裡發出一陣陣的議論,我聽好幾個人都說:「這倆人是有病吧?」
這事在面子上確實挺過不去的,我也求速戰速決,趕緊磕完了走人。我哥在一旁看著我,在我磕頭的時候,他便把香紙點著,往泰山石前拋過去。所有的香紙在半空中就燒化了,灰燼落到我頭上,煙氣則一縷一縷往上升。我喊完七聲伯父,抬眼那一剎,好像看見有個老頭,正坐在泰山石頂上衝著我笑。那老頭轉瞬間便消失地無影無蹤,我哥拿了我手心裡的紙條,走上前壓在了泰山石腳下。整個儀式到此結束,我和我哥迅速地把東西收拾停當,擠出圍觀人群,便往回走。這一來一回剛好夠飯點,照我哥的安排,齊方應該已經在飯館等著我們了。沒想到到那兒卻不見齊方他人,只看見我哥訂的包間裡,坐著個穿警察制服的人。我哥還以為走錯了,拉著我就要退出去。那人突然站起來問:「齊少爺說,你們有事找我?」
我哥在門口站住腳,回頭看著那穿警服的人。那人咧開嘴接著說:「你可能不認識我,但是我可聽說過你。你在道上一向都很有名氣,這回是什麼事,需要你動用別人的關係?」我哥沒搭他的話,轉身回包間裡,逕自坐到了主位上。我陪著也坐下,萬萬沒有想到,齊方的家奴竟然會是個警察。那個警察起身給我哥斟滿了茶,客客氣氣地又說,齊少爺出去買煙去了。他讓我先問問你,具體需要我幹什麼。我最近不少地方都要用錢,所以只要你出得起價,我的活保證干的乾淨利索。我哥一直看著警察的那雙眼睛,終於問了一句:「你叫什麼?」警察回答說姓耳東陳,單名就一個彬字。他又自謙道:「這名擱道上就是一無名小卒,你恐怕是從來都沒聽說過。但名聲不響不代表我活不好,你可以問問齊少爺,我是怎麼……」
我哥沒讓那警察把話說完,逕直問他,你想要多少?這個多少當然是指錢,那警察瞇了瞇眼,像是在心裡盤算著要怎麼開這個價。他過了一會兒才說:「我聽齊少爺的意思,你是想救個人出來。這裡頭的具體情況我還不清楚,但既然是救人,那便是以命賭命的活計。賭贏了我帶著那人一起回來,賭輸了,我們倆誰也回不來。這一條命我收你五十萬,在道上,這個價算不上高。」我哥目光微斂,說如果我要你非贏不可呢?我一定要看著那人活著回來,這種,你收多少?那警察臉上泛起難色,說天下哪有什麼賭局,是只贏不輸的?你要這樣說,恐怕不光是我,你找別人也沒人敢接你的生意!他話裡的意思已經是在推卻了,我哥卻執意追著他問:「你收多少肯幹?」這時候包間門開了條縫,一個服務員探著個腦袋怯生生地問:「幾位可以點菜了嗎?」我哥順著話音朝他看了一眼,淡淡地說你去問你們老闆,我平常都點什麼菜。讓他照樣上就行了,再把我存在這的酒拿上來。
那服務員答應了一聲,轉身走了出去。等門關上以後,我哥唰地一下就站了起來。他三步並作兩步,飛快地走向洗手間。我開始還以為他是內急,沒想到他拉開洗手間的門,裡面卻是一條向下的樓梯。他簡單地交代了幾句緣由,說這間飯館的老闆是他的一個熟人。以往有不方便談的事,他都會定到這兒來談。這間店的老闆也都知道該怎麼招呼他,不可能派個他從來沒見過的服務員上來,問我們要點什麼菜。這點很不尋常,要是我哥沒猜錯的話,這間飯館裡原來的人,已經全部被換掉了。我哥接著說趁這些人還沒對我們動手,我們得趕緊離開這!他說著便指著那條樓梯,叫我打頭先下去。那警察聽完我哥說的話,一拍大腿喊了聲壞了!他說齊少爺買包煙這麼長時間都不回來,會不會已經被人給截下了!
我哥緊皺著眉頭,說了聲那你們先走,我去找齊方。我拉住我哥說我也跟你去,多個人還多份力氣。我哥衝我搖頭,說現在越少人留在這兒越好,你先跟著陳彬走,找著齊方我會去找你們。我哥扭頭又問陳彬,找到人之後,我們在哪兒碰面?陳彬說就現在這種狀況,我估計在這城裡頭,打你們主意的人沒有一千也有八百。你要自己沒安全的地方,那就等找到了齊少爺,帶著他到寶城派出所來。我哥想都沒想就說好,出包間門,消失在了樓道裡。我和陳彬從洗手間樓梯下來,竟然下面還有一道小門。小門從裡頭上了鎖,推開以後直通到後巷裡。
陳彬對這一帶很熟悉,帶著我七彎八繞的,來到附近的一條繁華大街上。他所說的寶城派出所也就在附近,我們走了差不多半個小時,便走到了地方。陳彬說就這麼帶我進去不合程序,讓我把手伸出來,給我戴了副銬子。然後他押著我走進派出所,有人問到,便說是抓了個扒包的。我就這麼一路被他押進了羈押室,關在一道鐵柵欄後面。他叫我先在這等會兒,他去辦手續,再去打聽打聽有沒有飯館那撥人的消息。
我那一中午都在羈押室待著,後來又關進來兩個人,看樣子都像是犯了事,警察在的時候,連個頭都不敢抬。警察一走,那倆人就精神了。一個勁問我為什麼進來,我說扒包,他們說巧了,大家同行!我心說誰他媽跟你同行!其中一個扒包的又問我:「你是被抓的現行?他們抓賊都得抓贓,你要不是現行,他們定不了你的罪!」另外一個也附和說就是就是,待會不管他們問什麼,打死都不能認!一中午加一下午,他們倆幾乎把扒包該注意的事項,都挨個給我教了一遍。陳彬來提我的時候,倆扒包的還跟我打招呼,說哥們等出去了再聯繫!陳彬瞄了我一眼,說行啊小子,看不出來你還挺有能耐。這麼一會兒工夫,就跟倆賊混成哥們了!
第九十一章 蹊蹺
我罵陳彬說滾你媽的,我哥和齊方他們有消息了?陳彬低頭看了一眼手裡的文件紙,說有了,他們倆現在在審訊室候著呢。我一聽那還不急了,喊了聲啥?他們倆在審訊室幹嘛!陳彬指著文件紙上的字說:「打架,鬥毆!就為了能進局子,他們倆在離這一條馬路的地方,狠狠地打了一架。我是看著齊少爺長大的,還沒見過誰敢把他打成這樣。重點是打完了他還不生氣,和你哥那比親兄弟都親!」他沒再細說,只說待會帶我過去看他們。我又跟著他走了幾道手續,最後看見我哥時,已經是晚上九點了。他和齊方臉上都帶著傷,在派出所一條長凳的兩頭銬著。
我過去喊我哥,我哥大概忘了自己手上還戴著銬子,一下就想站起來。結果他站沒站住,還差點摔個跟頭。我指著他眼角說這怎麼破了,又看了看齊方腫著的腮幫子,說你們倆還真幹了一架?我哥沒來得及回答我,齊方就先流里流氣地瞥了陳彬一眼,拖著鼻音說:「打個架多大點事啊,什麼時候放我們出去?」陳彬裝模作樣回答他說:「今晚上你們是別想走了。等會每人在這簽個字,你們的這種行為,是妨礙社會安定的知道不?對了,你們看這事是私了呢,還是走司法程序辦理?」
齊方可能是嫌這麼演下去太麻煩了,不耐煩地擺了擺手,對陳彬說:「你愛怎麼了就怎麼了吧!」陳彬在文件紙上最後添了幾筆,就把我們仨,一塊關進了一間單獨的羈押室。這間房好像之前從未啟用過,到處都蒙著一層灰。齊方找了個地方坐下去,屁股才剛一著地,突然就像是裝了彈簧似得,直直地蹦了起來。他捂著半邊屁股直喊疼,指責我哥說,林逸你下手忒重了!不是說裝個樣子能進來就成嗎,你這裝的,我都快被你打到醫院去了。我哥抱歉地問齊方沒事吧,又說他一開始忘了要留手了。
齊方也不是要真生氣,就說算了算了。媽的說好了請吃飯的,結果這飯沒吃上,倒是白挨了你一頓揍。他接著說起今兒個一整天發生的事,叫我們都聽聽,這裡面有什麼蹊蹺。今天上午是他最早到的飯館,在我哥訂下的包間裡吃了水果,又看了一會兒電視連續劇。等陳彬到了以後,齊方他礙於主子的身份不願意陪陳彬乾坐著,就找了個借口出去透氣去了。可他才出門不到五分鐘,便看見飯館門前來了一批人,把接待過他的飯館老闆和一干夥計,全趕上車拉到不知道哪兒去了。齊方預感到事情不妙,就在那飯館對面躲了下來。中午快十二點的時候,他看著我和我哥開車到了飯館門前。
齊方說他當時曾經想要攔住我們不讓我們進去,但他又想知道,這一批人潛伏在這飯館裡,究竟打的是什麼主意。於是他便一邊準備好了隨時支援我們,一邊還躲在對門,密切留意著情況的變化。大約過了有十幾二十分鐘,齊方看見我哥打著電話,從飯館門裡走了出來。一個夥計打扮的人一直跟在我哥後面,可能是因為我哥就一個人,那夥計以為他跑不了,也便沒有跟到大街上。沒想到我哥到了街面上就開始跑,還越跑越快,齊方差點都沒追上他,緊趕慢趕地跟在我哥屁股後邊。我哥跑得不僅快,選的路線還很奇怪。他先是盡量撒開腿往遠處跑,跑出兩條街開外,又換了一條路,重新折返回飯館方向。
齊方這會兒才有點明白過來,我哥這是在四處找他。他猜想我哥一定是發現了飯館裡的氛圍不對,一面指揮著我和陳彬從另外一條路逃跑,一面隻身出來尋找自己。齊方想到這兒,拼了老命追上了我哥。他們倆匯合之後,果然證實了齊方的猜測。我哥又告訴齊方說,陳彬帶著我到派出所躲去了。為了能有合理的理由進來,他們倆才在大街上打了一架。我聽到這不由得心裡在想,我哥不是那種打架不留手的人。會不會他揍齊方揍得這麼狠,就是因為這小子到處亂躲,害得他白擔心一場。不過這也就是我的猜測,至於我哥是怎麼想的,我就不知道了。
聽完了這一整天的事,齊方問我和我哥,覺沒覺出有什麼蹊蹺來?我托著腮幫子說你這哪兒哪兒都是蹊蹺好吧,所有的這些事,都透著一股子不正常。齊方看著我,說他當然知道不正常。但就這些不正常裡頭,你覺得哪一點最奇怪?他不等我回答,自顧自往下說。他認為最奇怪的地方是,飯館裡原來那撥人被人趕走的時候,居然連一丁點的反抗都沒有。那飯館可是他們的老窩啊,再怎麼著,也得火並一番才能讓出來吧!跟群羊似得叫人一攆就走,也太他媽慫了!
齊方一說完,我哥馬上也點了點頭。他說那飯館老闆混的年頭不算短,以往在道上,只有他欺負別人的份。沒曾聽說過有誰能壓得住他,這次飯館整個被架空,實在來得太過於蹊蹺。唯一可能的解釋是,那一撥把飯館佔了的人,背後的勢力大的幾乎難以想像!可是既然他們有這種勢力,那為什麼不把我們幾個全都抓回去,直接控制起來再說?反而要用掉包計這種費時又費勁的辦法,最後,還叫我們給識破了。我換了只手托我的腮幫子,順口說了句,會不會人家壓根就不是想控制咱們?我哥聽見我說,眼神忽的一亮。他站起來踱了幾步,低著腦袋,不知道在想什麼。
之後我們又聊了聊周同的事,十一點過後,陳彬才再次出現在我們面前。他拎了些吃的過來,還開了兩瓶啤酒。我指了指牆角的天花板問他:「那監控可開著呢,你這樣和嫌疑犯喝酒吃肉,不怕受紀律處分?」陳彬笑著說沒事,那個監控也不過是做做樣子。真要有人問起來,他可以說是勸導我們,給他做線人。他應該是已經下班了,沒再穿著那身警服。看樣子年紀也不大,壓根就不像他說的,是「看著齊方長大的」。他給他們家齊少爺斟酒夾菜,然後是我哥。最後輪到我了,他直接就把酒瓶子和筷子塞我手裡,叫我自己招呼自己。我說你這是區別對待啊,公務員是不是都像你這麼滑溜?兩個眼睛光往有用的人身上看,沒用的連正眼都不瞧一下。
陳彬說沒有這回事,你這小孩,嘴還挺厲害。他一把順走了我手裡的酒瓶子,又跟我說:「我看這酒還是不能給你喝,別待會喝多了,一張嘴就能吃人!」他說完「吃人」,盯著我看了很久,嘴裡說我怎麼感覺你身上有一股鬼氣,你最近是不是碰見過什麼……陳彬的話還沒說完,齊方突然插了一句,說不該你問的別問!陳彬馬上就安靜了,連個多餘的屁都不敢放。兩杯酒下肚,齊方才抬眼問我哥,你和陳彬生意談的怎麼樣了?王大磊在哪兒你告訴他了,約沒約什麼時候動手救人?
我哥正在嚼他嘴裡的東西,一時間沒搭上話。那一頭陳彬忙不迭地接著齊方的話說:「少爺,這一樁買賣,人家要的可是只贏不輸。非得要我活著把人帶回來,那不是要我拿命去拼?」齊方眨了一下眼睛,反問陳彬:「怎麼著,你還不願意幹?我告訴你,要不是看上你這條命,你以為我為什麼找你?」陳彬被齊方嗆地臉都紅了,又不敢衝他發火,只能幹嚥口水。齊方又喝了口酒,說你這人有幾兩本事我還不清楚,只要是你想活,別人沒那麼容易弄得死你。林逸和我算是朋友,你幫他這一次。我回去跟我們家老太太也說說,看能不能找個機會,給你脫籍。
說到這兒陳彬竟然渾身一顫,手裡的酒杯子跟著晃動,酒也灑出來半杯。他激動地說就沖少爺您這句話,我陳彬這一次,就算是豁出去了!他的態度轉變的太快,我和我哥都有點反應不過來。陳彬接著便問我哥,你說說看吧,要我救的人是誰?我哥回了回神問他,那你定的價呢?陳彬當然沒忘了錢的事,回答說如今這性質不同了,你一定要見到活人,那就先給我開五十萬的支票。等我把人帶回來之後,你再給剩下那五十萬。
我在一旁聽著,心說這才一會兒功夫,陳彬要的價錢就翻了一倍。不過一百萬如果真能買回王大磊的命,倒是也還值得。我哥沒有猶豫,點頭答應了陳彬。支票得等他從派出所出去以後才能開,至於王大磊現在在哪,我哥也只知道個大概。他把他知道的都跟陳彬說了,陳彬說具體的地方,他還會再細查一遍。至於什麼時候動手救人,那是他的打算,叫我哥別管。
第九十二章 齊家的禁忌
我們聊到這會兒已經是深夜了,齊方站起來,去撒了泡尿。我感覺鼻樑癢便摳了幾下,也不知怎麼地,突就覺得一陣暈。我捂著眼睛定了定神,聽我哥在耳邊問我,是不是哪不舒服?我說我頭有點暈,可能餓的時間太長,有點低血糖了。等我把手放下來,齊方也已經從隔開的廁所裡走了出來。他提著褲腰問究竟什麼時候能從這出去,在這耗著,也不是個事。周家那邊的情況現在還不明瞭,拖一天,就多一天的變化。陳彬在地上搬弄那幾個空啤酒瓶,抬起頭說,周家昨天一天都在清撤資產。看起來這次的事折騰的挺大的,周家已經打算把所有的本錢都押上了。
齊方從廁所出來以後,沿著羈押室的牆根走了個來回。他邊走邊對陳彬說:「你不是還聽說了什麼消息嗎,趕緊的,都抖摟出來。」羈押室門口有人走動,陳彬聽著那腳步聲,半天都不做聲。終於外面的人走遠了,他才說,周家那邊除了清撤資產,其他任何消息都沒有傳出來。不過道上倒是有不少人在傳,你們仨去了趟靈海,帶出來一件十分稀罕的玩意。和這有關的說法可真多了去了,有的說東西已經落在周家手裡,也有的說東西還在你們這兒;有的說那東西是件上古的神器,還有說是和陰陽五行有關的風水秘術。陳彬又說:「這些話傳的沸沸揚揚,從今往後,盯上你們的人只會多不會少。我要是你們,這段時間就到外面找個地方躲一躲。」
陳彬說的正好是我想的,我便問我哥:「要不我們回家去待一陣子?反正我這學期基本上就沒怎麼上課,趁這個機會,看能不能弄張病條,辦個休學啊啥的。」齊方笑話我說你也別辦什麼休學了,直接退學得了。你這人事兒太多,估計躲過這一陣,下一陣還有不一樣的鬼來纏你。我啐了他一口,罵了聲去你丫的!你嘴裡有沒有句好話,別一天到晚巴望著我倒霉成不成!我哥在一旁沒吭聲,看杯子空了,便對著瓶子吹了一口。我勸他少喝點別喝醉了,我哥放下瓶子,才說躲不是辦法。而且就算是我們躲了,那些認為東西在我們手裡的人,也一樣會追著我們不放。我們只有徹底弄清這件事的前後始末,才有可能完全和它撇清干係。
我歎了口氣說,可我們上哪兒去弄清這件事的前後始末呢?現在就連靈海也沒了,除非,有個當時經歷過這些事的人,能親口把他們隱藏多年的真相告訴咱們。我剛一說完,就發現我哥看齊方的眼神變得不大一樣。齊方自己也感覺到了,咬著筷子問:「你不會是想讓我帶你去找當年的親歷人吧?」我哥端著酒瓶子點了點頭,說:「你說過,你們家有人參與過當年的探險。現在那個人還活著嗎,你知不知道他在什麼地方?」齊方一個勁地搖腦袋,先說不知道,後來又說那人早就死了。他的態度非常潦草,連我都看出不對頭來。
我們幾個人幾雙眼睛狐疑地看著齊方,終於把他給看虛了。他吐出那雙被他咬的不像話的筷子,說當年探險的事,在他們家,那也是決計不能提及的禁忌。他給我們說了個故事,說他有個姨表兄弟,天資在他們這一輩中算得上數一數二,年紀還很小的時候,就已經學完了趕屍養屍煉屍種種的法門。為了能夠精進修為,齊方的這個表兄弟,開始翻閱祖輩留下來的古書文錄。無意間被他發現了一封信,信件寫於二十多年前那場探險行動開始之前,其中有隻言片語,提及為了參與此次行動所做的準備。齊方他表兄弟出於好奇,便照信裡所說,也準備了幾樣類似的東西。結果不出幾天,這個表兄弟就被家族長老用家法處死在了祠堂裡。當時他們家所有人都在場,長老也明確規定,以後任何人觸及此事,下場都是一個死!
我聽完齊方說的,總覺得和之前發生過的另外一些事,有某種程度上的聯繫。仔細一想這才恍然大悟,我問齊方道:「你好像說過你爸的死,也跟觸碰了你們家的禁忌有關!」齊方一聽臉色驟變,眼神冷得像是要殺人。他說我不想再說我爸死的事,總之,這件事我瞞著你們,真的是為了你們好!我哥輕聲說我們不是在逼你,只是事情發展到今天這一步,我已經沒有別的路可選了。你說過你當我是朋友,既然是朋友,那我求你幫我這個忙。
齊方看著我哥,眼裡的殺意慢慢退了下去。他垮下臉苦笑著說:「看來為了這事,我這輩子都安生不了。告訴你們就告訴你們吧,當年我們家參與探險的人是我大姨。我死的那個表兄弟就是她的親兒子,連自己的兒子都能殺,你可以想像得到,我大姨她保守秘密的決心有多大。處死我表哥的那一天,長老把我叫到祠堂密談。他們告訴我說,我表哥在發現那封信之後,曾經把它拿給我爸看過。我一聽還覺得挺奇怪的,我爸他一個外人,表哥幹嘛把信拿給他看。後來我才知道,打從一開始,我爸接近我們家,就是衝著當年的事來的。他跟我媽結婚生我,全都是為了打掩護。是他教唆我表哥去找這封信,也是他,幫忙準備了相關的東西。所以說起來,我爸等於是間接害死了我表哥。長老們和我媽商量,叫我去殺我爸。我前後殺了快兩年,才終於完成了任務。我以為事情到此就結束了,沒想到殺完人回到家,卻發現又有另外一批人等著要殺我。我媽讓我考個大學出去躲躲,我躲到離家幾百公里遠的地方,卻還是有人帶著我爸的行屍找上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