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
「最多是無期徒刑,如果有坦白情節,最多只判20年,在監獄裡表現好的話,還可以減刑,甚至減至15年到10年都有可能。」
馬小傑的喉結輕輕「咕」一聲,撐開鐵門般沉重的眼皮,用手搓揉了一下乾澀的眼睛,呆滯如魚目的眼睛望著黃峰,想了想,狠狠咬一下嘴唇說:「好吧,我承認,是我殺了張天向。」
「你慢慢說,說得越詳細越好。」
「8月30日那天上午11點左右,我去他家找他的女兒王鳳枝,結果王鳳枝不在家,我叫了幾聲,沒人答應我,正準備出來時,聽到了張天向的臥室裡傳來陣陣鼾聲,我以為王鳳枝在睡覺,我推開她的臥室,結果看到張天向躺在床上酣睡,嘴角涎著口水,樣子醜得像一頭豬,我小時好幾次看見他欺負我媽媽,還欺負我爸爸,我對他恨之入骨,我發誓長大後,一定要殺了他,這正是個千載難逢好的機會,我從他家廚房的刀夾上,取下那鋒利無比的剔骨刀,悄悄地摸到他的床邊,閉上眼,狠狠地連續捅了張天向四刀,他只哼了兩聲,掙扎幾下就不動了,我看見滿床是血,害怕得趕緊逃走了。」
「你把殺人的刀藏在哪裡了?」
「刀?……這個……」
「快說!」黃峰吼了起來。
馬小傑身子一抖:「……我,我把它扔到馬坳河裡了。」
「哪個河段?」
「就……就是馬坳橋下的河裡……」
「走,帶我們去馬坳橋下找刀。」
專案組帶馬小傑去馬坳河裡找殺人的剔骨刀,馬坳河並不大,水不深,水很清澈。馬坳橋下有個水潭,馬小傑指著水潭說就扔在那裡,水潭泛著幽幽的藍光,看去很深的樣子,但村民說水潭只有一人多深。
江一山的水性最好,能在水裡潛游兩分鐘,他脫了警服,一頭扎進水裡,去尋找剔骨刀,他在只有3米寬4米長的水潭裡找了兩小時,不見剔骨刀的影子,他穿上衣服,對黃峰搖搖頭。
黃峰問江一山是不是找得不夠仔細?江一山說水底下碗那麼大的石頭一共559個,他一一摸過數過,已經仔細得不能再仔細了,一把35厘米長刀絕對逃不過他的眼睛。
入秋以來,沒有發過洪水,沉重的剔骨刀不可能被大水沖走,唯一的可能就是馬小傑說謊。
黃峰意識到馬小傑在耍滑頭,覺得他是個難纏的對手,看來馬小傑的智商很高,難怪會從鄉下初中考上縣城重點中學。馬小傑在作案之前可能讀過不少偵探小說,如果找不到殺人的剔骨刀,那麼就少了最重要的證據,這樣警方拿他沒辦法。
他們再次逼問馬小傑把藏在哪裡,馬小傑東說一下,西說一下,根本不著邊際,警察們找了十幾處,都沒找到凶器,但到最後,馬小傑才認定把刀扔在村後的風火林裡,叫他說具體的位子,他說當時太慌張了,不知具體的位置。
村子背後的風火林將近有50畝,如果憑專案組五個人,想在短時間內找到刀子很難,黃峰從公安局裡抽調出10民警和兩條警犬配合對風火林進行搜查,結果一小時後被一條警犬找到了。
但是,專案組沒能從刀柄上提取出馬小傑的指紋,首先,因為張天向已死了一個多月,其間下過三場大雨,早已把刀柄上的所有痕跡洗淨了;其次,因為刀柄表面比較粗糙,不適合提取指紋。但技術科的民警從刀身上提出張天向的血跡。
至此,8·30兇殺案水落石出了。
黃峰在寫結案報告之前,問江一山有什麼要補充說明的,這是黃峰對江一山的尊敬,因為江一山是刑警隊唯一從省警校畢業的。
江一山想了想,欲言又止的樣子,黃峰說:「你怎麼變得婆婆媽媽的?」
「我總覺得這案子哪裡不對。」
「請舉例說明。」
「我一時也說不清楚,主要是證據還不夠充分。」
「人證、物證、口供、殺人動機都有了,怎麼會不充分?我敢肯定把案子移交給檢察院後,不會被駁回。」
「我也相信結果會這樣,黃隊……」
「好了,小江,縣委左書記催著我們早日結案呢,這事就這樣定了,相信專案組的智慧吧。」黃峰拍拍江一山,笑著著走了。
江一山陷入了沉思之中……
果然不出所料,檢察院認為馬小傑殺人案犯罪證據確鑿充分,犯罪事實清楚,沒把案子駁回,而是向法院提起了公訴,半個月後,法院判決馬小傑無期徒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馬小傑沒在規定的時間內上訴,因此,此案有了完滿的結局。
第二章
1
白露已經過了,天氣還那麼熱,天上的太陽爐火般烤人,地上的蒸騰起陣陣熱氣,直往人的褲管裡鑽,緊貼著人的肌膚,久久不肯散去,豆大的汗水從王鳳枝的身子裡滲出來,把衣服緊緊粘住,背簍裡的茶青被曬得蔫了。王鳳枝望著不遠處的王梅香,看她正彎著腰,雙手在茶樹枝頭上雞啄米般採茶,汗水順著她的臉頰滴落,她衝著她喊了一聲:「媽媽,這日頭要毒死人了,歇一會兒吧。」
王梅香就像沒聽到似的,繼續採茶,對於王梅香來說,多采一兩茶,就意味著多收入兩塊錢,但因為采的是秋後茶芽,一天最多只能兩斤,當然,最好的採茶工一天能采3斤多。
王梅香自從老公被馬小傑殺死後,她像被魔鬼吸去了靈魂,精神變得恍惚萎靡,手腳變得遲鈍,整天像夢遊一樣,所以,她每天比以前要少采一斤茶青。
王鳳枝看不慣媽媽這點,不就是沒了男人嘛,有什麼大不了的?像他這樣的繼父不如沒有好呢,他在的時候最多只能養活自己,並不能給她們的生活帶來甜頭。
王鳳枝跑過去,把王梅香的背簍扯下,不讓她采,把王梅香拉到茶山邊的一棵大樹下歇涼,王梅香只好歎口氣,坐在樹蔭下的石頭上。母女倆望著遠方金黃的田野,誰也沒說話,各自想心事。
天好像個大蓋子,把群山緊緊蓋住,透不進一絲微風,知了在樹不停地鼓噪,一聲聲叫得人心發慌,王鳳枝想說出想了很久的話,但話剛說到嘴邊又打住了,後來她實在憋住:「媽媽,我什麼時候能去讀書?」
王梅香驚訝地看著她說:「什麼?讀書?我們已經這樣了,還讀什麼書啊?」
「我們怎麼樣了?又不是癌症晚期,媽媽不是說埋了叔叔後,就讓我去讀書嗎?」
「我是說過,可是現在已經開學一個多月了,你的功課肯定跟不上了。」
「我會努力跟上的,只要媽媽讓我去讀書,我能考個好成績。」
「我們的生活都成問題,你叔叔欠人家一屁股債,夠我們還好幾年。」
「不是說人死債爛嗎?他欠債幹嗎要我們還?再說了,那是叔叔以前找女人欠的債,我們根本沒義務還。」
「你小小年紀怎麼這麼沒良心?人活一張臉,樹活一張皮,再說我現在是他老婆,就得幫他還債。」
「媽媽,我想讀書,現在讀書又不用什麼錢,我週末和放假會回家掙我自己的費用。」
「不行,你得一起幫媽媽還債,讀書有什麼啊?馬小傑成績那麼好,還不是成了殺人犯?」
「媽媽,我求你了,我真的很想讀書,讓我去讀書吧。」她心酸得想流淚。
「我看你是想逃避勞動,不行,讀書的事,你想都不用想,趁早死這顆心吧。」王梅香咬著牙,狠心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