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
不是安妮,是個男人。
男人看上去三十五六歲,著一身散發著野性的皮裝。漆黑的眉毛,把一張白皙的臉襯托得更加蒼白,深邃的眼眶裡滿溢著糖漿般黏稠的憂鬱,凌薄的嘴唇周圍有一圈修得十分工整的小鬍子。
與其說是英俊,不如說是美。透明而又鋒利的美。美得凜冽,讓人胸口發痛。
而他胸前掛的墜子在通道燈光的映射下,像閃光燈似的,折射出犀利的光。
文馨拿出一副不甘示弱的架勢:「你從地鐵上就開始跟蹤我?」
男人看著她,忽然笑了,笑容裡卻帶著一絲淡淡的嘲諷:「挺勇敢的嘛。」
當時她和他的距離只有二十厘米,她彷彿可以聽見他的心跳,他心跳的頻率讓文馨覺得好像早已認識了他一百年似的。
「我們……是不是在哪裡見過?」文馨問。
「何止見過,」他掂了掂手裡的頭盔,「你就是這樣對待你的救命恩人的?」
「救命恩人……」她看著他手裡的銀灰色頭盔,幾秒鐘之後,才對這個詞有了反應。忽然間,她瞪著雙眼,張大了嘴巴。
「你就是……五月十四號在浦東南路張揚路……救我的那個?」她猛然想起了集裝車衝自己開過來的畫面……
「還以為你把我忘了呢。」他話中故意帶著一絲討債的戲謔,「看到你沒事真是太好了。」
真的是?文馨一時間難以置信。
「我叫關文馨……」文馨激動地把手伸出去,「請問您怎麼稱呼?」
男人聽她這麼說,笑容漸漸僵住,好像受了什麼打擊,眼睛裡憂鬱的糖漿開始搖曳。
文馨正檢討自己是不是問錯了話時,他開口道:「吳光明,你可以叫我阿明。」他把手伸過來,握住她的手。
這是手嗎?好涼,只觸了那麼一下,文馨就想把手放開了,可那隻手把她的手攥得很緊,她稍稍用力才把手抽回來。
「對不起……那個,我是覺得那天真是應該好好謝謝你的……但是因為當時狀況很糟糕,後來就找不到您人了……」文馨低頭向他道歉。
一種類似「嗤之以鼻」的冷笑聲從他鼻孔裡發出來:「算了吧,我來不是只顧聽你說謝謝的。」
文馨的臉彷彿平靜的水面激起波瀾一般,漸漸現出警惕的神色。
他嘴角掛著邪笑,又說:「硬要謝的話……怎麼謝?」
「要不……我請你吃飯?」文馨說,她搞不清楚這個男人究竟有什麼目的。
「就只是吃飯?」他眉毛一挑。
什麼意思?不滿足?
「那……」她說,「你說吧,我請客。」
22
風從耳邊呼嘯而過,周圍的景物也模糊成一團,腳下的跳樓機一墜到底。
她尖叫著,彷彿感覺身體被空氣斬成了兩段,感覺不到下半身。整個表情像瓷娃娃的臉一樣,眼睛、鼻子、嘴巴全部僵掉了。
文馨怎麼也沒想到,一個大男人竟然會讓她請客到遊樂場來玩。從跳樓機下來之後,文馨頭暈目眩得想吐。
「呵,也不知道這些地球人在熱鬧什麼……」阿明看著四周說笑嬉鬧的大人小孩,聲音無奈且低沉,好像全天下人都對不起他似的。
他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這會又如此深沉,可是剛才明明在陪著她尖叫……
遠處大機器轟隆歡鳴,近處小機器叮叮作響,還有小販們諂媚般的吆喝聲。空氣中瀰漫著烤地瓜、炒栗子的香味兒,和小孩子們手裡的氣球味兒、棉花糖SS味兒混在一起……為什麼她覺得,聲音,味道,都如此熟悉?
文馨用手揉了揉腦袋:「我好像……來過這裡。」
此時阿明眼睛裡躥起了一小簇火苗,他輕聲說:「跟我來。」
好像他和她很熟似的,不由分說拉起她,她想拒絕,卻再次碰觸到他冰冷的手。他把她拉到旋轉木馬前說:「等我一會兒,我馬上就回來。」
「喂,去哪兒?我要早點回去呢。」她剛要制止他,他已消失在稠濁的人潮中。
阿明回來時兩隻手各舉著一隻「巨型冰激凌」,因為騰不出手,還把頭盔戴在頭上。他把冰激凌遞到文馨面前:「這回我請你。」
女孩子對這種東西真的沒有抵抗力。文馨高興地接過來,想吃卻有點捨不得。這冰激凌大而高挑,呈火紅色,像一座小火山,好看的讓她不知如何下口。
正在她伸出舌頭去舔的時候,阿明說:「以前我們常比賽吃這種冰激凌,你最愛吃香草味的。」
「哦。」她根本沒有聽他在說什麼,品著嘴巴裡的冰激凌,腦海中浮現出「香草味」三個字。
「每次比賽都是我輸……你總是吃得很快,呵,一點都不注意吃相……」
此時文馨對著冰激凌狼吞虎嚥起來,她發誓這是她吃過的最好吃的冰激凌。
「你還常跟我說,要是一口氣吃完……」
「冰激凌就不會流淚了。」文馨脫口而出,說完突然覺得哪裡不對……
「你想起來了對不對?」阿明用迫切的眼神望著她。
文馨這才反應過來:「你是說,我們以前就認識?」
阿明怔在那,眼中的「迫切」彷彿在一點點劇增。
「不對……等等……我先確認一下……」文馨理了理思路,「五月十四號那天你救過我對嗎?」
「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