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節
從文馨這邊看過去,保險絲閃爍著嘶嘶的電火花,把阿明那張帶著水光的臉頰照得發亮,就像是順著梯子爬上去在黑暗中開出的牽牛花。
「……你,有女朋友了?」
阿明靦腆地笑笑:「算有吧,其實……我以前是從鄉下來的,她爸資助我讀大學。我遇見她那年十九歲,她十四歲,穿著白色的雪紡裙,叫我小哥哥。看到她的第一眼就喜歡上她了。」說著,他回過頭來,好像看見了什麼,「噎」了一下。
文馨順著阿明的目光低頭一看,自己的乳溝在微光中乍洩出來,若隱若現。
她立刻把衣服往上一拉,嗔怒著說:「看什麼看!」
阿明壞笑著回過頭去,剛觸到燈座,這時窗外一道閃電劃過,一串耀眼的電火花辟里啪啦地閃起來,阿明全身突然痙攣,「啊、啊」地大叫兩聲,然後從梯子上摔了下來,一下把文馨壓到地上。
文馨翻過身來,阿明已經一動不動了,而那張本來就白的臉在手電筒的照射下顯得更加慘白了。文馨趕緊拍打阿明的臉:「阿明,阿明!快醒醒!」
阿明雙目緊閉,嘴角連一絲呼吸都沒了,就像……死了一樣。
「阿明,你醒醒,你到底是怎麼了,不要嚇我……」文馨急了,眼淚已經在眼眶中團團打轉。她雙手按住阿明的胸部,用力地擠推,但是阿明仍舊沒有反應。
看來只有人工呼吸了。
文馨咬了下嘴唇,忐忑地低下頭去。她閉上眼睛,嘴唇剛要貼上阿明的嘴唇時,只聽阿明「撲哧」一笑!
文馨睜開眼,一把推開他:「騙子!」
阿明順勢把文馨往懷裡一拉,文馨看著他的雙眼。
這是她第一次見到阿明不一樣的眼神,瞳孔是如此明亮,像一隻死魚重新活了過來。他的嘴唇一開一合地煽動著,在召喚著她靠近,再靠近。
文馨下意識地緩過神來,掙開阿明的懷抱。
此刻她有點後悔了,後悔在這個潮濕的雨天,和他出現在這裡。
文馨小心翼翼地坐到一張老式長椅上去,坐在左邊。以前外婆經常坐在這個位置拄著拐棍發呆,有時候還對著長椅的右邊自言自語。右邊空出好大一段地方,好像她的女兒就坐在那個位置上。
正想著呢,阿明輕輕地坐到了右邊的空地上。
「你還沒說完呢,繼續說……你和女朋友怎麼樣了?」她緊張地說著,自己都能感覺到自己的聲音在抖。
阿明就像一團熱火烘烤著文馨的身體:「她以前喜歡玩,我就想買輛摩托車帶她到處跑,去任何她想去的地方,可當時太窮了……」
文馨雖然不敢轉身看他,卻能感受到那團火越來越近地烘烤著自己,她不得不往旁邊挪了一點。
「等攢夠了錢,買了摩托,人家卻坐飛機出國了……」他的語氣充斥著嘲諷與無奈。他伸出一隻大手,像一架飛機似的在半空中劃了個長長的弧線,「咻——」
「後來呢?」好像怕那隻大手會停降在自己身上似的,文馨乾脆起身繞到一張桌子的對面。
「後來我摩托的後座一直空著,好像在等她一樣。直到……」阿明說到這裡也站了起來,緊緊地追隨著她。
「直到什麼……」她的聲音越來越小,小到只有自己可以聽見。彷彿知道他要說什麼,可她似乎並不想聽到他的答案,就像最初遇見他一樣。
文馨慌亂向左,卻正好撞上了阿明的胸膛,身體禁不住一陣哆嗦。
「直到你坐了上來!」阿明用篤定的眼神看著她,溫熱的氣息撲面而來。就像接近一片熱帶的海洋,耳邊似乎能聽見令人興奮的海浪的叫喊聲。
「有的時候我在想,老天是憐憫我,故意把你送到我身邊來的。」
文馨望著阿明那張半開的嘴,血一下子湧到臉上,心跳加速。他說這話是什麼意思?她在心裡反芻著,她完全明白阿明現在想做什麼,但為什麼自己此時此刻卻動彈不得?
他真的喜歡我嗎,還是……他在騙我?這個男人到底可不可信?哪句是真的,哪句是假的?為什麼自己的心會跳得這麼快?
眼看阿明的嘴唇就要覆上來的時候,突然,文馨的手機鈴聲響了起來。就像一匹半睡半醒的小馬,一直在等待這一聲召喚似的,她立刻驚醒了起來。
文馨輕輕推開他:「別這樣……」
阿明往後一退,彷彿也如夢初醒。這種爛俗的電視劇橋段真的在她身上上演了,而且管用,文馨像找到救星一樣,慌忙地掏出手機,看到手機屏幕上的「駱嘉來電」時表情一變。文馨努力控制住自己的聲音,讓自己保持鎮定,然後對著手機那頭的駱嘉說:「你在哪兒?」
她接電話的時候注意到阿明的眼睛先由吃驚變成失望,最後恢復成死魚眼。
「在橋頭上,第三個石獅子的旁邊。」駱嘉的聲音沙啞,氣若游絲。
「那我過去。」
文馨掛斷電話,就要往外走,這時阿明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那雙死魚眼在昏暗的燈光下,閃著隱隱的淚光,似乎在懇求她留下來。
那一剎那,文馨有點不忍,但還是搖了搖頭,轉身推開門衝了出去。
外面的雨停了。小巷子裡迴盪著文馨踩在青石板路上發出的「乒乒乓乓」的清脆回聲,她已經顧不得阿明瞭,像一匹難以抑制內心澎湃的戰馬,揚鬃搖尾,四蹄振奮。
她的心裡有一個出口正在逐漸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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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她看到他的時候,他的車子靠在橋頭上第三個石獅子的旁邊,他正靠著汽車抽煙,和他描述的一點不差。他的頭幾乎嵌入了肩膀中,只有一縷縷白煙從胸懷裡源源不斷地冒出來,像是衣領著了火。
駱嘉抬頭看見了她,立刻踩滅煙屁股,快步衝上橋中央。
面前的駱嘉顯得有些手足無措。文馨仔細地看著他的臉,好像做夢似的,覺得此時此刻站在面前的他好像在某個已發生過的場景裡出現過。他不說話,眼睛裡的那把小火被風吹得搖搖欲墜。
「你是怎麼知道我在這裡的?」她想凶一點,卻凶不起來。
「我挨個地方找的,來到這裡已經這麼晚了……」
「那你為什麼不打我的電話?」
「打了你也不會接。」
「對,我不會接。」即使不是那樣,她還是篤定了要說狠話,「我根本就不想見你,你跑到這裡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