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節
戴院長晃悠悠地在原地轉著,好像快不行了……文馨覺得他在轉悠的同時好像發現了門內的自己,於是把頭一縮,而那塊磚頭像是把之前紮在他腦袋裡的那根針更深地打了下去,刺得她比任何時候都要痛。
突然間有人大喊:「殺人了!殺人了!」
奇跡般的是,戴院長並沒有在大家的「期待」中立刻倒下,他回過頭來,看著那個年輕人,微微笑著:「回去吧,真沒騙你,我們醫院真沒馮蕾這個病人。」說完,身體像一隻中了槍子的長頸鹿,緩緩地垂下腦袋,被某個白大褂一把扶住。
年輕人似乎怔住了。手裡那塊帶血的磚頭直直地砸到地上,發出一種接近絕望的悶響。
他不再大吼大叫了,像是被戴院長嚇到了似的,被保安推著往外走,走的時候像一塊木頭,一直用家鄉話念叨著:「那為啥給俺錢勒,那為啥給俺錢勒……」
文馨把門關上,她不能被戴院長發現她知道了這一切。
如果馮蕾真的存在,馮蕾現在到底在哪?
第十三話
54
第二天。
透過綠網的破洞,冰冷的鋼筋水泥工程正在熱火朝天地進行著。
嗡隆隆的機器在工地上張著大嘴無情地吞噬這一切,或許明天醒來,就是個完全不認識的世界。她已經體會過了,那種醒來之後不知身在何地的恐懼。
文馨小心翼翼地踩在瓦礫亂石當中,聽見一個個的工人怨聲載道,有個瘦得只剩兩排肋骨的小伙子剛要坐下來休息,就被一個戴著安全帽的穿襯衫的男人吼了起來:「要不要給你搬個板凳!」
那小伙子跟襯衫男商量著:「老闆,我身體不得勁兒,能不能歇——」話沒說完,就被襯衫男頂了回去:「行行行,你愛幹不幹,我不缺人!」
浮躁的聲音讓文馨戰戰兢兢的,小伙子似乎想做最後的掙扎,詆他個兩句,但是沒有,老老實實地站了起來。
「老闆」回過頭來,看見文馨:「你幹嘛的?」
「哦……不好意思,我想找個人。」
「誰?」
「我找何春山,他在你們這兒嗎?」
襯衫男頓了下神,好像不可置信似的,仔細地打量了文馨一番,笑起來像一隻倉鼠:「找他啊……他是你啥人兒啊?」
文馨是憑著何春山工作服上的「喜十發建築」字樣找到這裡來的,沒想到他真在這兒。
「那,何春山在上面,要不你爬上去?」他吊兒郎當地遞上自己的安全帽。爬上去,上面那麼高……
「春山——春山——」她衝上面喊了兩聲,有個滿面灰塵的傢伙回過頭來疑惑地看了文馨一眼,表情麻木,像個沒有靈魂的人,接著便消失了。
文馨不清楚他是否下來了,只得從「倉鼠」手中接過安全帽。
「姑娘,別聽他的,旁邊有電梯,他是想趁你往上爬的時候看你屁股!」不知誰咋呼了一句,一群大老爺們哈哈大笑。
這時何春山下來了:「你誰啊?找我幹啥?」
「呃,不好意思啊,打擾你了……你是不是叫……何春山?」
「你到底是誰?我這正忙著呢。」他的眼睛裡充滿警惕。
「馮蕾是你女朋友吧?」文馨問。
「你認識蕾蕾?」他眼睛瞪得老大,但很快眼睛一瞥,不耐煩地說,「你到底有啥事兒?是不是那啥院長派你來的?」
果然和戴院長有關。
「你別誤會,我是蕾蕾的朋友,今天過來只是想和你瞭解下蕾蕾的事情。」
「你是我對象的朋友?」他有些不信,盯著文馨傻看了一會兒,擦了擦鼻子,皺著眉頭啐了口痰,「人都死了!瞭解個屁!」
死了?蕾蕾嗎?文馨感覺頭皮一麻。「什麼時候死的,怎麼死的?」
「你……真是她朋友?我沒聽她說過啊。」
「求你了,快告訴我她是怎麼死的!」
「三個月前就死了,淹死的,二月十四號,那天是情人節。」
二月十四號就死了?文馨一懵,額頭冒汗。
「情人節那天我從工地趕過去的路上,接到消息,說是我對像游泳把自己給淹了。我趕到的時候她已經快要不行了,全身冷得像冰棍,後來就把她就近送到普恩醫院,沒救活……」他說著說著淚珠子就要往下掉。
蕾蕾的確告訴過她淹水的事。但是……蕾蕾二月十四就死了,那第一次在醫院見到的蕾蕾是人還是鬼?她腦子裡回溯起之前見到的蕾蕾,她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是三更半夜,她卻說在等他男朋友,這樣一想確實太不正常了……
「不可能,蕾蕾死了你幹嘛到醫院裡來找她?」
「我是去要她的屍體啊!」
文馨聽到「屍體」二字頓時瞪大了眼睛,沒有意識到自己的雞皮疙瘩已經起了一層。
「當時就已經救不活了,可搶救費火化費我還是要出的,醫院說不交錢不給火化。我沒錢,只好先撇下她,心想著出去湊錢,湊齊活了再給她火化。可等我湊夠錢回到醫院,狗日的院長翻臉不認人了,說從來沒有收過淹水的病人!你說這不是欺負人嗎?說出來誰信啊!」
「那院長起先是不承認,但是後來跑到我家去了,給我送了一筆錢,讓我不要再鬧事,我才不要那髒錢!你說他要是沒干虧心事幹嘛給俺錢?」
文馨明白了,原來戴院長把名片留在春山的家裡是為了這事。可戴院長為什麼這麼做?
「不對……」春山半天才反應過來,「你怎麼知道我去醫院?你到底是誰?」
文馨一時語塞,不知道怎麼回答春山。
「說起來你可能不信,我在醫院裡見到蕾蕾了。」文馨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