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節

  文閣
  (計算機上記錄的發信時間是1995年7月15日15時38分)
  洪鈞把信放在桌子上,慢慢抬起頭來,「確實很費解,但老佟顯然預感到了什麼,而且他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訴您。他喜歡猜謎語嗎?」
  金亦英搖了搖頭。
  「他以前給您寫過類似的東西嗎?我指的是那讖語。」
  金亦英又搖了搖頭。
  「老貓是什麼人?」
  「老佟的老同學,叫戴華元,在光學研究所工作。」
  「傳家寶指的就是那幅古畫嗎?」
  「是的。我丈夫把它當成了命根子,經常一個人看。上次回家,他那麼忙,還把那幅畫拿出來看了大半天呢!」
  洪鈞站起身來,若有所思地說:「金老師,我可以去看看老佟嗎?」
  「週三下午外人可以探視,3點到5點。」
  「那咱們後天下午3點在醫院門口見面吧。」
  第6章 可疑的病人
  北醫三院的精神衛生研究所既是一個科研機構也是一個醫療機構。它坐落在北三環路和北四環路之間的一條不太寬的馬路邊上。一道鐵柵欄默默地將它與外界隔開。在那幾乎總是關閉的大鐵門內,矗立著一棟白色的樓房。
  洪鈞把汽車停在醫院對面的馬路邊,下車穿過街道,從門衛室旁那扇開著的小門走進去。他在白樓門口見到金亦英,然後兩人一起來到樓上的住院部。
  這是一間單人病房,不大,室內的陳設也很簡單。門邊的椅子上坐著一個中年婦女,皮膚挺黑,不胖,但很健壯,像個職業運動員。裡邊的床上坐著一個中年男子,國字臉,濃眉大眼,鼻直口方,前額很寬,頭髮很黑也很密。他穿著一身淺藍色病號服。他就是佟文閣。
  進屋後,金亦英先小聲把洪鈞介紹給門口的女子。她是佟文閣的姐姐,名叫佟愛貞。然後,金亦英提高嗓音對丈夫說:「文閣,你看是誰來看你啦?是洪律師。你認識他嗎?」
  佟文閣站起身來,很認真地看著洪鈞,「認識。」
  「瞎說!你第一次見到洪律師,怎麼會認識呢?人要誠實,不認識就說不認識。」金亦英彷彿是在對孩子講話。
  「不認識。」佟文閣連忙改了過來,然後小聲問妻子,「你還給我買冰棍兒嗎?」
  「買!」
  「我要奶油的,行嗎?」
  「行。不過你別一見面就要冰棍兒,你得先回答我的問題。」
  「行。」
  「我是你什麼人?」
  「你是好人。」佟文閣的樣子非常天真。
  「我是你的什麼人?」金亦英強調了「你」字。
  「你是我的——愛人。」
  「對啦!那我叫什麼名字?」
  「叫……我忘了。」
  「我叫金亦英。」
  「金亦英。」
  「記住了?」
  「記住了。」
  洪鈞在一旁觀察佟文閣的舉止和神態。他覺得,如果不考慮說話的內容,佟文閣似乎沒有不正常之處。他的腦海裡不由得升起一個問號:這真是一個精神病人嗎?他記得在電影裡看過類似的情節,好像叫「失憶症」。有些失憶症人是長期的;有些失憶症人是暫時的;還有些失憶症人是偽裝的。現實中真有這種病嗎?應該去找專家問問。另外,金亦英對丈夫說話的態度也讓人感覺不自然,因為佟文閣畢竟是個年近五十的人了。這兩人是在演戲嗎?還有那個佟愛貞,面無表情,不言不語,不像是病人的姐姐。總之,這三個人都有些不正常。有人說,正常人進了精神病院,也就都變得不正常了。
  這時,佟文閣突然轉過身來,很神秘地對洪鈞說:「她是我愛人,對我可好啦,還給我買冰棍兒呢!你給我買冰棍兒嗎?」
  洪鈞微笑著說:「買,但我不知道你想要幾根兒啊。」
  「買兩根兒!你現在就去吧。」
  金亦英在一旁拉了佟文閣一把,「你不能一見面就叫別人給你買冰棍兒。讓人家笑話!」
  佟文閣猛地轉過身去,舉起拳頭,瞪著眼睛,對妻子說:「你打我?」
  「我沒有打你,我在叫你。」金亦英昂起頭來,繃著臉,看著丈夫。
  「你敢打我?」
  「我幹嗎要打你?好人都不打人。」
  佟文閣突然又笑了,「我也不打人。我嚇唬你。我也是好人。我要上廁所。」
  一直沒有說話的佟愛貞在一旁說:「你剛才去過了,怎麼又要去?」
  「我有尿。」佟文閣說著就往外走,佟愛貞忙起身跟了出去。
  金亦英在後面說:「大姐,他自己行,甭管他。」但是佟愛貞還是跟著弟弟走到廁所門口。
  金亦英看著丈夫的背影,問洪鈞:「洪律師,您是不是覺得他很可笑?其實他這已經好多啦。剛搶救過來的時候,他什麼都不知道,連大小便都不知道。現在他能這樣,我已經很知足了。」
  洪鈞從側面看著金亦英。他覺得金亦英對丈夫的態度並不像他原來想像的那樣。誠然,他也說不清金亦英的態度應該是什麼樣子,但總感覺不對頭。他對金亦英說:「金老師,要不是親眼見到,我很難想像他會是這個樣子。他這是失憶症嗎?」
《無罪貪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