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節
楊亮,蘇鏡從名字判斷,以為是個男人,沒想到是個女人。她大概三十五六歲,長髮,盤成一個髻卷在頭頂上,罩了一個黑絲網。中等身材,白白淨淨的,比較豐腴。跟她握手的時候,蘇鏡才發現她的肌膚滑膩膩的。她的性格非常爽朗,此時呵呵一笑,說道:「我這人不老實,只要不是自己開車就坐不住,一會兒摸摸這裡一會兒看看那裡,陳社長曾經說我像個猴子似的。」
多麼完美的解釋啊,簡直無懈可擊!但是停車場紅衣女子的形象總是在眼前浮現,身高、體形、步態,跟她特別像。
「楊總監昨天晚上幾點回家的?」
「我晚上不用值班的,下午一下班就回家了。」
這是真的,邱興華從楊亮老公那裡得到了證實,當然老公的證詞往往並不可信,可是小區保安也說,他看到楊亮是在傍晚6:30左右回家的,他還跟楊亮打了招呼。
可以走的路都已經堵死了,滿懷希望的蘇鏡沉寂下來。他盤算著,從仇家入手是行不通的,從姚瑣涵到劉寧,再到皮華明,每個人都算是老好人,沒什麼仇家也沒有什麼恩怨,但是每個人在工作中都多多少少濫用了話語權,這是他們的共同點,而另一個自然是那張意義不明的卡片。最關鍵的是,那個紅衣女子半夜三更躲到皮華明的車裡幹什麼?那人究竟是誰?她跟兇手有什麼關係,或者她就是兇手?
6、玉面郎君俏記者
何旋一進門就興奮地叫道:「哎呀,我們欄目組今天發生一件天大的新聞!」
當時蘇鏡正在無所事事地畫著圓圈箭頭圓圈箭頭,他已經畫了好幾頁了,每頁紙上都是密密麻麻的,聽到老婆這麼興奮,他好奇地抬起頭,問道:「怎麼了?」
「今天喬昭寧跟樊玉群吵起來啦,」這個八卦女人也不等蘇鏡繼續問,就滔滔不絕繪聲繪色地講述起兩人吵架的全過程,其細節之細,甚至連耳聞了整個過程的蘇鏡都自歎弗如。在何旋的描述下,喬昭寧和樊玉群差點揮拳相向。終於說完了還意猶未盡,開始點評:「喬昭寧從來沒跟領導吵過架啊,這可是破天荒第一次。」
蘇鏡平靜地說道:「今天他們吵架的時候,我就在旁邊。」
何旋登時生氣了:「哼,那你不早說,害得我費這麼多口舌。」
「我沒機會插嘴啊!」
「好幾天沒收拾你了,你皮癢了是不是?」
「對對對,」蘇鏡連忙說道,「我背癢,你給我撓撓。」
何旋上前就把老公教訓一通,說道:「這男人啊,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是是是,尼采的老婆曾經說過,帶著鞭子去見你的男人。哎喲,不對,尼采好像沒老婆。」
「看來教育得不到位,」何旋餓虎撲食般殺將過來,一把將蘇鏡按倒在床。兩人折騰得汗如雨下氣喘吁吁這才作罷,蘇鏡問道:「喬昭寧是第一次跟領導吵架?」
「是啊,很多人都吵過了,喬昭寧可是第一次啊。我們都叫他玉面郎君,唇紅齒白笑起來迷死人,而且脾氣又特別好,除了以前為有人叫他外號他發過一次飆,就沒見他跟誰紅過臉。今天肯定是爆發了,他壓抑很久了。」說起單位裡的逸聞野史男女八卦,何旋的興趣就起來了,以一副十足的三八婆形象站在老公面前,繼續喋喋不休,「哎喲,樊玉群這嘴啊,有時候真是少個把門的。以前,馮敬叫他『小喬』,他不高興就跟他吵了一架,從那之後就再也沒人當面這樣叫他了。可是那次不知道為什麼,樊玉群好像吃錯了藥,罵喬昭寧油頭粉面娘娘腔,小喬的臉色登時就紅了,我們都以為馬上就有好戲看了,誰知道他就當沒事人一樣走了。哎,你聽沒聽啊?」
「聽著呢,聽著呢。」
其實,蘇鏡早就心不在焉了,就在剛才,他突然陷入了沉思,喃喃重複著「玉面郎君」。他這才發現,喬昭寧的確很帥,以前從來沒注意過,現在仔細想想,他跟台灣的馬英九倒有幾分酷似,都是高高的個子,英俊的面龐,還有一種奶油氣質。他閉上眼睛勾勒著喬昭寧的樣子,何旋奇怪地問道:「你怎麼了?」
「沒什麼,我只是想假如給喬昭寧戴上一個假髮會怎麼樣?」蘇鏡睜開眼睛,繼續問道,「你接著說,喬昭寧怎麼壓抑了?」
「我們普遍認為他連揍樊玉群的心都有。有一次,他採訪政協副主席梁曉濤,上身份字幕的時候,把名字寫錯了,本來是『拂曉』的『曉』,他寫成了『大小』的『小』。結果播出後就被市領導罵了,一級罵一級,最後樊玉群在開大會的時候點名批評喬昭寧,說他沒有責任心,工作馬虎大意,這些話還都沒什麼,可是樊玉群越說越激動,最後竟然說他不安好心,故意給他下套要害他。當時喬昭寧小臉氣得通紅,這事要是擱在姚瑣涵身上或者放在幾年前的蘇楚宜身上,早就暴跳如雷了,可是喬昭寧卻一聲沒吭。後來私下跟我說,字幕上錯了,樊玉群審片的時候幹什麼去了?樊玉群也有責任。」
「蘇楚宜也會跟領導暴跳如雷?」
「以前會,現在不會了,」何旋說道,「有一次蘇楚宜去採訪物價局和水務局搞的水費上調聽證會,聽證代表幾乎是罵起來了,有的質疑水務局核算的水價成本,有的質疑水務局蓋的員工宿舍太豪華,有的質疑水務局的漲價動機,說什麼為了節約用水上調水價的說法都是鬼扯淡。在聽證代表的強大攻勢下,水務局的代表啞口無言。蘇楚宜很興奮,因為他錄了很多同期聲,可是一回到台裡,樊玉群卻告訴他,上級主管部門指示這事簡單處理不許用同期聲,蘇楚宜當時就氣炸了,跟樊玉群大吵一通。吵完之後就尥蹶子了,片子也不做拔腿走了。」
「這麼有個性啊?」
「個性也是要有條件的嘛,他那天是跟凌嵐一起採訪的,後來凌嵐一個人寫稿編片。如果就他一個人去,他也不敢走,就因為有凌嵐所以有指望,這才敢開溜。第二天還請凌嵐吃飯。」
蘇鏡呵呵笑道:「個性是要付出代價的。」
「那條新聞我印象非常深刻,不但平淡無味,而且跟事實相差很遠。說什麼聽證代表對因原材料、維修費、電費上漲而導致供水成本上升表示理解,認為適當調高水價既是保證供水企業正常運行的需要,也是促進節約用水、保護水資源的一項重要措施,但要控制好上調幅度,多考慮廣大老百姓的切身利益。」
「你們都是這樣睜眼說瞎話的啊?」
「沒辦法,我們是被逼的。」
「蘇楚宜現在不跟領導吵了?」
「好久沒吵過了,而且頗得領導賞識,」何旋說道,「他也算混明白了,跟領導吵沒啥好處,現在領導說一他絕不說二,有事沒事都要請示一下。」
「喬昭寧歲數比蘇楚宜大吧?他還沒混明白?」
「問題就在這裡啊,我們都以為他混得挺明白的,可是沒想到他今天竟然發飆了,還把樊玉群的老底給揭了。」
「樊玉群說他忘恩負義,有一次他遲到了,是樊玉群出面,才讓他寫了個檢討了事。」
「誰跟你說的?樊玉群說的?」
「是啊。」
「這人真不要臉,」何旋說道,「那次的確是喬昭寧遲到了,但是不能怪他啊。那年寶龍區一家歌舞廳發生一次嚴重火災,燒死了四十多個人,市裡召開新聞發佈會通報情況。結果,樊玉群給忘了,沒派人,發佈會還有十分鐘就開始了,他這才想起來,趕緊派喬昭寧去採訪,結果就遲到了。因為之前全國媒體對這次火災報道很多,而且不少報道很片面,所以市裡對這次火災特別重視,一看電視台的竟然遲到了,立即把喬昭寧批評得灰頭土臉,這還不解恨,又給我們台長打電話,於是樊玉群就讓喬昭寧寫檢討。」
「靠!他寫了?」
「寫了。」
「看上去不像是委曲求全的人啊。」
「這還不完呢,過了不到一個月,又有一個工業區的廠房起火了,不過沒死人。樊玉群派喬昭寧去採訪,喬昭寧不去。」
「還在鬧情緒呢?」
「不是,」何旋解釋道,「歌舞廳起火後,中央都派調查組下來了,錢市長的烏紗帽晃晃悠悠的,隨時都會被撤職。他最後倒台,可能就是從這次大火之後開始的吧。當時喬昭寧說,現在再去報道這起火災就是給市裡添亂。但是樊玉群堅持讓他去,他只好去了。結果正好遇到了分管消防的副市長,把他趕回去了不說,還打電話給我們台長,說我們一點政治覺悟都沒有,台長自然批評樊玉群。後來,也不知道從哪兒傳出來的消息,樊玉群根本沒說是他派記者去的,而說是喬昭寧自己去的。」
「看不出來啊,他這人怎麼這樣啊?看上去人還不錯啊!」
「他就是一笑面虎,要不是跟謝台長關係好,哪能輪到他上位啊?」
「謝台長從哪兒來的?」
「他本來是上級主管部門一個副部長,後來調到我們台當台長,跟樊玉群是老鄉,據說樊玉群老早就開始抱人家大腿了,結果還真抱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