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
「很好,」加百列悠悠地回答道,「但不是伊拉斯謨·蓋利尼斯畫的。」
「你確定?」
「可以跟你賭二十萬英鎊。」
「真會安慰人。」
加百列伸手撫摸著畫布上健碩、優雅的身軀。「他就在這兒,朱利安,」他說,「我能感覺到。」
他們步行到聖詹姆斯的格林餐廳慶功——那是畫商和收藏家在杜克街的聚集點,離伊捨伍德的畫廊只有幾步路遠。一瓶冰鎮的勃艮第白葡萄酒已經在吧檯一角等候他們了。伊捨伍德倒了兩杯酒,把其中一杯推到加百列面前。
「恭喜你,朱利安。」
「你確定?」
「我必須要用紅外反射光看到底層才能確定。但從構圖看,魯賓斯的風格很明顯。我確定是他的筆法。」
「我想你一定會很享受修復它的過程。」
「誰說我要修復的?」
「你說的。」
「我只答應鑒定,可沒說要修復。這幅畫至少需要六個月的時間,我恐怕還有別的事要忙。」
「修復這幅畫我只相信一個人,」伊捨伍德說,「那就是你。」
加百列輕輕地歪了歪頭,表示接受他的讚美,然後又面無表情地低頭看菜單。加百列·艾隆如果出生在另一個時代,或許會成為最傑出的藝術家。伊捨伍德回想起了他們第一次相遇的情景——1978年9月一個美好的午後,海德公園九曲湖旁的一張長椅上。加百列那時還只是個男孩兒,兩鬢卻已經生出了灰髮。用沙姆龍的說法,那是他的技藝匹敵成人的標誌。
「他1972年從貝扎雷藝術學院畢業,1975年到威尼斯跟著翁貝托·孔蒂學習繪畫修復。」
「翁貝托是最棒的。」
「我也是這麼聽說的。看來孔蒂先生對加百列印象不錯,他說加百列的手是他見過的最有天賦的手。我同意他的說法。」
伊捨伍德問了一個不恰當的問題——1972年到1975年之間,加百列在做什麼?加百列轉頭望向湖邊一對牽著手散步的情侶,沙姆龍則漫不經心地從長椅上拾起一塊小石頭。
「就當他是一幅被偷走又被復歸原位的油畫吧。畫的主人不會問它去了哪裡。只要它能回到曾經的那面牆上,就已經足夠了。」
接著沙姆龍提出了他的第一個「請求」。
「有一位來自巴勒斯坦的紳士現在正住在奧斯陸。我擔心這位紳士的意圖不太光明,希望加百列能幫我觀察他的行蹤,而你則可以幫他找一些體面的工作,比如簡單的作品修復——兩個星期的工作就夠了。你可以幫我這個忙嗎,朱利安?」
服務生的到來將伊捨伍德帶回現實。他點了一份濃湯和一份煮龍蝦,加百列則點了一份色拉和烤比目魚配米飯。過去三十年來,他有一大半的時間都生活在歐洲,卻依然保留著土生土長的耶斯列谷小男孩的飲食習慣。美食與美酒,考究的衣著和跑車——這一切在他身上都不起作用。
「我沒想到你今天能來。」伊捨伍德說。
「為什麼?」
「羅馬。」
加百列的目光依然停留在那份菜單上:「那不是我的工作,朱利安,而且我已經退休了。這你是知道的。」
「得了吧。」伊捨伍德自言自語地嘟囔了一句,「那你最近在忙些什麼?」
「我在做聖喬瓦尼·克裡索斯托莫教堂的祭壇裝飾。」
「又是貝利尼?看來你就要成名家了。」
「我已經是名家了。」
加百列的上一份工作是修復聖扎卡利亞教堂的貝利尼祭壇裝飾。那幅作品一下子震驚了藝術世界,成為貝利尼作品從今往後的修復標準。
「克裡索斯托莫是提埃坡羅的公司項目吧?」
加百列點了點頭。「我現在基本上只為弗朗西斯科工作。」
「他可付不起你的工資。」
「我喜歡在威尼斯工作,朱利安。他付的錢夠我過活了。別擔心,我現在的生活比給翁貝托當學徒的時候還是好一些的。」
「我聽說你最近一直很忙。有傳聞說你因為有些私事要離開威尼斯,差點丟掉了聖扎卡利亞的工作。」
「你不應該聽信那些傳言,朱利安。」
「哦,真的嗎?我們還聽說你和一個叫基婭拉的年輕女人在卡納雷吉歐同居了。」
加百列從酒杯後投來的銳利目光,證明這條桃色新聞並非傳言。
「那孩子姓什麼?」
「她姓佐利,她不是孩子。」
「她父親是威尼斯的拉比?」
「他是威尼斯唯一的拉比。那個教區沒多少人,戰爭把一切都毀了。」
「她瞭解你的另一份工作嗎?」
「她就是情報處的人,朱利安。」
「那就跟我保證,你不會再傷這個女孩兒的心。」伊捨伍德說,「上帝,你錯過了多少女人啊。我到現在還經常會想起傑奎琳·德拉克羅瓦,真是個尤物。」
加百列向前探了探身子,表情。十分嚴肅:「我會娶她的,朱利安。」
「那莉亞呢?」伊捨伍德柔聲問,「你準備把莉亞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