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節
加百列用法語喊道:「有炸彈!趴下!趴下!」
他用手槍瞄準納吉。法國士兵不明白眼前到底發生了什麼,站在原地猶豫。加百列扣動了扳機,隨即便是血光四濺。納吉瞬間倒在了地上。
加百列直接向D站台跑去,直奔莉亞所在的位置。他把手伸進巴勒斯塔尼婭的皮包,因為裡面有他要用來逃跑的車鑰匙。他回頭望了一眼,最後一個人肉炸彈巴希爾正走向車站的正中間。他肯定看到兩個同夥已經死了,現在他要增大僅存一枚炸彈的破壞力,把它放在人最多的地方。
阻止他的話,自己和莉亞都會死。所以加百列選擇繼續往莉亞那邊跑。他來到D軌道的入口處,站台上空無一人。剛剛的槍聲讓乘客們都躲進了火車或直奔車站出口。只有莉亞留在了原地,無助地、一動不動地坐在那裡。
時鐘又翻動了一頁:7:00。
加百列抓住莉亞的肩膀,把她毫無生氣的身體從輪椅上抱了起來。他用盡最後的力氣向車廂門撲去。箱子爆炸了,一道強光在大堂的穹頂上劃過,如同響雷一般。一陣強波幾乎把他的靈魂震出了軀體。毒餌和釘子。碎玻璃和鮮血。
黑煙,令人難以忍受的寂靜。加百列看著莉亞的眼睛,她也定定地望著他。她的表情異常地平靜。他把那把坦弗格裡奧放進皮包裡,然後抱著莉亞站起身來。她輕得像一片羽毛。
車廂外面,尖叫聲漸漸四下響起。坐在椅子上的乘客身上都被碎玻璃割破了。加百列至少看到六個人受了重傷。
他走下樓梯,直奔站台。這裡和幾秒鐘之前已經是天壤之別了。他抬頭,看到一大半的屋頂已經不見了。如果三個手提箱裡的炸藥同時爆炸,車站恐怕已經被夷為平地。
他腳下一打滑,重重地摔在了地上。站台上佈滿了鮮血,他的周圍都是被炸斷的四肢和碎肉。他站起身,抱起莉亞,跌跌撞撞地往前走。腳底下好像踩到了什麼東西?他不敢看。在電話亭旁邊,他又滑了一下,發現眼前就是已經毫無生氣的巴勒斯坦尼婭。是加百列那一拳還是巴希爾的炸彈殺死了她?加百列已經不在乎了。
他再次站起身。車站的出口被堵住了:恐懼的乘客想出去,而大批警察又要湧進來。如果加百列從這兒出去,很可能會有人認出他就是在爆炸前開過槍的人,他得找其他出口。他記得從停車的地方走進火車站時,曾經在里昂大街和狄德羅大街的交叉口等過紅燈,那裡有一個地鐵站入口。
他抱著莉亞往扶梯走去,他根本跑不起來。他跨過兩具屍體,來到扶梯口。地鐵站裡也是一片喧囂。人們喊叫著,工作人員想維持秩序,卻只是徒勞。不過至少濃煙已經散了,地上也沒有血。加百列跟著指示牌穿過地下通道,向里昂大街的方向走去。先後有兩個人問他需不需要幫忙,他搖了搖頭,一直往前走。燈突然閃了一閃,暗了下來,然後又奇跡般地重新亮了。
兩分鐘後,他走到了樓梯口。他爬上樓梯,走出地下通道。點點雨滴打在了他的臉上,交通轉盤四周被緊急事故燈照得如同白晝一般。車站頂上還冒著黑煙。他轉過身來,接著往前走。
又有一個人問他需不需要幫忙:「您還好嗎,先生?您需要醫生嗎?」
不用了,謝謝,他心裡默念著,請讓開路,還有,請保佑那輛奔馳還在那裡。
他轉過街角,來到帕羅特大街。車還在那兒:這是哈立德犯的唯一一個錯誤。他抱著莉亞穿過馬路,有一瞬間,她緊張地抱住了他的脖子。她認出他了嗎?還是只以為他是英國醫院的工作人員?沒多久,她就坐在了副駕駛的座位上,靜靜地望著窗外。加百列掛上擋,開向了里昂大街的街角。他朝左邊看了一眼那座火光中的車站,然後右轉,加速向巴士底開去。他從那個女孩的皮包裡拿出了衛星電話。到巴士底廣場後,他撥通了掃羅王大道的電話。
PART 4 撒梅裡亞
30
巴黎
剛出站時的細雨很快變成了瓢潑大雨。天已經黑了,這對他來說倒是好事。他把車停在了哥倫比亞廣場附近一條幽靜的林蔭小路上。因為天黑,再加上雨很大,他相信沒人會看到車裡有人。他擦掉玻璃上的霧氣,看到了對面那棟大樓。安全屋就在這棟樓裡。加百列很熟悉那間房子,他知道房號是4B,呼叫機上掛著寫有「古斯曼」三個字的門牌,藍色的字跡有些褪色。他也知道那裡沒地方藏鑰匙,所以巴黎站的人必須先幫他把門打開。通常,這種事都由情報處技術部的當地工作人員來完成——在「機構」的術語中,他們叫作「bodel」,他們會做一些基礎性的後勤工作,以維持外國站點的正常運作。但十分鐘後,加百列卻高興地看到巴黎探員烏茲·納沃特熟悉的身影經過了他的車子,棕紅色的頭髮梳在腦後,手裡拿著安全屋的鑰匙。
納沃特走進公寓樓。很快,四樓的窗戶那兒就亮了。莉亞動了動身子,加百列扭過頭去看她,發現她看自己的眼神裡彷彿有了生氣。他拉住她殘缺不全的手,硬硬的傷疤和往常一樣,讓加百列感到渾身發冷。她現在已經平靜下來了,看上去和加百列每次在陽光房看她的時候一樣。他轉過頭去,繼續透過玻璃望著四樓的那扇窗戶。
「是你嗎?」
加百列聽到莉亞的聲音後吃了一驚,飛快地扭過頭來——他的動作可能太快了,因為他看到莉亞的眼神突然有些驚慌。
「是我,莉亞,」他鎮定地說,「我是加百列。」
「我們在哪兒?」她的聲音十分沙啞而乾澀,如同乾枯的樹葉發出的沙沙聲,和他記憶中的截然不同,「這兒好像巴黎。我們在巴黎嗎?」
「是的,我們是在巴黎。」
「那個女人把我帶過來的,是嗎?我的護士。我想告訴艾弗裡醫生——」她頓了頓,「我想回家。」
「我帶你回家。」
「回醫院?」
「回以色列。」
她微弱地笑了笑,輕輕地握了握他的手:「你身上好熱,你還好嗎?」
「我很好,我沒事。」
她沉默了,轉臉望向窗外。
「看,下雪了。上帝,我真恨這座城市,但雪景還是很美的。大雪洗掉了維也納的罪惡。」
加百列在記憶中搜索著他第一次聽到這段話時的場景。他記起來了,那天他們正從飯店走向停車的地方,丹尼騎在他的肩膀上。大雪洗掉了維也納的罪惡。雪落在維也納,可導彈卻落在特拉維夫。
「真美,」他說,盡量保持著愉悅的語調,不想顯得太過消沉,「但我們不在維也納,我們在巴黎。你記得嗎?那個女孩把你帶來了巴黎。」
她已經沒在聽他說話了。「快,加百列,」她說,「我想給我母親打電話。我想聽她的聲音。」
不要,莉亞,他想道,回來吧。別這樣對待自己。
「我們馬上打給她。」他說。
「看看丹尼的安全帶扣緊沒有,地上太滑了。」
他沒事,莉亞。加百列那晚是這樣說的,小心開車。
「我會小心的,」她說,「吻我一下。」
他探過身去,在莉亞已經面目全非的臉上吻了一下。
「最後的吻。」她輕聲說。
然後,她的眼睛睜大了。加百列握著她滿是疤痕的手,轉過了頭去。
馬蒂諾走進大堂時,圖澤夫人把頭探了出來。
「馬蒂諾教授,感謝上帝您回來了。我已經嚇死了。您當時在火車站嗎?嚴重嗎?」
爆炸的時候,他已經走出車站幾百米了。他告訴了她實話。是的,很嚴重,雖然沒他希望的那樣嚴重。本來應該有三箱炸藥一起爆炸,顯然,事情出了些變故。
「我弄了些熱巧克力。你願意來一起看電視嗎?一個人看這些很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