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節
尹少卿搖頭,「今日我一出襖祠,便總覺得有無數雙眼睛在盯著我。我害怕被人認出,所以現場一亂便趕緊跑回來了,連張晏等人掉腦袋都沒看見。」
崔淼若有所思地看著他問:「你見到熟人了?」
「這個……彷彿也沒有。」尹少卿的目光飄忽地在崔淼的臉上打了好幾轉,最終還是把話嚥了回去。
「你送金縷瓶給武元衡,是什麼時候的事情?」
「三個月前。」尹少卿道,「等了許久朝廷毫無退兵跡象,才知道被這廝給耍了。」
「所以王承宗便上書皇帝投訴武元衡?」
「是的。」
「但他並沒有安排刺殺。」崔淼冷笑道,「我明白了……原來都是你搗的鬼。」
「起初只想嚇唬一下武元衡的,誰知這廝油鹽不進。」
崔淼搖頭,「武元衡是何許人也,他既然收下了金縷瓶,絕對另有所圖。你想靠恐嚇和誣陷把東西要回來,根本是打錯了主意。問題在於……現在他人都死了,你的線索豈不是全斷了?」
尹少卿愁容滿面地說:「我一直在擔心,假如武元衡把金縷瓶交給了皇帝,那就徹底沒希望了。」
「會嗎?」
尹少卿低頭不語。崔淼注視著他下巴上的疤痕,忽道:「未必。」
「為什麼?」
「因為這個。」崔淼隨手拿起案上的筆,龍飛鳳舞地在紙上塗抹起來。
只見他寫的是一首五言詩:克段弟愆休,穎諫孝歸兄。
懼恐流言日,誰解周公心。
斕斒洛水夢,徒留七步文。
蓬蒿密無間,鯤鵬不相逢。
亮瑾分二主,不效仲謀兒。
仃伶金樓子,江陵只一人。
覲呈盛德頌,豫章金堇堇。
琳琅太尉府,昆玉滿竹林。尹少卿默念了幾遍,困惑地問:「這詩從哪兒來的?」
「乃武元衡所作。他將此詩用相當隱晦的方式贈給了一個人,就在他感到自己面臨死亡威脅的時候。」
「那人是誰?」
崔淼微微一笑,「現在還不能告訴你,但是據你判斷,此詩和金縷瓶有沒有關係?」
尹少卿顰眉思索片刻,突然大叫:「有!絕對有!」
「何以見得?」
尹少卿狡詐地笑起來,「崔郎中,莫不如我們做個交換吧。你告訴我此詩從何而來,我便告訴你它和金縷瓶的聯繫。」
崔淼也笑起來。兩人正各懷鬼胎地對笑著,突然崔淼將紙往蠟燭上一伸,火苗瞬間在紙上燃起。
「你這是幹什麼!」尹少卿待要去搶,哪裡來得及,幾片蝴蝶般的紙灰飄落,尹少卿跺腳,「我還沒記全呢。」
崔淼卻向窗外喝道:「別躲著了,現身吧。」
波斯人李景度應聲而入,大言不慚地道:「二位皆有過目不忘的本領,在下佩服。可惜崔郎中不願與我等分享好東西,終是見外了啊。哈哈。」
「給你看,你看得懂嗎?」崔淼絲毫不給他面子。
虯髯覆蓋著李景度的大半張臉,看不出他的臉色是否有變化。他只是姍姍然走到崔淼近前,問:「崔郎中是如何發現我藏身在外?小弟自認輕功不錯,怎麼還是逃不過崔郎中的耳朵?」
「發現你用不著耳朵,用鼻子。」
李景度當真聞了聞自己,「我來之前特意換了衣服的,沒有酒氣啊。」
崔淼朗聲大笑:「沒有酒氣,可是有胡氣!哈哈哈,你們胡人身上這股騷味,脫光了更濃!」
尹少卿聽得膽戰心驚,暗道,壞了壞了!果然,現在連虯髯也遮不住李景度臉上的暴怒了。他悶吼一聲,如同餓虎撲食般朝崔淼猛撲過去,兩人纏鬥在一起,李景度的右手中寒光珵珵,分明握著一把利器。
尹少卿雖有點功夫,此刻卻幫誰也不是,急得亂喊:「唉呀,快住手!住手啊!」
那兩人在地上一個勁地翻滾著。李景度雖然比崔淼魁梧,到底喝多了酒,一不小心,手中的波斯短刀居然讓崔淼奪了過去。
乘著翻身在上的剎那,崔淼已將刀尖對準了李景度的咽喉。
李景度喘著粗氣道:「你敢殺我?」
「想試試嗎?」說話間刀尖已扎入皮膚,血立刻滲了出來。
「外面都是我的人,你以為你們能逃得出襖祠?」李景度兀自嘴硬。
「那就同歸於盡好了。」崔淼咬牙切齒地道,「我崔某人什麼時候怕過死。」說著刀尖又深進一些。波斯人痛得一激靈,與崔淼面對面貼近時,他能夠清楚地看見那雙眸子中凌厲而酷烈的殺氣。崔淼可不像是在開玩笑。
李景度的酒徹底嚇醒了,渾身汗如雨下,想求饒又開不了口,只好含混不清地嘟囔。
尹少卿拚命地勸:「崔郎千萬別亂來,李景度他喝醉了,喝醉了啊。」
崔淼終於慢慢鬆開了短刀。